随风飘荡最新章节列表_随风飘荡全部章节列表-起点中文网
haoteby 2025-10-29 19:41 5 浏览
一年前,夫君为妾室与她立下三约:不同房、不同食、不同行;一年后,他厉声道:“我说三约废除,你没听到吗”她却只是平静道:“我倦了”
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1章
穿越女假死脱身后,纪兮辞的夫君君淮远终于收敛了心思。
可好景不长,他的学生太子竟也走上了宠妾灭妻的老路,准备迎娶青楼出身的外室进门。
据说那外室也是一位穿越者。
夜色沉沉,风穿庭廊,烛火在窗纸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纪兮辞斜倚在榻边,目光微敛,声音低而缓:“夫君,你怎么看?”
君淮远正翻阅案卷,听她一问,抬眸望来。
他目光清冷,却在触及她面容时,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凉意。
“颜娆儿已经走了,我也收心了。”
他语气平静,却像一把钝刀,缓缓划过纪兮辞的心。
“你还想怎么样?”
纪兮辞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望着他,眼中浮起一层雾气,像是被风吹散的烟。
“纪兮辞,算我求你。”君淮远最终低声道,像是被逼到了绝境,“忘了从前,好吗?”
话音未落,他已起身离去,衣袖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
庭院外,箫声低沉,如泣如诉。
那曲调缠绵悱恻,像是一个人在深夜独坐,对着旧梦低语。
纪兮辞透过窗棂望去。
月光如水,洒在他清瘦的身影上,仿佛将他的轮廓都浸得透明。
那箫声一曲接一曲,像极了他对颜娆儿的思念。
她永远忘不掉那一天。
她刚诞下麟儿,身子虚弱得几乎站不稳。
君淮远却未看孩子一眼,只满面喜悦地将一个女子引到她面前。
“夫人,此女唤颜娆儿,医术了得。”他语气温柔,仿佛在介绍什么珍宝,“我欲纳其为妾,此后她便居府中,也好替你调理身子。”
那一刻,纪兮辞才真正看清他的心有多冷。
他看不见她产后虚弱的模样,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只为满足自己的私欲。
她强撑着身子,抬起头,厉声道:“君淮远,想让她进门,除非我死!”
她是天子幺弟瑞王之女,遂瑶郡主,有底气说这句话。
君淮远脸色铁青,与她争辩。
而颜娆儿只是轻轻扯着他的袖子,低声说:“我不求名分。”
那一瞬,他便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
她垂眸时,却朝纪兮辞勾起一抹笑,像一把刀,直插她心口。
那笑容仿佛在说:“看,君淮远钟情的是我。”
那一刻,纪兮辞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像个疯子一样咒骂他们,却被君淮远一句冰冷的话堵在喉间。
他说:“纪兮辞,你如今的样子当真恐怖。”
她的心,仿佛在那一刻裂成了碎片。
烛火摇曳,映在她苍白的脸上。
而那一夜,她终究没等到他回来。
颜娆儿离开那日,他与她约法三章:暂不同房,暂不同食,暂不同行。
他说,他需要时间来忘却颜娆儿。
翌日清晨,君淮远破天荒踏入纪兮辞房中,语气平静地邀她陪同出席太子的婚宴。
在外人面前,他们仍是恩爱夫妻的模样。
太子纳妾的排场却比迎娶太子妃时还要盛大。
十里红妆,护卫开道,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红色花瓣如雨洒落。
路人纷纷感慨这宠妾命好,纪兮辞却满脑子想的都是太子妃。
曾经,他们也曾是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
如今却与她当年看君淮远迎娶颜娆儿时一样,肝肠寸断。
纪兮辞与君淮远步入东宫,端坐席间。
太子妃告病未出,谁又愿看夫君迎娶他人?
礼毕后,新娘柳如丝本应移步喜房。
她却挽着太子,笑意盈盈地向宾客敬酒,说是老家习俗。
太子目光含笑,纵容她的任性。
这一幕,与当年君淮远宠爱颜娆儿时何其相似。
纪兮辞转头看向君淮远,果然在他眼中看见了怀念的神色。
那边,柳如丝笑盈盈道:“殿下,妾身今日高兴,赠你一诗可好?”
太子点头:“好。”
她清了清嗓,缓缓吟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话音刚落,宾客间便响起窃窃私语。
“这不是君大人的宠妾颜娆儿写的诗吗?怎么成了她的?”
柳如丝脸色骤变,目光在太子脸上游移,似在寻求安慰。
纪兮辞看向君淮远,语气平静:“夫君,太子贵妾似乎和颜娆儿是同乡,你不去问问她的下落吗?”
君淮远脸色一沉。
“你到底有完没完?”他声音低哑,像是被逼到绝境,“她已经走了,你还三番五次提她作甚?”
“没完!”纪兮辞眼眶泛红,声音颤抖,“凭什么?”
她被他们推入深渊,痛不欲生。
他一句收心就想两清?
君淮远脸色阴沉,手指死死按在桌上,指节泛白。
“纪兮辞,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收心,你就让这件事过去。”
“可你没有做到。”
纪兮辞笑了,笑得凄凉。
“对,我食言了,你想如何?”
君淮远浓眉紧蹙,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那我们,只能和离了。”
第2章
夜色沉沉,乌云遮月,风中夹杂着几分凉意,吹得瑞王府的灯笼微微摇晃。
纪兮辞站在宴席中央,手中酒杯几乎被她捏碎,指尖泛白,仿佛要将整颗心都捏进这冰冷的杯壁里。
“和离?”
这两个字像一柄锋利的刀,狠狠地割开了她强撑的平静。
她抬头,死死盯着君淮远,那双曾经温柔如水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冷漠与疏离。
他唇角紧抿,下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目光如刃,带着警告的意味。
“下次再提她,便不是和离了。”
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雷,“我会以七出之名休了你。”
纪兮辞胸口一震,仿佛有千万根针刺入心脏,痛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酒杯,指节发白,恨不得将这杯酒泼在他那张冷酷的脸上。
“老师,孤敬你一杯。”
“感谢你一手成全了我与丝儿的姻缘。”
太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笑容满面,语气亲热。
纪兮辞的手停在半空,笑意凝固在脸上。
她看着太子与君淮远举杯畅饮,谈笑风生,心中涌起一阵冷笑。
一丘之貉。
她再也坐不住,起身离开宴席,脚步沉重地朝清河园走去。
那是太子妃傅芩的住处。
瑞王府与镇国将军府相邻,纪兮辞与傅芩自小便是挚友,情同姐妹。
清河园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处处彰显着太子的宠爱。
可此刻,园中寂静无声,仿佛连风都不敢惊扰这方天地。
角亭里,傅芩独自坐着,眼神空洞,手中帕子被她揉得皱巴巴的。
墙外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与她这里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
她听到脚步声,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可看清来人是纪兮辞后,那抹光亮瞬间熄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眼眶泛红,声音颤抖:“兮辞……你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
纪兮辞心头一颤,仿佛又被拉回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当年她也曾如傅芩这般,跪在父亲面前,求他不要让颜娆儿进门。
父亲说:“女训有言,出嫁从夫,男子三妻四妾是伦常。”
她没哭。
真正让她低头的,是母亲的一句话。
她闭上眼,喉头哽住,声音沙哑,将母亲当年的话一字一句重复给傅芩听。
“你是主母,妾就是妾。”
“你且当她们是繁衍子嗣的工具。”
“她们不能动摇你的位置。”
“我是这么过来的,其他夫人也是这么过来的。”
可她忘了,母亲口中那句“我是这么过来的”,背后藏着多少隐忍与屈辱。
她也忘了,父亲那只娶母亲一人的男子,竟也在外面养了外室。
只是母亲藏得太好,她从未察觉。
原来,这世上男人,都是一样的。
天下乌鸦,一般黑。
傅芩怔住了,喃喃自语:“是啊……没有人可以动摇我太子妃的位置。”
她忽然转头看向纪兮辞,眼中泛起一丝羡慕。
“兮辞,我好羡慕你。”
“你的夫君已经收心了。”
纪兮辞攥紧了手心,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是收心了。
可他们之间,早已回不去了。
颜娆儿的离开,像一根扎在心头的刺,轻轻一碰,便是鲜血淋漓。
而真正让纪兮辞痛苦的,不是君淮远的背叛,而是那个永远无法再睁开眼的孩子。
三月五日,是纪兮辞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日子。
她的孩子,死在了那一天。
夭折的婴孩被视为不祥,连坟墓都没有。
三年来,她只能在每年这一天,独自在院子里支起火盆,烧些纸钱。
橙红的火焰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她眼底深深的悲伤。
她有千言万语想对儿子说,可喉咙却像被湿棉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
最终,她只能低声呢喃:“孩儿,你若投了个好人家,给阿娘拖个梦。”
“阿娘……不是个好阿娘。”
“没能留住你。”
纸钱快烧完了,答应要来的君淮远却迟迟未至。
他说过,要亲手抄一卷《地藏菩萨本愿经》,烧给他们的孩子。
夜风吹起灰烬,在她脚边打着旋儿。
嬷嬷心疼地劝她:“夫人,管家说大人还在书房忙公务,来不了了……”
书房。
又是书房。
自从从东宫回来后,她就一直在等他。
可她等来的,只有无尽的失望。
纪兮辞怒火中烧,径直冲进书房。
她想看看,他到底在忙什么公务。
一进门,她便看见他坐在案前,神情专注地读着一封信。
连她进来都没察觉。
直到她一把抢过那封信,上面赫然写着“挚爱娆儿”四个字。
“纪兮辞,你疯了不成?”
君淮远猛地起身,拍案怒喝。
疯了?
她早就该疯了的。
可偏偏,她还清醒着。
她强忍着泪,咬牙切齿地质问他:“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君淮远神色一滞,眼中闪过一丝哀痛。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三年前,我和娆儿在今日成的亲。”
纪兮辞的心,像被一把布满荆棘的钝刀贯穿,痛得她几乎窒息。
她失声冷笑,红着眼将那封信狠狠砸在案上。
“君淮远!”
“今日是我们孩子的忌日!”
“三年前你与颜娆儿厮磨时,他在我怀里断了气!”
君淮远脸色骤变,眼中寒光乍现。
他冷冷地盯着她,声音如冰:“可孩儿会殁,不都因为你吗?”
“你子嗣运单薄,就算我不娶娆儿,他也一样会死。”
第3章
纪兮辞的心仿佛被利刃割裂,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本该是她与君淮远的喜宴之日,却成了她腹中骨肉夭折的忌日。
她站在书房中,指尖微微颤抖,脑海中回荡着昨日君淮远冷冰冰的指责——“你子嗣命薄,怪不得旁人。”
她明明怀着八个月的身孕,忍着剧痛赴宴,只为了与他共度这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可他呢?他竟将一切归咎于她的命格,将她与未出世的孩子的悲剧,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纪兮辞的眼睫剧烈颤动,仿佛千万根针刺入心口,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君淮远冷漠地甩袖而去,留下她孤零零地伫立在原地。
案台上,那叠泛黄的信纸散乱地摊开着,每一张都被反复摩挲,仿佛那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那是他写给颜娆儿的情书。
【娆儿,我路过你的医馆,想见你,却又不敢踏入半步。若不是早年成婚,我定会娶你为妻,许你一世只你一人的承诺。】
【夜深人静时,我常常辗转难眠,梦里全是你温柔的笑靥。】
【我与她同床异梦,只愿梦中与你相会,你才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
【卿卿才华横溢,远胜我那不解风情的妻子。】
一百二十封信,跨越她怀胎八月的漫长时光,他们在她最艰难的日子里,偷偷传递着情愫。
纪兮辞坐在书房内,指尖冰冷,仿佛整个人被丢进了冰窖。
她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天色由暗转明,晨曦透过窗棂洒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砸在信纸上,晕开一片墨迹。
“吱呀——”
门被猛地推开,君淮远走了进来。
他看见纪兮辞还坐在原地,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你还在这做什么?”
纪兮辞缓缓抬起眼,一夜未眠的眸子布满血丝,她盯着他,嘴唇颤抖了许久,才沙哑地开口:
“颜娆儿比我好上千倍万倍?”
