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都市太子小说_尽欢朝夕_极品都市太子最新章节目录_极品都市太子无弹窗_大侠文学
haoteby 2025-10-29 19:38 3 浏览
棋,我拿去当暗器打了几只鸽子,炖了。
画,我比较拿手,我也最喜欢,就是没什么天份,至今都只会画王八。
爹娘不得不断绝将我培养成大家闺秀的念头。
周将军一怒之下,揣着我去了边疆的军营,美名其曰:吃点苦,长长心。
我居然还混出了个名堂。
那是一回很突然的战事。
大月国来犯,我勇往直前。
我瞅准了机会,趁着对面的鳖孙得意忘形的时候孤身一人冲了上去,直接把剑架在敌军主帅的脖子上,一战成名。
虽然我亲爱的周大将军看起来并不开心。
他脸色惨白,说我擅作主张目无军纪,罚我挨了十军棍。
再加上打仗的时候受的刀伤箭伤,瘫在床上的我看起来奄奄一息。
弟兄们都为我抱不平。
我却摆手笑着说:“将军是担心我,罚我一次,我下次可不敢那么冲动了!”
到底年岁渐长,越来越懂事了。
夜深,各个营帐都熄了烛火,除开巡夜的士兵,差不多都歇下的时候,周将军撩开我营帐的门帘,问我:"苏苏,你怪不怪爹?"
我费劲吧啦地摇了摇头。
于是我爹摸了摸我的头。
时光荏苒。
就在我千辛万苦混成了个副将,我还以为我这么努力下去,接我爹的班做护国大将军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的时候。
召我回京择日与太子完婚的圣旨落在我手上,提醒了我一下,我还有这么个倒霉催的婚约。
"爹,你瞅瞅我现在这样儿。你可别忘了,我小的时候还算可爱,谢亭复都嫌我丑。"
我是被五花大绑的绑进回京的马车里的,我垂死挣扎地提醒了一下我爹,谢太子非常嫌弃我并不愿意娶我的事儿。
周大将军叹气,愁眉苦脸地装听不见。
回了京,面对着慈祥的我娘,我回报以微笑:"娘啊,我回来又能怎么样,请问谢亭复还俗了吗?"
我娘抹了一把并没有多少的出于对我的思念流下的眼泪:"苏苏啊,咱小声点儿讲……娘也不觉得太子是良配……可是没办法啊,你爹手握兵权,不把你嫁给太子,今上如何安心啊?"
哪怕我再如何不学无术,这个很通俗易懂的道理我也不好意思装没听懂。
"行呗,那我随时都可以嫁。"
我恹恹地起身,准备回房间睡上几天几夜发泄一下不满。
却被娘拽住了:"苏苏啊,你还得想办法劝太子还俗呢……"
我大为震撼,指了指自己:"我?"
我娘使劲儿点头:"是啊,苏苏啊,皇后娘娘前几日派人来传了信,说最好是你将太子劝着还俗,太子也不用急着回宫,可以在将军府住着,跟你好好相处一段时