君淮远目光冷淡,扫过她手中的信,语气平静:“是。”
纪兮辞忽然笑了,笑声凄厉,像是从心底撕裂出的绝望。
这就是她的夫君,堂堂君家嫡子,她的良人。
薄情寡义,冷血无情。
她松开手,任由信纸落入烛火之中。
火焰腾起,信纸在火中蜷曲成灰。
“纪兮辞!”
君淮远怒吼,冲上前猛地将她推开。
纪兮辞踉跄后退,额头重重撞在桌角,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鲜血从她额角滑落,滴在地板上。
燃烧的信纸被风吹起,落在帘子上,火苗迅速蔓延,吞噬了整个书房。
君淮远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顾着将颜娆儿送的信件和字画抢出火场。
当纪兮辞被浓烟呛醒时,映入眼帘的,是君淮远仓皇逃出火场的背影。
“君淮远……”她低声唤他,声音微弱如风中残烛。
他脚步一顿,却终究没有回头。
火光冲天,热浪翻滚,纪兮辞的心也随之坠入深渊。
那一瞬,她终于彻底死心。
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场大火中。
可她活了下来。
再度睁眼,是傅芩惊喜交加的脸。
“兮辞,你终于醒了!”
“还好君淮远把你救了出来,只受了些皮外伤。”
傅芩语气中满是欣慰,又带着几分羡慕。
“君淮远对你真好啊,不像太子,一颗心都挂在那外室身上。”
仆人们也在一旁附和,仿佛君淮远是位深情忠贞的良人。
纪兮辞只觉讽刺至极。
若不是君淮远那些不该存在的信件,她怎会烧信?
若不是他暴怒推她,她怎会撞晕?
若不是他不顾她性命只顾那些信,她又怎会陷入火海?
她本不该承受这一切。
她不想再听这些虚伪的赞美,便轻声打断傅芩:“阿芩,我没事了,你也回去吧,莫让太子牵挂。”
傅芩眼圈一红:“他哪里还记得我?”
她低声诉说着太子如何偏爱那穿越而来的柳如丝。
柳如丝想要管家权,太子便命她让出。
柳如丝说想放风筝,太子便让她搬出清河园。
她哭着说,纪兮辞听着。
忽然,她只觉得无比疲惫。
她终于明白,不该再拿君淮远的错,惩罚自己。
她该做出决定了。
于是,她找到大伯,当今圣上,请求一道和离圣旨。
皇帝愿意赐下,但提出一个令她难以启齿的条件。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回到府上已是深夜。
经过祠堂时,她听见君淮远的祖父正在训斥他。
“君淮远,你被鬼迷了心窍吗?那些字画,真比纪兮辞的性命还重要?”
“幸好她没事,若她真出了事,你这官位还能保得住?”
“你知错了没?”
君淮远冷冷答道:“祖父,孩儿无错。”
“那些信,是我唯一的念想。若连这点念想都没了,只怕连娆儿的模样,我都不记得了。”
祖父气得拍案而起:“一个女人,至于吗?”
纪兮辞心头一酸,正欲转身离去。
君淮远的声音却随风飘来,字字如刀。
“至于,哪怕再来一次,我也会这么做。”
第4章
夜色如墨,月光在树影间摇曳,仿佛一汪清泪洒落人间。
纪兮辞站在府邸深处,心头一片荒凉。
她望着眼前这座金碧辉煌却冰冷如铁的府宅,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却终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这笑,是对自己过往的嘲讽,也是对君淮远薄情的无声控诉。
她低头,紧紧攥着手中的和离密旨,纸张在掌心微微发皱。
那字字句句,皆是她亲手所写,字里行间藏着她最后的尊严与决绝。
她不再奢望,也不再留恋。
但走之前,她还有件事必须完成。
那便是——清点嫁妆。
她纪兮辞不是来空手走的,更不是来被羞辱的。
她要带走属于自己的每一样东西,哪怕是一枚铜钱,也绝不留给这座冷酷的府邸。
整整一日一夜,纪兮辞亲自清点每一件陪嫁之物。
从金银珠玉到布匹衣物,从古玩字画到日常器皿,她一样不落。
直到最后,她才发现,唯独少了那盒远山黛。
她问管家,管家低声答:“是大人拿走了。”
远山黛,是她最爱的画眉石。
波斯贡品,皇室赏赐,皇后亲赠,意义非凡。
她曾日日用它描眉,那是她身份与宠爱的象征。
如今却被君淮远送给了颜娆儿,那个他心头的白月光。
纪兮辞心口一紧,却未发作。
她转身,走向书房。
书房内,烛火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君淮远正坐在案前,手中拿着几封信,眉头紧锁,神情专注。
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仿佛她只是无关紧要的过客。
纪兮辞立于案前,语气平静却透着寒意:“远山黛是我皇室之物,不可随意赠人。”
君淮远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已将它赠予娆儿。”
纪兮辞冷笑:“你贵为首辅,难道不知皇室之物不可私赠?”
君淮远未答,起身便走。
纪兮辞跟了上去,一路跟随他进了颜娆儿的院子。
那院子依旧如她离开时一般,杏花盛开,香气扑鼻,屋内瓷器陈设如旧,仿佛她从未离开。
君淮远走进屋内,片刻后,将远山黛递到她手中:“给你。”
“还有事吗?”他语气冷淡,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纪兮辞接过远山黛,转身欲走。
可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听说你在清点嫁妆?”
“是。”她答得干脆。
原以为他会察觉她即将离开。
可他只是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冷漠。
“若还有丢失的,去找管家。你不准再踏入这里。”
纪兮辞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苦笑:“你便是请我,我也不会再来。”
她转身离去,心中却如刀割。
这座府邸,她不会再踏足一步。
或许,整个虞国,她也不会再回来。
清点完嫁妆,纪兮辞正欲回房歇息,门外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婢女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满脸惊惶。
“郡主,求您救救太子妃!只有您能救她了!”
纪兮辞猛地坐起,眉心紧蹙:“阿芩怎么了?”
婢女哽咽道:“太子妃中了宜香毒!太医说,只有颜娆儿配制的解毒药才能救她。府中还有吗?”
纪兮辞心头一震。
颜娆儿,医术高超,曾在边疆救过不少人。
她顾不得多想,立刻赶往颜娆儿的院子。
幸运的是,药还剩下一瓶。
她毫不犹豫带着药,直奔东宫。
赶到时,傅芩已昏迷不醒,面色苍白,气息微弱。
纪兮辞连忙喂她服下解毒药,不多时,傅芩缓缓睁眼。
她一醒来,便指着柳如丝,声音虚弱却坚定:“是她下的毒!我全都知道!”
她将下毒的时间、方式,一一说出,句句属实。
然而柳如丝却只是淡淡一笑:“我又没疯,害她干嘛?”
太子听后,冷冷道:“口说无凭,此事就此作罢。”
傅芩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
她曾是镇国将军之女,红缨枪舞得飒爽英姿。
可如今,她只能躺在病榻上,无力反抗。
她喃喃道:“兮辞,我不想和他在一起了,这太子妃的位置,我也不要了。”
纪兮辞怔住,随即轻笑:“那你打算怎么办?”
傅芩眼神黯淡:“若是和离,我还能去哪?”
她的父亲,与纪兮辞的父亲一样,宁可她死,也不愿她和离。
纪兮辞看着她,心中涌起一阵酸涩。
她上前握住傅芩的手,眼神坚定:“若你真想离开,我有办法带你远走高飞。”
傅芩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她知道,纪兮辞不是说说而已。
她曾是她眼中破碎的星光,如今,她要亲手将它们一片片拾起,重新拼凑成璀璨银河。
第5章
月光如水,倾洒在青石板上,映出斑驳树影。
夜风轻拂,吹动檐角铜铃叮咚作响,仿佛在低语着未尽的旧事。
纪兮辞拖着一身疲惫,缓缓踏入府门。
她脚步沉重,眉宇间尽是倦意,仿佛连呼吸都带着疲惫的重量。
刚踏进院中,便见君淮远立于廊下,身影孤冷,目光如刀。
他一脸怒意,语气凌厉地质问她:
“谁允许你擅自闯入颜娆儿的院子?我就知道你容不下她。可那是我对她的最后念想,你也要毁了吗?”
纪兮辞懒得解释,只是淡淡回应一句:
“没有下次了。”
就在这时,太子府的下人抬着两抬金银软饰送来,满脸感激地说着:
“多亏纪姑娘出手相助,太子妃才得以解毒,太子殿下特地送来谢礼。”
君淮远这才意识到误会了她,神情微怔,语气缓了些:
“你刚才为何不解释?你闯娆儿的院子,是为了救太子妃?”
纪兮辞听而不答,只是疲惫地绕过他,脚步坚定却带着一丝踉跄。
她已无心再与他争辩,也不想再解释。
君淮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而伤感:
“兮辞,你说你如此宅心仁厚,当初若能分娆儿半分温柔,她或许就不会走了。”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刺入她心底最深的伤口。
她停下脚步,侧目看他,眼中情绪翻涌,却终究只淡淡道:
“我很累了。”
君淮远沉默,眉间满是烦闷。
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句:
“辛苦了,你好好歇息去吧。”
“好。”
纪兮辞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确实需要好好歇息,因为休息好了,才有力气远走高飞。
一夜沉眠,她梦中仍是那些挥之不去的过往。
醒来时,疲惫未散,却已听见宫中传来的消息——
太子妃傅芩不知从何处得知有人请旨和离并获准,竟也效仿,向皇帝请旨与太子和离。
皇帝未允,她便跪在殿外,不肯起身。
纪兮辞心头一紧,连忙赶去劝阻。
她深知傅芩的性子,也明白和离背后所付出的代价,是傅芩承受不起的。
她赶到时,太子正拉着傅芩的手,低声劝道:
“芩儿,你别再闹了,听话,随孤回去好不好?”
傅芩跪地不动,眼神坚定如铁:
“我没在闹,我就是要和离。”
太子慌了,语气软了下来:
“孤从未想过要失去你。你若不喜欢柳如丝,我让她搬出去便是。”
“不好。”傅芩断然拒绝,“你若不允和离,我便一头撞死在这。”
话音未落,她猛地朝殿柱撞去。
纪兮辞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拉住,急声道:
“太子妃不可做傻事!”
傅芩泪眼婆娑,望向纪兮辞时,眼眶瞬间红了。
纪兮辞也红了眼眶,却强忍住情绪,紧紧握住她的手,柔声劝道:
“太子妃,太子对你一片真心,你且随他回去吧。”
傅芩盯着她的眼睛,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了深意。
纪兮辞悄悄将一瓶假死药塞入她手中,低声叮嘱:
“今日你在风雨中站了许久,恐怕已染风寒。”
“这是我从神医谷求来的三苏丸,你回去后用姜汤服下,暖暖身子。”
傅芩低头接过,掌心收紧,仿佛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再抬头时,她与纪兮辞对视一眼,笑意与泪水同时滑落。
这是她们早已商量好的计划。
她假死,纪兮辞和亲,带她一起远走高飞。
天边雷鸣滚滚,仿佛在为她们的计划助威。
雨滴自天际洒落,打在屋檐上,发出清脆声响。
闻讯赶来的君淮远撑伞走到纪兮辞身旁,低声说:
“回府吧,要起风了。”
她目送傅芩与太子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雨幕中。
片刻后,她转头看向君淮远,轻声问:
“若我也提和离,你会如何?”
君淮远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讥笑:
“你会吗?”
这一句话,如同重锤砸在她心口,让她眼眶泛红。
“你为何会这样认为?”
君淮远并未察觉她的异样,语气淡然:
“夫人,你若真想和离,那在我迎颜娆儿进门之前就该与我和离了,何必等到今日?”
“你舍不得我。”
纪兮辞沉默。
她望着他,眼中情绪复杂,却终究未再开口。
是啊,她舍不得。
可有些情,终究只能放下。
第6章
此刻,纪兮辞眼中仿佛灌了风沙,刺痛难忍,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望着眼前那道身影,心头翻涌着苦涩与嘲讽。
君淮远如今有多肆无忌惮,当初的她就有多天真。
而这一切,皆因她一次次隐忍退让,亲手将自己推向深渊。
若说他曾是她生命中的光,如今却成了刺她最深的刃。
她终于明白,爱一个人,不该是低头乞怜,而是要挺直脊梁,活出自己的模样。
纪兮辞正欲从君淮远撑起的伞下抽身离去,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
“首辅夫人!陛下有旨,请留步!”
那声音带着几分慌乱,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
纪兮辞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后便转身朝德政殿方向而去。
君淮远欲要跟随,却被那太监拦下。
“首辅大人,请留步。”
语气不容置疑,他只得驻足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德政殿内,烛火摇曳,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纪兮辞跪地叩首,还未开口,皇帝已沉声质问。
“可是你教唆太子妃与太子和离?”
她心头一震,连忙抬头,声音清亮却带着一丝颤抖。
“皇伯父,此事兮辞真的不知情。”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烛火在风中轻轻摇曳。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复杂。
“罢了,念在你代替公主和亲的份上,此事朕不追究。”
纪兮辞刚松了口气,下一刻,皇帝的话却如惊雷炸响。
“坞善迎亲的使者已至,明日一早你便以公主身份,替嫁离京。”
尘埃落定。
她早已与皇帝达成交易。
她替公主和亲,换取一纸和离圣旨。
这是一场权衡,也是一场逃离。
送女和亲于国而言,是耻辱,是不愿提及的过往。
而于她而言,却是一场重生的开始。
她跪地谢恩,退出殿外。
君淮远早已不见踪影。
太监低声解释:“首辅大人原在此等您,太子那边派人急召,便先行离去。”
纪兮辞轻轻点头,未再多问。
她转身离去,脚步匆匆,心却如止水。
一入府门,父母早已在厅中等候。
他们也接到了密旨,知晓她将远嫁坞善。
此行,既是道别,亦是诀别。
母亲眼中含泪,语气中带着责怪。
“你心是铁做的吗?非要远嫁那等蛮荒之地,非要和离,我看你去了坞善能过得多好?”
父亲皱眉打断她的话。
“妇道人家,莫要胡言乱语。和亲是荣耀之事,岂容妄议?”
他们眼中,是权势、是荣耀,唯独没有她的喜怒哀乐。
纪兮辞沉默良久,最终轻声道。
“你们得了你们想要的,我得了我想要的,互不亏欠,各取所需。”
父母无言,马车缓缓驶离府门,消失在街角尽头。
黄昏西下,天边泛起一抹残阳。
马蹄声由远及近,君淮远策马而来,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翻身下马,几步冲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幸好你还在……幸好你还在……”
他的声音颤抖,仿佛刚刚经历一场生死。
纪兮辞轻轻推开他,抬眸问道。
“发生何事了?”
君淮远嗓音沙哑,带着几分痛意。
“太子妃以死相逼,跳湖自尽……人已经没了。”
她心中一震,随即明白了什么。
傅芩会泅水,必是服了假死药,终于脱身了。
计划如常进行,她心中竟升起一丝久违的欢喜。
脸上却依旧平静,一如往常。
她沉默着,随君淮远前往太子府吊唁。
府中一片混乱,几日前还张灯结彩,如今却满目白绫,哀声四起。
踏入正堂,太子正伏在棺木上,死死抱着傅芩不肯松手。
“芩儿不可能会死……她还活着……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他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整个世界都塌了。
纪兮辞静静看着这一切,眼底掠过一抹嘲弄。
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
就像冬日里不需要的蒲扇,夏日里多余的皮袄。
他若早些珍惜,又何至于今日?
第7章
纪兮辞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紧紧攥住。
她微微一怔,转头望去,是君淮远。
他的眼神深沉,指尖紧贴着她的掌心,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晨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地,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像是命运的线,此刻却已悄然断裂。
纪兮辞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空洞而冷静,仿佛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君淮远却将这份平静误读为痛苦的压抑。
他声音低哑,带着几分哽咽:“兮辞,她已经走了……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
“我再也不会去想颜娆儿了。我已经失去了她一次,不能再失去你。”
纪兮辞在心里冷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告白。
她看着君淮远那副深情模样,忽然觉得可笑。
他以为自己是在安慰她,其实,他只是在安慰自己。
君淮远望着她那副失神的模样,心中一阵揪痛。
他不由自主地代入太子的处境,想象若是自己失去了她,会是怎样的煎熬。
一念至此,他背脊发凉,冷汗涔涔。
但他很快又感到庆幸。
庆幸纪兮辞不像太子妃那般刚烈决绝,更庆幸,他还有机会弥补。
回府的马车缓缓前行,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响声。
夜风透过帘角钻入车厢,吹起纪兮辞一缕发丝。
君淮远依旧握着她的手,语气轻快,像是在讨好一只不愿开口的猫。
“上回你说想要一盆蝴蝶兰,我已经命人去寻了。我一定会把开得最好的那一株,亲手送到你面前。”
“兮辞,只要你喜欢的,便是天上的星辰,我也会想办法摘下来送你。”
纪兮辞没有回应,只是望着窗外,思绪早已飘远。
她在想,坞善风沙大,要备些面纱,还得带上几件厚实的衣裳。
那一夜,君淮远难得地抱着自己的被褥和玉枕,亲自走进了纪兮辞的房门。
他一向讲究排场,但今夜却亲自铺床,连贴身丫鬟都不让靠近。
“从今晚起,我们之前的三章约定作废。”
“我不再与你分房睡了。从今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说着,凑近想要亲吻她。
纪兮辞轻轻偏头,避开了他的唇。
“我累了。”
君淮远没有强求,只当她还在为傅芩的死难过。
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像是要把她锁进自己的生命里。
直到天将破晓,他才终于沉沉睡去。
纪兮辞缓缓睁开眼,看着他熟睡的侧脸。
她轻轻掰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起身下床。
她摘下腰间那枚象征定情的玉佩,轻轻放在桌上。
然后,她轻轻推开房门,脚步无声。
身后传来君淮远的梦呓:“兮辞……别不要我……”
纪兮辞身形一顿,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仿佛从未听见。
迎亲的马车缓缓驶入驿站,车轮碾过碎石,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晨曦初升,金色的光洒在大地上。
一身红衣劲装的女子骑在马上,迎风而立,英姿飒爽。
——是傅芩。
纪兮辞掀开帘子,目光与她相遇。
她们相视一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与此同时,君淮远从睡梦中惊醒。
屋内空无一人。
“兮辞……?”
他低声唤着,声音里还带着睡意。
视线落在桌上那枚玉佩上,那是他们定情的信物。
一股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
他慌忙起身,正要出门寻找,却见皇帝的太监已踏入府门。
“圣旨到!”
君淮远茫然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遂瑶郡主纪兮辞与首辅宰相君淮远,三载结缘终难归一意。”
“故立此诏和离,各还本道,钦此!”
和离?!
君淮远猛然抬头,声音颤抖:“公公,我与纪兮辞情深意笃,陛下为何要强行拆散我们?”
太监冷笑一声:“首辅大人,不是陛下下的旨,是纪兮辞主动请旨。”
君淮远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
他喃喃自语:“不可能……她昨日还答应我要一起去赏蝴蝶兰……”
“我要上奏陛下,请求收回旨意!”
太监语气淡漠:“首辅大人,天意不可违,圣意更不能改。”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遂瑶郡主为了虞国安定,已于今日一早替公主和亲楼兰。”
“此乃虞国之幸,亦是首辅大人之幸。”
“圣上为嘉奖你,赐金银无数,宅邸数座,首辅大人,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君淮远胸口一闷,喉头一甜,竟吐出一口鲜血。
原来,当初是他向皇帝献策,建议找人替公主和亲。
那人,正是纪兮辞。
第8章
君淮远从未想过,纪兮辞会真的离开。
他总以为,她会像以往那样,赌气几日便回来,哪怕冷脸相对,也终究不会真正舍他而去。
可这一次,她竟远走千里,躲进了那荒凉贫瘠的坞善之地。
风从窗外吹进,带着几分寒意,仿佛也吹进了他的心。
君淮远坐在书房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的墨笔,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浮现纪兮辞离去时的背影。
他忽然觉得,那背影比刀还锋利,一刀一刀地剜着他的心。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真的不要他了。
他猛地站起身,仿佛再坐下去就会被这份绝望吞噬。
他必须去找她!
他必须把她带回来!
顾不得大监还在门外等候,君淮远冲出门外,夺过御前侍卫的马匹,扬鞭便往城外疾驰而去。
“驾!”
马蹄踏破晨雾,卷起一路尘土。
他心急如焚,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纪兮辞,你一定要等我。
身后传来大监惊慌的呼喊声:“首辅大人,您是京官,无诏不得出京啊!”
“快!拦住他!”
无数马蹄声追来,像猎人围困野兽般将他包围其中。
他成了笼中困兽,动弹不得。
君淮远勒马转身,眼底泛红,声音嘶哑地恳求:“大监,我只想看她最后一眼。”
“就一眼……”
他低喃着,仿佛这最后的请求也成了奢望。
然而,大监面无表情,语气冰冷:“陛下有令,若首辅大人抗旨不遵,当场缉拿。”
“事已至此,大人莫要让我们难做。”
狂风骤起,吹乱了他的发,也吹散了他最后的希望。
君淮远被强行押回府中,高门重重合上,像是斩断了他与纪兮辞之间最后的联系。
他站在院中,久久未动,直到胸口一阵翻涌,一口鲜血喷出,人也随之昏了过去。
君淮远做了一个梦。
梦里,纪兮辞穿着大红嫁衣,站在坞善王身旁。
她笑意盈盈,端起交杯酒与那男子饮下,随后亲吻缠绵,仿佛情深意重。
他站在远处,喉咙发紧,想要喊她,却发不出声音。
想要上前,却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坞善王低声问她:“你可是心甘情愿做我的王妃?”
“自然。”
纪兮辞轻声回答,笑容明媚如初。
那一刻,君淮远的心像是被撕裂,鲜血淋漓。
她转头望向他,眼神淡漠,仿佛他只是个陌生人。
她轻声道:“君淮远,我不要你了。”
他惊醒时,窗外风雨交加,雷声滚滚,仿佛天地都在为他的心碎哀鸣。
君淮远病倒了。
他不吃不喝,任谁劝都不肯喝药。
直到有一天,一只信鸽扑棱着落在窗棂上,打断了他的沉默。
那熟悉的身影让他心跳骤然加快。
与此同时,纪兮辞正行至敦煌,对京城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迎亲的车马在此稍作停留。
她与傅芩被飞天壁画深深吸引,驻足良久,迟迟不愿离去。
坞善信使用生硬的官话催促:“王妃,该启程了。”
纪兮辞轻轻点头,牵着傅芩的手正要离开,忽听她轻咦一声,指向天际:“那只信鸽……好像有些眼熟。”
纪兮辞抬头望去。
只见一只信鸽盘旋两圈后,竟稳稳落在她肩头。
它脚上系着一只小巧的信筒。
纪兮辞皱眉取下信筒,展开信纸。
血书赫然映入眼帘——
【兰花落,故人离。
兮辞,我悔了,是我之错,害你伤透了心弃我而去。
坞善风沙日晒,你吃不得那般苦的,只要你一句话,为夫愿肝脑涂地助你回来。
可好?
你我山盟还在,我亦会等你,你可愿回来?】
傅芩冷笑一声:“君淮远终于后悔了。”
“我记得,这只信鸽是你未出阁时,他特意为你养的。”
纪兮辞看完,心中一阵烦闷。
没错,这信鸽曾是他们之间秘密通信的桥梁。
可后来,它也成了君淮远与颜娆儿私通的工具。
她眼神渐冷,手指一松,纸条随风卷入天际,转眼便消失不见。
她将信鸽递给坞善信使,语气平静:“拿去炖了。”
当晚,一碗香气扑鼻的鸽子汤端上桌。
她一口未尝,却觉得——终于眼不见为净了。
第9章
风沙漫天,黄尘滚滚。
一行人穿行在戈壁与丘陵之间,脚下的土地干裂如龟背,每一步都扬起细碎的尘埃。
他们翻越了险峻的赤岭,跨过了荒无人烟的流沙河,终于在日头西斜时分,望见了那座沉睡在风沙中的古城——坞善。
城墙如巨龙盘踞在地平线上,斑驳的砖石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城门外,早已列阵等候的士兵身披铁甲,手持长戈,肃穆如雕塑。
在众人的簇拥中,一道身影格外醒目。
他骑在一匹黑鬃骏马上,银发如瀑垂落,随风轻扬。
碧绿的眼眸如寒潭般深邃,透着锋利与冷峻,仿佛能穿透风沙,直抵人心。
他身着西域王袍,衣角绣着金色的鹰纹,整个人如同从古老传说中走出的王者。
纪兮辞远远望见他,心头猛地一震。
伽勒尔。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轻轻挑开了她尘封的记忆。
十年未见,他已不再是那个瘦削倔强的少年。
他成了真正的王。
伽勒尔翻身下马,步伐稳健地走到纪兮辞的骆驼前,伸出手,动作庄重而温柔。
“我的王后,欢迎来到我的国度。”
纪兮辞望着他,指尖轻颤,最终搭上他的手。
“荣幸之至。”
她的话轻如鸿羽,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
傅芩站在一旁,满脸震惊。
“你们……是旧识?什么时候的事?”
她的话像一滴水落入湖心,激起层层涟漪。
纪兮辞的目光渐渐飘远,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的质宫。
那时坞善战败,伽勒尔被送来虞国做人质。
他桀骜不驯,拒绝学习礼仪,被嬷嬷罚饿饭。
纪兮辞偶然闯入,看见他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眼神却如狼崽般倔强。
“饿……”
他声音沙哑,紧紧抓住她的脚踝,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纪兮辞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自己舍不得吃的点心递给他。
他狼吞虎咽,吃完了还不忘抬头问:“你是谁?”
“遂瑶郡主,纪兮辞。”
她眨了眨眼,笑容清亮。
“纪兮辞。”
他低声重复,仿佛在咀嚼这个名字的分量。
“你救了我一命,若来日需要我,尽管来找我。”
那一块点心,成了他们命运的纽带。
后来他回了西域,一别就是十年。
纪兮辞从未想过,那句承诺会真的实现。
直到那天,她被君淮远的休妻之言逼到崩溃,心灰意冷之际,忽然想起了伽勒尔。
她写了一封信,字字泣血。
【我想离开虞国,离开君淮远,逃出这个囚笼,听闻两国正在和亲,可否带上我一起?】
她本以为这封信会石沉大海。
没想到,他真的回了信。
【你之愿皆为我之愿,本王应下了。】
那一刻,纪兮辞泪如雨下。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她请旨和离,皇帝竟提出让她替嫁。
她没有多问,也无心追问。
既然命运给了她一条生路,她便义无反顾地踏上。
伽勒尔亲自为她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纪兮辞以王后之名,住进了坞善的行宫。
傅芩却突然提出要离开。
她说她想当侠客,去云游四海,看遍山河。
纪兮辞想挽留,可她心意已决。
只留下一封信,便悄然离去。
日子如指间沙,悄然流逝。
纪兮辞慢慢适应了这片土地,也习惯了风沙与烈日。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君淮远。
直到那一天,她在宫中听到了下人的窃语。
“听说了吗?虞国派来的使者是首辅!”
“首辅怎么了?”
“你不知道?那可是王妃的前夫啊!你说,他是不是冲着王妃来的?”
纪兮辞心头一震,还未反应,伽勒尔的神情已骤然冷了下来。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随时可能扑向那些多嘴之人。
纪兮辞轻咳一声,下人们顿时察觉到危险,纷纷跪地求饶。
“求王和王妃赎罪!”
伽勒尔冷冷开口:“妄议王妃,掌嘴三十。”
下人们瑟瑟发抖,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
纪兮辞却上前一步,轻声道:“罢了。”
她知道,君淮远与她早已恩断义绝。
她如今是伽勒尔的妻子,不会再有旁的心思。
伽勒尔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烦躁地挥了挥手:“滚!再有下次,割了你们的舌头。”
下人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伽勒尔转头,目光幽深地看着纪兮辞。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到她面前。
“这枚玉佩,又是你前夫送来的。”
他语气嘲弄,眼中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怒意。
“看样子,他对你,还没有死心。”
第章
狼崽子终于长成了真正的狼王。
曾经那双懵懂的兽瞳,如今已沉淀出凛冽的锋芒。他站在高台之上,毛发如银,肌肉紧绷,眼神中透出统领万兽的威压。但即便成了王,他依旧只吃顺毛撸这一套。
纪兮辞轻笑着走上前,伸手摸了摸他挺拔的脊背,语气调侃:“怎么,吃醋了?”
伽勒尔鼻息一沉,胸腔里滚出低沉的闷响,显然情绪不稳,却依旧嘴硬:“本王怎会为那等小事动怒?”
她知道再逗下去就不好收场了,便柔声安抚:“别气了,我把那块玉佩扔了可好?”
伽勒尔眼神微动,声音低哑了些:“当真?”
“自然。”
她没有食言,当着伽勒尔的面,将那枚旧玉佩掷出窗外,仿佛连那段过往也一并抛却。
他表面上总算平静下来了,可到了夜里,却将她压在身下,狠狠地折腾到她腰酸腿软,几乎站不起来。
……
虞国使团来访,母国来使,纪兮辞作为王后,必须设宴款待。
翌日清晨,她揉着酸痛的腰起身,动作迟缓地开始准备接待事宜。
她换上了象征身份的王后礼服。
铜镜中映出她的身影——一袭石榴红长裙,赤金打造的日月冠冕压在乌发之上,异域风情与雍容华贵交织,如烈焰燃烧,又如星辰璀璨。
婢女轻声惊叹:“王后,您今日真美。”
她淡淡一笑,眼中却藏着岁月沉淀后的沉静。
爱人如养花。
伽勒尔将她养得很好,宠得她眉眼间都透着从容与满足。
她起身走向外屋,伽勒尔早已等候多时。
他一身王袍,身姿挺拔如松,见她出来,眼中闪过惊艳,目光追随着她的步伐,直至她走到面前。他伸手,稳稳牵住她的手,一同前往王殿前迎接使团。
即将见到君淮远,她心中泛起一丝不悦。
她本不愿见他。
可有些过往,终究避无可避。
礼官高声唱名,使团入殿。
纪兮辞抬眼望去,君淮远立于队伍最前方,仪态端庄,不卑不亢。
许久未见,他瘦了许多,绯红官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仿佛连风都能吹倒。
隔着人群,她与他对视一眼,又冷漠地移开视线。
君淮远眼底的光,黯淡了下去。
寒暄过后,他开始献礼:“虞国特备佳礼,恭请坞善王笑纳。”
一箱箱礼品被抬上殿前,礼官开始唱礼:“黄金一千两,灵芝两千根……”
念到最后,一盆盆蝴蝶兰被抬了上来。
“蝴蝶兰十盆。”
坞善地处沙漠边缘,植物难以存活,这礼单显得格外突兀。
纪兮辞心中一震,瞬间明白君淮远的用意。
那是他们曾经共同养过的花。
他是在提醒她,他们曾是夫妻。
她抬眼,果然对上君淮远的视线。
他望向她的眼神中,藏着不该有的觊觎,仿佛在无声地说:“我和你的过去,永远不会被抹去。”
她只觉可笑,冷冷收回目光。
她低声对婢女耳语:“把那十盆蝴蝶兰拿去,喂马。”
话音刚落,她偏头一看,伽勒尔下颚紧绷,碧绿眸子死死盯着君淮远。
那平静的表象,终于裂开一道缝,风雨欲来。
伽勒尔忽然开口,语气不善:“听闻虞国首辅少年时曾作《于妻书》,名扬天下。今日,可否为我与王后之间的情谊,作诗一首?”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那首《于妻书》,是君淮远大婚当日写给纪兮辞的情诗。
如今,却被用来讽刺他旧爱已属他人。
君淮远脸色微沉,却很快恢复平静,点头答应:“恭敬不如从命。”
“不必。”纪兮辞立即打断。
她太了解他,他若开口,必定字字带刺。
与其让他阴阳怪气扰了兴致,不如不说。
她不想听。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她。
身侧的伽勒尔手微微收紧,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
他声音低沉,眼神晦暗不明:“王后,为何?”
纪兮辞轻轻一笑,眉眼弯弯,语气却冷得像霜。
“不吉利。毕竟这位信使大人,可是和离过的人。”
第章
那句话如同一柄利刃,刺破了宴席上的欢声笑语,也刺穿了君淮远的心脏。
他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身形一晃,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眼眶泛红,像是压抑多年的泪水即将决堤。他怔怔地望着纪兮辞,目光中夹杂着震惊、痛苦与难以置信。
纪兮辞却神情淡漠,仿佛刚才那句惊世骇俗的话只是寻常寒暄。她侧过脸,目光落在伽勒尔脸上。
伽勒尔正微微勾着唇角,眉宇间透出一丝愉悦。
“王后所言极是,那就不劳烦虞国使者了。”
日头已高,临近午时。纪兮辞凑近伽勒尔耳边,轻声道:“该用膳了。”
伽勒尔点头应下:“好。”
礼官传膳,众人移步后花园,席间觥筹交错,酒香四溢。
君淮远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纪兮辞的身影,那目光如影随形,沉重得仿佛能压碎人心。
纪兮辞只觉烦闷,似有蛛网缠绕脖颈,令人窒息。
宴席过半,她以酒力不胜为由,起身告退。
她未曾料到,君淮远竟敢如此大胆,尾随她而出。
“君淮远,跟踪他国王后,你有几条命敢行此等荒唐之事?”
纪兮辞猛然转身,冷眼逼视。
他停住脚步,嘴角牵出一抹苦涩笑意:“兮辞,我只是想看看你。”
“你离开后,我日日难安,闭上眼便全是你的模样……”
纪兮辞不愿听他倾诉,语气冷硬地打断:“够了!”
“我如今是坞善王后,与你再无瓜葛,莫要再说这些无谓之言。”
话音未落,君淮远眼中骤然闪过一抹痛楚。
他猛地逼近,高大的身影将纪兮辞笼罩在阴影之中。
下一刻,他竟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我和你怎会没有关系?”
“你我夫妻多年,我吻过你无数次,怎会没有关系?”
纪兮辞挣扎无果,只觉恶心至极。
她怕被人撞见说不清楚,只得压下怒火,语气略软:“我知道你的心意,先放开我,好吗?”
君淮远力道稍松。
她抓住机会,猛地挣脱,几步退至数米之外。
她避之如蛇蝎的态度,让君淮远沉默良久。
他抬头望向廊外悬挂的明月,眼神中透出深切的痛楚。
“你就这么厌恶我吗?”
他喃喃自语,仿佛在问她,也像在问自己。
他痴痴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你是爱我的,我不会放弃的。”
说罢,转身离去。
纪兮辞冷冷望着他的背影,心仿佛坠入深渊,沉沉地压着她。
她心神不宁地回到寝宫,刚坐下不久,门便被推开。
伽勒尔匆匆进来,银发微乱,碧眸紧紧锁住她。
“君淮远是不是来找你了?”
纪兮辞并未隐瞒,将事情大致讲出,唯独略去了被他抱住的那一段。
她知道,若是伽勒尔得知此事,怕是会立刻提刀斩了君淮远。
两国交涉,不可伤使者,否则便是宣战。
她抬眸,目光坚定:“我会处理好此事,让他彻底死心。”
伽勒尔原本要抽出弯刀的手顿了顿。
他凝视着她,呼吸略沉:“你当真不在意他了?”
“若他落泪哀求,你也不会心软?”
纪兮辞轻笑:“我不会。”
那一夜,伽勒尔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仿佛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
天色微明,晨曦洒落。
今日两国武将将进行比试,纪兮辞与伽勒尔早早起身洗漱。
踏入练武场,君淮远的目光立刻落在她身上。
当他看到她与伽勒尔十指相扣,眼中骤然闪过一抹阴沉。
纪兮辞无视他,径直入座。
礼官宣布比武规则:“此次比武点到为止,不可见血。”
话音刚落,君淮远忽然起身,吸引了众人目光。
“比武若无彩头,岂不无趣?”
这话意味深长。
伽勒尔沉声问:“那你有何建议?”
君淮远起身行礼,姿态谦卑,再抬头时,眼底的渴望炽热如火。
纪兮辞心头一紧,就听他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说道——
“听闻坞善国实行一妻多夫制,我倾慕王后已久,愿成为她的王夫!”
第章
空气中仿佛凝结了呼吸,连风都屏住了声音。
阳光斜斜洒落在宫殿前的石阶上,却照不进众人凝重的心头。
虞国一行人瞪大双眼,看着那站在台阶之上、语气狂妄的君淮远,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他们谁也没想到,君淮远竟敢在坞善国的地盘上,如此放肆地挑衅王后。
而反观坞善国的官员们,却出奇地冷静。
伽勒尔站在纪兮辞身旁,神情沉稳,目光如炬。
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等待着纪兮辞的回应。
在坞善国,婚姻制度是“一妻多夫”,只要妻子愿意接纳,丈夫便无权拒绝。
哪怕是王,也必须遵守这一传统。
纪兮辞沉默良久,眼神空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伽勒尔轻轻握紧她的手,低声唤道:“兮辞,你在想什么?”
那力道并不重,却让她心头一震,回过神来。
她抬眸,正对上他眼中翻涌的不安。
纪兮辞唇角微扬,语气轻佻:“这么不放心我?”
伽勒尔垂下眼帘,银白色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他喉结滚动,却只低声说了一句:“我相信你。”
可那语气,分明是谎言。
纪兮辞看穿了他的伪装。
她知道,伽勒尔始终在害怕,害怕她会离开,会转身回到君淮远身边。
为了安抚他,纪兮辞当着众人的面,捧起他的脸,将唇轻轻落在他额前那颗湛蓝的宝石上。
在坞善国,亲吻额饰是象征忠诚的誓言。
那一刻,伽勒尔眼底的光亮了起来。
他低头,也在纪兮辞的额饰宝石上落下了一吻。
底下官员适时地跪下恭贺:“恭愿王、王后携手一生,恩爱相守。”
掌声稀稀落落响起,却带着坚定的祝福。
君淮远站在远处,身形僵硬,像一具被风干的枯木。
他的眼中,光点破碎,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整场武试,纪兮辞坐立不安。
她能清晰感受到,君淮远和伽勒尔的目光,如两道无形的锁链,将她紧紧束缚。
一个阴郁如深潭,一个炽热如烈火。
回寝宫的路上,纪兮辞与伽勒尔同乘銮驾。
君淮远远远地跟在后面,像一个被遗忘的幽灵,徘徊不去。
纪兮辞心头烦闷。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仿佛从未打算放过她。
可她如今已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归属。
她不愿再被过去打扰。
虞国信使离开还有半月,她实在不想再看到君淮远。
她轻叹一声,对伽勒尔道:“我去去就回。”
伽勒尔冷冷地瞥了一眼君淮远。
转头看向纪兮辞时,却露出几分委屈与不舍。
他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呼吸急促又滚烫:“不准让他近你的身。”
“好。”
纪兮辞应下,下了銮驾,直视君淮远的眼睛。
“叙叙旧吧。”
君淮远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沉默。
风卷着细沙,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什么。
终于,君淮远开口了,声音嘶哑:“坞善风沙大,比不上虞国的水土养人。你真要一辈子留在这吗?”
他是在问她,是否愿意与伽勒尔共度一生。
纪兮辞停下脚步,目光坦然地望向他:“有何不可?”
“兮辞。”
他声音哽咽,眼眶泛红:“我知错了。”
“我不该变心,不该纳妾,更不该收心后还对颜娆儿念念不忘。”
“你打我吧,骂我吧,我都认。”
他说着,伸手想握住她的手。
纪兮辞退后一步,避开了。
“都过去了。”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决绝:“你说的这些,我不记得,也不在乎。”
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笑,将曾经刺痛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伽勒尔比你好上千倍万倍。”
话音落下,君淮远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纪兮辞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
她原以为自己会感到报复的快意,可当一个人彻底死心时,连恨都成了多余。
她只觉得厌烦,不想再纠缠。
转身欲走,却见君淮远捂住胸口,脸色痛苦。
下一瞬,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第章
纪兮辞的思绪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拉回了遥远的过去。
她望着眼前昏迷不醒的君淮远,心口一阵钝痛,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住,喘不过气来。
那张熟悉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眉宇间却依旧透着那股令她熟悉的倔强与执拗。
她咬了咬唇,努力将情绪压下,随即转身对身后的婢女低声吩咐:“快去请巫医,动作要快。”
她知道,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
君淮远是虞国的信使,身份特殊,若是在邬善国出事,势必会引起两国之间的冲突。
而她,也不能任由情绪左右,必须冷静。
伽勒尔一直站在她身后,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没有多问,只是上前一步,将君淮远轻轻抱起,带他去了最近的偏殿安顿。
那里光线柔和,陈设简单,适合静养。
巫医很快赶到,一番诊治后,眉头紧锁,语气沉重:“郁结于心,若再受刺激,恐怕撑不了多久。”
纪兮辞心头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男人,一个曾让她心碎的男人,怎会因她而伤至此?
她低头看着君淮远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伽勒尔站在一旁,声音低沉:“巫医,他能活着回虞国吗?”
巫医迟疑片刻,最终摇头:“若调养得当,或许可以,但若是再受打击,恐怕……”
话未说完,纪兮辞与伽勒尔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若是君淮远死在回虞国的路上,两国之间的矛盾将再难调和。
巫医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建议:“先顺着他的心意,让他有活下去的希望,再谈离开之事。”
这个建议让纪兮辞陷入沉思。
她缓缓点头,心中却翻涌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回到寝宫时,夜色已深。
伽勒尔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语气低哑:“兮辞,既然他命不久矣,不如明日就送他回虞国。”
“眼不见为净。”
“若他还敢纠缠你,我便亲手解决他。”
纪兮辞身体一僵。
她知道伽勒尔是在意她,可他这番话,却让她心中泛起一丝不安。
她轻轻抚上他紧扣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柔声劝道:“不可,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恢复健康,再谈离开之事。”
“更何况,冬季将至,粮仓告急,邬善国连年战乱,百姓疲惫,不能再起战事。”
“你是王,你比我更清楚这其中的利害。”
伽勒尔沉默不语,呼吸沉重,胸口起伏剧烈。
他紧绷的手臂青筋暴起,像是压抑着某种无法宣泄的情绪。
许久,他才低声开口:“我不愿。”
“那个人心机深沉,若他求你陪他走完最后一程,你会答应吗?”
他的语气中,满是怀疑与不安。
仿佛她随时都会离开他,回到君淮远身边。
纪兮辞终于忍不住挣脱他的怀抱,转身直视他的眼:“伽勒尔,你在怕什么?”
“怕我离开你吗?”
他顿住,眼神闪烁,声音沙哑:“我是怕,我见过你爱他的样子……”
“见过?”
纪兮辞一怔,随即心头泛起疑问。
她与君淮远的初遇,是在伽勒尔离开虞国之后。
伽勒尔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你及笄那年,我曾来过虞国。”
“那年,你与君淮远交换信物,我站在假山后,看着你将玉佩送给他。”
“那时我便知道,你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纪兮辞震惊地看着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转身走向床边,从床底拖出陪嫁的木箱,打开后取出一个雕工精美的檀木匣。
匣盖轻启,夜明珠的微光在黑暗中闪烁,照亮了她眼角的泪光。
她终于想起了那个午后——
那日,是她的及笄之礼。
王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实则是为她择婿。
她心烦意乱,偷偷溜出府邸,想要找个清净之地。
却在池塘边的假山旁,一脚踩滑,坠入水中。
是君淮远救了她。
他沉默地将她拉起,转身欲走。
她却将腰间玉佩递给他,笑着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若你愿意娶我,择日可来提亲。”
那一幕,如昨日重现。
她依稀记得,假山后似乎有一块石头落了下来,砸在水中,激起一圈涟漪。
她终于明白,那块石头,是伽勒尔掷出的。
而他,早已在那一刻,目睹了她对君淮远的倾心。
第章
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屋檐之上。纪兮辞的窗棂上,那件熟悉的物件悄然出现,仿佛是命运的回响,又似过往的幽影,静静伫立在风中。
她站在窗前,指尖轻轻抚过那冰冷的木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伽勒尔,是不是全都看见了?
那天的雨,下得格外冷,像针尖一样刺进骨髓。伽勒尔若真在场,恐怕亲眼目睹了她被君淮远所救的全过程。
思绪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心头隐隐作痛的残影。
纪兮辞缓缓抬头,目光落在伽勒尔身上。他的身影依旧挺拔,却多了几分疲惫。她声音微颤,尾音轻得像是风中的残絮:“你……看见了?”
伽勒尔垂下眼帘,银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仿佛风中摇曳的芦苇。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来迟了一步。”他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丝自责,“是君淮远救了你。”
纪兮辞的心猛地一颤。
她无法想象,当他千里迢迢赶来,却看到她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内心会是怎样的翻涌与煎熬?
她太了解他了。那些看似冷漠的表象下,藏着一颗炽热而执拗的心。
她忍不住心疼,伸手捧住他的脸,指尖轻柔地抚过他眉间紧锁的纹路,然后是鼻梁,最后落在那张薄唇上。她的吻轻如羽毛,却又带着难以言说的歉意。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伽勒尔的目光微微失神,眼底泛起一层雾气。那双碧绿的眸子像是雨后的山林,湿润又深邃。
他低声说:“不长,只要是你,再久都值得。”
话音未落,情意便如潮水般淹没了一切。
当激情即将达到顶点时,纪兮辞忽然拦住了他伸向床头的手。
“今夜……不用了。”
伽勒尔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炽热如火,扫过她泛红的脸颊。
“你确定?”
自他们成亲以来,她始终用羊肠膜避孕。
她曾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襁褓中夭折,那份痛,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底。从那以后,她便不敢再怀。
可今天,她看见了伽勒尔内心的不安与渴望。她终于明白,是时候放下过去的阴影了。
她轻轻点头,声音低柔却坚定:“是,嗯……”
话音未落,他的炽热便冲破了她所有的防线。
床榻在激烈的律动中发出低沉的呻吟,直到破晓时分,一切才归于沉寂。
纪兮辞疲惫地沉入梦乡,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她惊醒。
“王,已经上朝了。”
这是每日朝会的时间。
伽勒尔闻言缓缓起身,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你再睡一会。”
他为她掖好被角,转身走向衣架,开始穿戴朝服。
纪兮辞缩在温暖的被窝里,迷迷糊糊地想着。
原来,和不同的人过日子,真的不一样。
以前君淮远上朝,她总是天未亮就得伺候他穿衣洗漱,如今,她习惯了赖床,也习惯了有人为她盖好被子。
日上三竿后,她才缓缓起身。
婢女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像是有话要说。
纪兮辞瞥了她一眼,淡淡问道:“怎么了?”
婢女犹豫片刻,低声答道:“那位虞国使者醒了……他醒来后,献给王一位美人。”
纪兮辞眉心微微一蹙,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王什么反应?”
婢女挺直了腰板,语气坚定:“王很生气,差点当场斩了他。”
可纪兮辞心中却升起一丝不安。
果然,不久之后,宫中便传出了流言。
说如今的坞善国之王是伽勒尔,虽是男子,但依旧可以像前女王一样广纳后宫。
这明显是君淮远的手段。
一次不成,便再施一计。
纪兮辞怒火中烧,带着侍卫直奔驿站。
君淮远早已在屋内等候多时。
“来了,坐。”他语气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纪兮辞却冷眼相对,声音冰冷如霜:“卑鄙无耻!”
君淮远沉默良久,忽然轻笑了一声。
“兮辞,我只是在替你验证他的真心。”
真是荒谬。
纪兮辞冷笑:“你守不住自己的心,就以为别人也一样吗?”
这句话仿佛刺中了他的痛处。
君淮远脸色瞬间苍白,目光却如刀锋般扫过她的脸。
纪兮辞毫不退让,与他对视。
他却忽然笑了,声音低哑:“兮辞,如果你真的相信他能守住本心,就不会来这里质问我,也不会如此愤怒。”
第章
那句话如同雷霆贯耳,狠狠劈在纪兮辞心头,将她整个人击得踉跄后退。
夜风裹着王宫深处的寒意,卷过她单薄的衣角。马车在石板路上颠簸前行,她坐在车厢内,双手紧握,指节泛白,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那句冷酷无情的质问。
她不是无情,不是冷血,只是伤得太深。
她终于明白,自己对男人的不信任,不是天生,而是被一个人亲手摧毁的。
是君淮远。
是那个她曾倾心交付、视作一生归宿的男人。
是他,让她不敢再轻易相信枕边人。
是他,让她的心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她越想越痛,胸口仿佛压着千斤巨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猛地扬声:“停车!”
车夫一愣,随即勒住缰绳。
她跳下马车,挥手遣散了随行的婢女,独自一人踏入夜色笼罩的王宫深处。
宫灯摇曳,影子在青石地上拉得老长。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仿佛要逃离什么,却又不知该逃向何方。
直到她停在一座荒废偏僻的宫殿前。
这里早已无人居住,墙垣斑驳,杂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她正欲转身离开,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坞善王,我美吗?”
柳如丝?
她竟在这里?还和伽勒尔在一起?
纪兮辞心中一惊,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
她屏住呼吸,悄悄绕到墙边,借着夜色掩护,攀上墙头,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
殿前的庭院里,柳如丝身披轻纱,斜倚在石桌旁,媚眼如丝,姿态撩人。
而伽勒尔坐在对面,低垂着眼,神情冷淡,仿佛对她的挑逗视而不见。
“坞善王,你为何不敢看我?”
柳如丝娇声问道,声音如蜜糖般甜腻。
伽勒尔却毫无反应,只淡淡开口:“你找本王,就是为了发骚?”
“快说你知道的一切。”
他语气冷硬,毫无情面。
柳如丝的笑容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但她很快恢复镇定,轻叹一口气,道:“你可真无趣,好好好,我这就说。”
话音未落,只听“咔”地一声,伽勒尔腰间的弯刀出鞘,寒光一闪,冰冷的刀刃已贴在柳如丝的脖颈上。
“你说不说?”
柳如丝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求饶:“我说我说……”
“当初君淮远为了迎颜娆儿进门,故意在纪兮辞的保胎药里掺入红花,导致她早产,孩子也因此先天不足,早早夭折。”
轰!
这一句话,如惊雷炸响在纪兮辞耳边。
她整个人如坠冰窟,四肢发麻,心口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
她终于明白,她失去的孩子,并非天命,而是人为。
是那个她曾深爱的男人亲手造成的。
她再也控制不住,脚下一滑,不小心碰落一块瓦片。
“谁?”
伽勒尔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
他一眼便看见了墙头那道怔然的身影。
纪兮辞双眼空洞,脸上毫无血色,仿佛灵魂都被抽空。
伽勒尔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轻声问:“你都听到了?”
她没有回答。
只是茫然地、机械地,一步一步地后退,仿佛要逃离这个残酷的真相。
她的孩子……
是被君淮远害死的。
她一路无意识地走着,直到站在自己的寝宫门前。
她感觉整个人都快散了架,只想进去休息一会。
可她脚步虚浮,一个不小心被门槛绊倒。
“小心。”
一只温暖的手臂及时将她扶住。
是伽勒尔。
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声音低沉而温柔:“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咬紧嘴唇,泪水却如决堤般汹涌而出。
她的孩子,死了两次。
一次死在虞国,一次死在现在。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愤怒、痛苦,都哭出来。
不知哭了多久,她终于止住了眼泪。
再抬头时,烛火摇曳,她的眼中,只剩下了恨。
她要杀了君淮远。
为她的孩子报仇。
……
夜深人静,风中夹杂着血腥与寒意。
纪兮辞端坐在两间破旧土屋前,神色冷峻。
她的脚边,是被五花大绑的柳如丝。
她静静等待着,等待着伽勒尔将君淮远押来。
她已从伽勒尔口中得知,柳如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傅芩假死后,太子陷入疯狂,将所有罪责归咎于柳如丝。
她被日夜折磨,几近崩溃。
最终,她以颜娆儿同乡的身份博得君淮远的同情,被他救出东宫。
然而,君淮远见她始终不肯回头,便将柳如丝献给伽勒尔,试图挑拨她与伽勒尔之间的关系。
火光自远处缓缓逼近,照亮了夜空。
纪兮辞抬眸望去,只见一队士兵簇拥着骑马而来的伽勒尔。
他身后,君淮远被绑在马背上,衣衫凌乱,发丝散乱,狼狈不堪。
“王后,人绑来了。”
伽勒尔翻身下马,将君淮远从马上扔下,重重摔在纪兮辞脚边。
她低头,他抬头。
四目相对,他眼中满是不解与哀恸。
“你要杀我?”
他声音嘶哑,似不敢相信。
纪兮辞凝视着他许久,最终缓缓开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指着身后的土屋,轻声介绍:“首辅大人跃居高位,想必……听说过屋禁?”
第章
夜色如墨,冷风穿廊,屋内烛火微晃,映出墙上交错的影子。
纪兮辞的声音在寂静中缓缓响起,像一把钝刀划过人心。
“将人关进不见天日的暗室,剥夺五感,时间一久,人便会精神崩溃,甚至自残求死。”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寒意。
君淮远坐在一侧,神情淡然,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他静静听着,目光沉静,像一潭深水,看不出情绪波动。
等纪兮辞讲完,他缓缓开口,语气不急不缓。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纪兮辞低头,与他视线平齐,目光如冰。
她声音极轻,却带着压抑的怒意。
“柳如丝说,你为了迎娶颜娆儿,在我的保胎药里放了红花。”
话音落下,君淮远瞳孔猛然一缩。
他猛地抬头,声音陡然拔高。
“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孩子?”
那语气,那神情,仿佛真的受了极大的冤屈。
纪兮辞没有回应,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她将目光转向柳如丝,眼神冷得像冬日的霜。
“他说没做,那就是你在撒谎?”
柳如丝嘴被布堵着,只能挣扎着扭动身子,发出呜咽声。
纪兮辞轻轻一抬眼。
侍卫立刻上前,扯下她嘴里的布。
柳如丝立刻尖叫起来。
“我没说谎!是颜娆儿告诉我的!”
两人各执一词,谁也不肯退让。
纪兮辞眉头紧蹙,头痛欲裂。
她一遍遍地问,是谁害死了她的孩子。
试图从他们的话语中找出破绽。
终于,柳如丝承受不住,情绪彻底崩溃。
她尖叫着挣扎,声音凄厉。
“放开我!我是虞国太子妃!你们这样不怕引发两国大战吗!”
纪兮辞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她早已不在乎这些威胁。
在她得知孩子死去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死了。
她只有一个念头——找出真相。
然后,送那个凶手下地狱。
她不信任何人。
唯一的办法,就是动刑。
她走到柳如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眼神中透出一丝冷漠,像在看一只蝼蚁。
“看来你想先体验一下,来人,送她进去。”
“是,王后。”
柳如丝被拖进了暗室。
房间干净整洁,甚至桌上还摆着茶点。
只是没有窗户,没有光源,连一丝光都无法透入。
门被重重关上,一层又一层,像是将她彻底封死。
一刻钟后,里面传来剧烈的撞击声和嘶吼声。
又过了一会儿,传来指甲抓挠门板的声音。
“咯吱咯吱……”
那声音刺耳又令人毛骨悚然。
终于,里面安静了。
纪兮辞抬眸,语气平静。
“开门。”
柳如丝被人抬了出来,脸色惨白,身体不停颤抖。
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蜷缩着,眼神涣散。
纪兮辞缓缓走近,声音温柔却冰冷。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害死了我的孩子了吗?”
柳如丝猛地抬头,瞳孔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她不断往后缩,嘴里喃喃自语。
“我没有说谎……是君淮远放的红花……是他……是他……”
听到这句话,纪兮辞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那一瞬,她的眼眶泛红,却很快被她压下。
她转头看向君淮远,声音依旧轻柔。
“君淮远,你有什么要说的?”
他依旧端坐,身形挺直,面色平静。
“你若不信我,大可将我关进去。”
“我君淮远,绝不会害自己的孩子。”
纪兮辞轻笑了一声。
“好,那便如你所愿。”
君淮远比她想象的更坚韧。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屋里没有一点动静。
一个时辰后,纪兮辞命人开门。
门开的瞬间,君淮远顺着门倒下,却在最后一刻撑住身体。
他靠着门,艰难地站稳。
一旁的伽勒尔低声感叹:“是个汉子。”
纪兮辞没有说话。
她走到君淮远面前,近距离凝视着他的脸,不放过一丝表情变化。
她轻声问:“是你放的红花吗?”
他虚弱地抬起眼,摇了摇头,动作缓慢却坚定。
纪兮辞再问:“那是颜娆儿放的?”
君淮远眼皮微微颤动,这一瞬的反应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明白了。
的确是颜娆儿下的手。
第章
纪兮辞站在地牢入口,指尖微微颤抖,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她终于明白,君淮远早已知晓那场阴谋的全部真相。
他不是无辜者,而是沉默的共谋者,甚至可能是幕后推手。
这个认知像一根尖锐的刺,扎进她的心脏深处,藤蔓般的痛楚缠绕着每根神经,几乎令她窒息。
她咬紧牙关,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声音低沉而冰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是在她下药之前吗?”
君淮远的目光微微一颤,眼底泛起一抹红。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追究下去又能如何?人死不能复生,你该放下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些血与泪、背叛与欺骗,都不过是风中的一粒尘埃。
纪兮辞的心彻底凉了。到了这一刻,他竟还如此冷漠,毫无悔意。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翻滚的悲愤压下。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冰霜。
“来人,将他们压入地牢。”
“是,王后。”
士兵们上前,将君淮远押走。他从她身边经过时,低声说了一句:
“信使团全部阵亡,虞国定会开战!”
纪兮辞神色不动,语气坚定如铁。
“那便战!”
君淮远苦笑一声,留下一句:“你真的疯了。”
话音未落,人已被押下。
伽勒尔站在她身旁,目光冷峻,凝视着君淮远远去的背影。
“既已撕毁条约,不如我们率先起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纪兮辞缓缓点头,眼神坚定。
“好。”
这一战,势在必行。
很快,伽勒尔率军出征。
纪兮辞站在城墙上,目送他点兵出征的身影。她心中不舍,却又明白,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正沉思间,婢女急匆匆跑来禀报。
“王后,傅芩姑娘回来了。”
纪兮辞猛地一震,眼中闪过惊喜。
“当真?”
“是的,她正在城墙下。”
纪兮辞立刻下城,几步奔到城墙根。果然,傅芩一身风尘仆马,英姿飒爽地站在那里。
纪兮辞眼眶一热,几步上前扑进她怀里,语气嗔怒却带着欢喜。
“你还敢回来?当年不告而别,真是可恶!”
傅芩哈哈一笑,用力抱住她。
“怪我怪我,我这次回来,是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纪兮辞抬起头,眼中满是好奇。
“什么消息?”
傅芩眨了眨眼,压低声音。
“虞国天子驾崩了,太子被刺杀身亡,八王进京祷告,京城怕是会有好一阵腥风血雨。”
纪兮辞瞳孔微缩,嘴角缓缓扬起。
真是天助我也。
这样一来,君淮远恐怕再也无法离开坞善。
接下来的局势发展得极快。
坞善国将筹码压在纪兮辞的父亲瑞王身上,助他登基称帝,条件是留下君淮远。
这场无声的较量持续了一个寒冬。
初雪融化之时,瑞王踩着无数尸骨,终于登上皇位。
一切尘埃落定。
纪兮辞走进地牢,准备亲手了结君淮远。
昏暗的牢房中,他坐在角落,如同一截枯木般沉寂。
婢女知趣地搬来椅子,随后悄然离去。
牢门关闭,只剩两人独处。
纪兮辞坐下,语气平静。
“在这住得还习惯吗?”
君淮远终于动了动,缓缓抬头。
曾经那张清俊如玉的脸,如今已是满目憔悴。
两人沉默对视许久。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绝望。
“我要死了?”
纪兮辞轻轻一笑,笑容却冷得像刀。
“你猜对了。”
她缓缓站起身,语气带着一丝讥讽。
“今日,我便是来送你一程,让你和你的主子在地狱团聚。”
君淮远猛然一震,眼中满是震惊。
“你说什么?”
纪兮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手,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我忘了,你还不知道呢。”
“虞国皇帝驾崩了,太子死了,而我的父亲瑞王——哦不,现在该称他为皇帝了。”
君淮远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却被脚镣锁住,动弹不得。
一缕天光从高处的窗缝洒下,映在他脸上。
那是纪兮辞等待已久的神情——震惊、懊悔、不可置信、痛苦。
她静静地看着他,仿佛终于得到了一丝慰藉。
第章
太子君承曜,是君淮远毕生最引以为傲的弟子。
他不仅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更以父辈之爱,悉心教导,倾注了无数心血。
在君淮远眼中,太子不仅是储君,更是他精神的延续,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
他常在夜深人静时,望着书房中太子年少时送他的墨宝,心中满是欣慰。
而今,太子骤然离世,如同压在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垮了他。
那一瞬,他仿佛被抽尽了所有力气,双膝一软,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
牢中死一般寂静,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君淮远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在空荡的地牢中回荡,像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眼中空洞无神,嘴里不断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我离开时,他还好好的……早知如此,我不该来的……我不该来的……”
纪兮辞冷冷地望着他,脸上没有一丝怜悯。
她语气如刀,再次刺入他心口:“你还记得吗?你曾说太子几乎是你半个儿子。”
“如今你的孩子死了,你痛吗?”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君淮远的心里。
他猛地站起,颤抖着指着纪兮辞怒吼:“你这个毒妇!你害死娆儿还不够,如今还害死了太子!”
害死娆儿?
是的,颜娆儿之死,的确与纪兮辞脱不了干系。
那时她怀了身孕,却在纪兮辞面前耀武扬威,言语讥讽。
她说:“姐姐,你该庆幸你的孩子死得早,不然将来还得看着我的孩子高你孩子一头。”
“现在不用争了,这偌大的君府,无数的金银珠宝,连你的嫁妆都是我孩子的。”
那一刻,纪兮辞动了杀心。
她亲手端来一碗毒药,原本只想让她永远闭嘴。
可颜娆儿却冷笑一声,说:“我死了又如何?不过是回到自己的世界罢了。”
那句话让纪兮辞改变了主意。
她没有让她死,而是毁了她的容,毒哑了她的喉咙,将她关进暗室。
又以她的笔迹写下一封绝笔信:“夫君,我要回家了,不必挂念我。”
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君淮远早已察觉真相。
可他却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原谅。
真是可悲。
颜娆儿以为君淮远爱她至深,其实不过是得到了,便不再珍惜。
她至死都未能走出那间暗室。
不,她曾出来过一次,就在君淮远面前。
纪兮辞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其实,是你害死了她。”
君淮远怔住了,一时无法反应。
纪兮辞继续说道:“你忘了吗?那次你我一同去郊外打猎,有个疯女人扯着你的裤脚不让你走。”
君淮远瞳孔一缩,嘴唇颤抖,终于挤出几个字:“那女人……”
“没错,就是颜娆儿。”纪兮辞笑得讥讽,“你本可以救她的,可你却厌她至极,一脚将她踹开。”
“所以啊,是你害死了她。”
这句话如雷贯耳,彻底击碎了君淮远最后的理智。
他仰天大笑,笑中带着哭腔,像个疯子般嘶吼:“娆儿,是为夫错了……是为夫错了……”
纪兮辞已无暇顾及他的哀嚎,她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白绫,冷冷地扔进牢中。
“念在你我夫妻一场,让你死个痛快。”
说罢,她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地牢外阳光正好,橙金色的光辉洒在纪兮辞身上,仿佛浴火重生的凤凰。
远处站着那个陪伴她一生的男人。
她缓缓向他走去,脚步由沉重转为轻快,最终奔跑着扑进他怀里。
伽勒尔温柔地拥住她,轻声提醒:“你怀孕了,要小心一些。”
她仰起头,亲了他一下:“知道了。”
阳光下,两人的影子紧紧相依,被拉得很长,气氛温暖而宁静。
她轻声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笑着回答:“我都喜欢。”
“真的?不许说谎。”
“嗯,我希望是女孩,到时候,让她当坞善女王。”
第章
君淮远番外一。
我是君淮远。
自幼便如明珠般被众人捧在手心。
我的人生,仿佛被命运格外眷顾。
七岁中案首,十八岁乡试夺魁,迎娶瑞王之女,入朝为官,短短三年便登首辅之位。
权倾朝野,风光无两。
可越是高位,越容易陷入泥潭。
我面对过无数诱惑,也曾被美色与权谋围困。
但我始终记得,我对妻子的承诺——
此生只娶她一人。
我对她,是真心的爱。
可我们之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无子。
朝中有人暗讽我无能,我一笑置之,转身便以贪墨之名抄了那人全家。
就在这时,我遇见了颜娆儿。
那日,是一场诗会。
天色微凉,秋风卷起几片落叶,落在青石阶上。
诗会之上,一群老儒为争诗才互相攻讦,场面混乱不堪。
忽然,一个瘦弱身影跃上高台。
她女扮男装,却掩不住眉眼间的清秀。
她嗓音故作沙哑,语气却锋利如刀:“在座诸位的诗,都是垃圾!”
起初,我只当她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可她随即吟出一首诗,字字珠玑,惊艳四座——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我为她的才情所动,却未放在心上。
可命运总爱捉弄人。
那天,我竟与她相遇三次。
第二次,她追着一个小偷满街跑;第三次,她当街救人,手法娴熟,竟救回一条性命。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三次便是有意为之。
我将她带回府中,质问她目的。
她却坦然一笑,目光灼灼:“我倾慕大人已久,所做一切,只为博君一顾。”
我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
她言语直白,举止不拘,却让我心生涟漪。
回到府中,面对君淮远一如既往的端庄温婉,我竟有些烦躁。
她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变得刺眼。
我开始挑剔她,觉得她不如颜娆儿洒脱。
可我心底,仍爱着她。
我们曾共度风雨,即便爱意渐淡,也早已生出亲情。
她是我的妻,是我此生唯一的正妻。
而朝堂之上,也需要瑞王的支持。
……
当颜娆儿愿意为妾时,我毫不犹豫将她带回府中。
却正巧撞上君淮远临盆。
我在外焦急等待,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喊声,心如刀绞。
我当即对颜娆儿说:“你先走吧,等我再来找你。”
她却摇头,柔声道:“我会医术,留下来,正好可以伺候姐姐坐月子。”
我望着她水汪汪的眼眸,终究心软了。
我想,不过是个妾,君淮远应当不会介意。
但她却出乎意料地强硬拒绝。
她甚至说出:“你今日的地位,不过是我父亲扶持罢了。”
我怒极,讥讽她:“纪兮辞,你如今的模样,真叫人害怕。”
她愣住,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是深深的恨意。
我仓皇离开,不敢再看她一眼。
那夜之后,我请瑞王出面,劝说君淮远接纳颜娆儿。
她终究敌不过权势,低头了。
一个月后,我迎颜娆儿入门。
也是那一天,我们的孩子悄然夭折。
自那以后,君淮远变了。
她变得阴晴不定,冷言冷语,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曾试图挽回,可她已不愿回头。
而我,也终于明白——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便再难弥补。
第章
君淮远番外二。
夜色沉沉,风如刀割。我独坐书房,烛火微弱,映出我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那夜的雨,仿佛还在我心头下着,冷得刺骨。孩子没了,我的心也空了一块。可纪兮辞看不见我的痛,她只当我是冷血无情。每次我踏入她房中,她便冷笑,言语如针:“怎么,不去你的心上人那边?”我无言以对,只能默默退下。
渐渐地,我不再踏入她的房门。
直到颜娆儿怀了身孕,我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留宿在她房中。
一次与纪兮辞争吵之后,我来到颜娆儿门前,却意外听见她在低声自语,仿佛在与谁对话。
“系统,君淮远的爱意值多少了?”
她顿了顿,眉头微蹙,语气不满:“怎么才%?我都为他掉了孩子,他居然还不满值?是不是心里还念着纪兮辞那个贱人?”
片刻后,她冷冷一笑,声音阴寒:“哼,早知道这样,当初下药时就该多放点红花,一尸两命,多好。”
我站在门外,脊背发凉,如坠冰窟。
可更让我心寒的,是她接下来的话。
“你确定只要君淮远爱意值满值,我就能回家拿到一大笔钱是不是?”
她轻声嘀咕,像是在确认承诺:“行,我再努把力吧。”
我这才明白,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
她接近我,是为了金钱,是为了完成所谓的任务。
我引以为傲的爱情,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
我曾以为她爱我,以为我们心意相通,结果只是我一厢情愿。
爱,在那一瞬,悄然化为恨意。
当颜娆儿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时,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因为她的任务还未完成,她的目标还未达成。
她不会走,除非被人带走。
我怀疑是纪兮辞动的手。
她手段狠辣,也最有动机。
可我却没有立刻去寻颜娆儿。
我只坐在书房里,看着那封信发呆。
就在这时,纪兮辞推门而入。
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膳,脸上带着久违的温柔笑意。
“夫君,公务繁忙,也不能饿着肚子呀,一起用膳吧。”
我愣住了,仿佛回到从前。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温柔可人,眼中有我。
我的心,忽然柔软下来。
我意识到,我从未停止爱她。
这些年来,她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我可以接受颜娆儿的背叛,却无法接受纪兮辞离开我。
于是,我做了决定。
忘记颜娆儿,重新与纪兮辞携手同行。
我与她约法三章,试图修复我们的关系。
可她却总在我面前提起颜娆儿的名字。
我愤怒,我失控,我将怒火全数发泄在她身上。
她无辜,我却无法控制自己。
恨意与爱意交织,让我一次次伤她至深。
直到最后,她心灰意冷,转身离去。
她选择和亲,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
我痛彻心扉,终于明白,我失去了她。
我想要不顾一切去追,却无法迈出那一步。
我只能等,等一个能再见她的机会。
思念如藤蔓,缠绕我心,日夜疯长。
我常常回忆起与她初见的情景。
那时我救了她,她满眼都是我。
她虽是郡主,性子有些骄纵,却聪慧果敢。
她最爱兰花,也爱吃芙蓉糕。
每当我带她喜欢的东西,她总故作端庄,眼神却偷偷盯着。
我最爱她那副模样,像个小女孩,真实又可爱。
正是这些回忆,支撑我等下去。
终于,机会来了。
我自荐为信使,前往坞善国。
我只想再见她一眼。
却没想到,我看到的,是她与伽勒尔恩爱的模样。
第章
君淮远番外三。
那日,天色阴沉,乌云压城,我站在长廊下,远远望见纪兮辞与伽勒尔并肩而坐,谈笑风生。
她眉眼间带着笑意,那是我曾独享的温柔。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嫉妒如毒蛇般啃噬着我的理智。
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她望向伽勒尔的眼神——那分明是她曾经看我的模样。
炽热、柔软、毫无保留。
我曾以为,那样的目光只会属于我一人。
我心中翻涌着不甘与愤怒,像是被背叛的猎豹,只想撕碎眼前的一切。
我想不明白,那个曾为我哭、为我笑、为我付出一切的女子,怎么会突然就放下了?
我开始疯狂地吸引她的注意。
我故意在她面前展示才华,送她珍宝,甚至不惜在宴会上与她争执。
我成功地让她看向了我。
可那眼神里,再无爱意,只剩冷漠。
她说:“伽勒尔比我好上千遍万遍。”
那声音轻柔,却如利刃穿心,痛得我几乎站立不稳。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梦魇缠身。
有一次,我梦见她怀了伽勒尔的孩子,他们一家三口坐在花园里,笑得那么幸福。
而我,只是站在远处的影子里,像个局外人,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我醒来时,冷汗湿透了衣襟,胸口仿佛压着千斤重石。
那一刻,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拆散他们。
而让一个男人变心的方式,最简单不过。
那就是往他身边塞美人。
我相信,只要美人不断,总有他把持不住的一天。
我如此笃定。
可现实却狠狠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
如今,我被关在幽暗的地牢中,铁链锁住了我的手脚,也锁住了我最后的希望。
伽勒尔为了纪兮辞,竟然不顾两国交好,将我囚禁于此。
我震惊于他的魄力。
他不仅抵挡住了诱惑,甚至愿意用王位去换取她的复仇。
他的坚定和果敢,像一把锋利的刀,刺破了我最后一丝自尊。
而我呢?
曾经拥有她全部的温柔与真心,却不知珍惜,甚至将别的女人迎进府中,只为刺激她。
我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毫无尊严。
我也终于明白,我必须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当纪兮辞出现在地牢门口时,我知道,我的最后期限到了。
她一身素衣,眉眼清冷,手中拿着一条白绫。
那是我生命的终点。
她走后,我平静地整理自己的衣发。
我将凌乱的头发束好,抚平衣角的褶皱,仿佛在准备一场盛大的仪式。
我坐在角落,透过天窗望向外面。
那是一根枯萎的树枝,枝头光秃,没有一片叶子。
就像我一样,油尽灯枯,再无生机。
夜色渐深,风声呼啸。
我默默拿起白绫,将它套在横梁之上,踩上案几。
“扑腾”一声,案几倒地。
意识逐渐模糊之际,过往的画面如走马灯般浮现眼前。
我看到初遇那天,她跌入池塘,水花四溅。
我跳下水,将她救起。
她递给我一枚玉佩,笑着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若你愿意娶我,择日可来提亲。”
那笑容,如春日暖阳,照亮了我整个世界。
第二次见面,她正打马球。
她骑着一匹黑马,身姿矫健,连赢三场。
阳光洒在她脸上,她与好友击掌庆祝,眉眼间尽是肆意与快活。
第三次见面,她拦下我的马车。
她仰起下巴,笑着说:“这位君公子,你再不来提亲,我就要嫁给别人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如风般洒脱。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泛起笑意。
这女子,胆子真大。
世间哪有女子主动求娶的?
可我就是被她吸引了。
她与别的女子不同,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骄傲。
我开始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她不喜欢穿白衣,因为容易脏。
她最爱甜食,每次吃到喜欢的,都会眯起眼睛,嘴角微扬。
她不开心时,眉头会皱起,连鼻子都会微微动一下。
这些细节,曾是我最熟悉的风景。
我们终于成亲了。
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可后来,我们始终没有孩子。
她开始焦虑,我亦是如此。
每当她看到别人的孩子,眼中便流露出羡慕。
她会拉着我回房,动作机械,仿佛只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
我开始感到窒息,想要逃离。
就在这时,我遇见了颜娆儿。
她有着与纪兮辞相似的笑容,张扬、热烈。
我一时迷失,以为找到了她的影子。
可当我真正面对她时,我才惊觉——
我爱的,始终是纪兮辞。
只是我忘了珍惜。
第章
伽勒尔番外。
我叫伽勒尔。
出生那天,天边泛着诡异的银光,风卷着沙尘扑进宫殿,像是诅咒降临。
我的头发,从出生起就是银白色,像月光凝成的雪。
在母国坞善,人们信奉赤色,认为那是生命的象征。
而我,天生异色,被视为不祥之人。
母亲没有亲手送我走,她只是点了点头。
七岁那年,我被丢在绿洲的边缘,那里风沙肆虐,野狼成群。
我成了狼群中的一员,靠猎杀生存,靠嚎叫交流。
我喝血,吃生肉,四肢着地奔跑,像狼一样活着。
我本以为,我这一生,就是一只狼。
直到母亲派人来寻我。
他们给我穿上布衣,教我说话,教我站立行走。
他们用鞭子抽打我,只为让我像人一样吃饭。
我学会了忍耐,学会了模仿,学会了压抑本能。
我渐渐地,不再是狼,而成了一个人。
可我知道,那层人皮之下,我依旧是那只被遗弃的狼。
有一天,母亲来了。
她穿着华贵的衣裳,站在我面前,眼神却像在看一个怪物。
我不自觉地龇牙,那是狼的本能。
下一秒,鞭子抽在我背上,火辣辣地疼。
她冷笑着说:“教了这么久,还是野性难驯。怪物就是怪物。”
她走得很决绝,连头都没回。
我才知道,她不是来接我回家的。
她是来送我去虞国的。
我被送去当质子,成为母国与敌国之间的筹码。
他们说,质子的日子不好过,随时可能被羞辱,甚至被杀。
我不怕。
我曾在狼群里活下来,只要不饿死,我就能活下去。
可虞国的折磨,不是鞭子,而是饥饿。
他们不打我,却让我饿得发疯。
我躺在石板上,四肢无力,眼前发黑。
我想起宫人说过的话——
“只要你诚心祈祷,就会有仙人来救你。”
我笑了,那只是骗小孩的神话。
可我竟然还记得那些祈祷词,像刻在骨子里一样清晰。
我喃喃念道:“伟大的神,我是你忠实的信徒,请让我填饱肚子。”
我念了很久,神没有来。
我快要死了。
我放弃了,心想:这世上哪有什么神?
我只想要一口吃的。
只要有人给我一口吃的,我愿意为她赴死。
那一刻,有人推开了门。
月光洒进来,照在她身上。
她像从梦里走出来的人,拿着钥匙,轻声说:
“这里就是质子住的地方?”
“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吓人呀?”
我用尽力气喊她,声音却微弱得像风。
她看不见我,我躺在草堆里,像一具尸体。
她走过我身边时,我猛地抓住她的裙角。
她的手很软,像阳光下的棉花。
她惊叫了一声,蹲下来看我。
她递给我一块糕点,甜得像梦。
我活了下来。
她叫纪兮辞。
我发誓,只要她需要我,我就会出现,为她做任何事。
从那天起,她常来看我。
她带来吃的,教我识字,还请人教我习武。
她知道我喜欢兵法,偷偷帮我收集书卷。
在狼群中,只有母狼才会如此温柔地照顾公狼。
我对她说:“你想成为我的妻子吗?”
我想用人类的方式表达我的归属。
可她却猛地站起身,脸色苍白:“不不不,不是的,我当你是好友。”
她逃也似地离开了。
好友?
我不要做她的好友。
我想娶她,想把她带回家,想让她成为我的王后。
可我还来不及说,就被送回了坞善。
我问宫人:“怎么才能娶虞国的郡主?”
他笑得前仰后合:“王子,只有你成为王,打败虞国,你才有资格求娶她。”
“可惜,你注定成不了王。”
王?
我冷冷地看着他:“王位,不过如此。”
我从不是为了王位而生的狼。
我的目标,从来都只有一个——
把她娶回家。
(全文完)
相关推荐
- 大灰狼睡前故事(大灰狼睡前故事100篇)
-
大灰狼敲门。兔妈妈有三个孩子,一个叫红眼睛,一个叫长耳朵,一个叫短尾巴。一天,兔妈妈对孩子们说:“妈妈到地里去拔萝卜,你们好好看着家,把门关好,谁来叫门都别开,等妈妈回来了再开。”兔妈妈拎着篮子,...
- 只要你过得比我好电视剧(左叔和小米电视剧叫什么)
-
电视剧《只要你过得比我好》一共有36集剧集简介农村少年孔臭蛋的父母不幸死于一场事故,无依无靠的他在政府的帮助下进入SOS儿童村。臭蛋的新妈妈(沈丹萍饰)和蔼可亲,来自不同家庭却有着同样身世的兄弟姐妹...
- 茅山后裔完整版txt(茅山后裔完整版txt奇书网)
-
作者编不下去了,我也看不下去了。《茅山后裔》是2013年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悬疑小说,作者是大力金刚掌。故事说的是张国忠、张毅城父子运用茅山道术踏足天下的故事,从驱鬼镇邪到探秘寻奇无所不及,民间冤案...
- 九幽至尊(九幽至尊 孤烟)
-
重生逍遥道万古至尊很好看
- 一号战尊叶凡谭诗韵小说完结免费
-
《一号战尊》,作者莫奈何。角色:叶凡,谭诗韵,吴北庆类型:都市言情,男频爽文。简介:为了替母亲治病,叶凡不得已当了中州谭家上门女婿,第二天就奔赴战场。五年归来,叶凡发现四岁女儿竟然和老婆被家族抛弃捡垃...
- 末世文之女配人生(末世文之女配人生无广告)
-
末世之幸福女配,小说穿越文,女主叫温妮,男主叫唐锦。是讲述一个女孩穿越进入小说奋斗的故事,男主女主是小说中最大的男配和女配末世之幸福女配,小说穿越文,女主叫温妮,男主叫唐锦。是讲述一个女孩穿越进入小说...
- 打动女人四句情诗(打动女人四句情诗我的心一直)
-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衣带渐宽,怨秋风悲画扇,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相思枕畔,但凭见泪痕湿,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别是一般,剪不断理还乱,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 超神学院之雄兵连第5季全集免费
-
2022年下半年更新,《雄兵连》是由广州超神影业有限公司(虚拟印象工作室)出品的动画系列作品,是中国首部长篇科幻军事题材的3D热血动漫。《雄兵连》是在《超神学院》系列动画的基础上重新制作了剧情。《雄兵...
- 蜗居电视剧全集免费播放西瓜视频
-
第1集 1998年,刚刚大学毕业的郭海萍和苏淳拖着简单的行李来到了属于他们的新家。他们的屋子只是一间10平米左右、老式住房后加的阁楼,卫生间和厨房都是跟邻里共用的。苏淳不禁在斗室中开始畅想拥有一套属...
- 奇门遁甲电影2(奇门遁甲电影2017周冬雨)
-
《奇门遁甲2》还没有上映,2021年9月29日,该片在横店正式开机。《奇门遁甲2》是由奇树有鱼、项氏兄弟电影、精鹰传媒出品,项秋良、项河生联合监制、执导,张晓晨、刘雅瑟领衔主演,刘晓庆特别出演的网络电...
- 正道潜龙百度百科人物介绍(正道潜龙讲的什么故事)
-
《正道潜龙》中的主要人物包括但不限于:王杨:男主角,是一名具有非凡医术的青年。他以成为“世界首富”为目标,凭借医术和智慧,在创业的道路上不断取得突破。苏梦琪:女主角之一,王杨的初恋女友。她是一个美丽、...
- 邪气凛然txt下载奇书网(邪气凛然下载小说下载)
-
结局是陈阳隐居,倪朵朵因深受刺激而失忆。陈阳在叶欢公然叛离青洪后抓住机会一举杀到叶欢大本营,叶欢自尽,小五终是有些复杂的不忍。一年后,他与几个红颜知己在加勒比海上某个小岛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这或许是...
- 后来我们都哭了txt(后来我们都哭了txt百度网盘)
-
先说葫芦,也就是叶景尚,因为和朋友在人多的地方飙车,撞死了人,后来找人顶替去坐牢,被发现(一开始没被发现,当时张娜拉还和陆齐铭在一起,知道了葫芦是顶替的,然后去告得密,害死了他),抓了去,自己自杀在监...
- 下载电视剧全集(功夫战警免费观看网站下载电视剧全集)
-
1.首先,你需要一部联网的智能手机,手机上需要安装网络视频播放器;打开手机上的网络视频播放器。2.然后进入软件主界面后,点击下方的“导航”找到“电视剧”栏目。3.然后在“电视剧”一栏找到你想看的电视剧...
- 赘婿2电视剧免费观看(赘婿22电视剧在线观看免费)
-
冷啸天、江婉儿是电视剧《赘婿出山》的男女角色。是由爱好短视频的朋友自己拍摄。赘婿和赘婿出山名字相似但是是不同的两个剧集。
- 一周热门
- 最近发表
- 标签列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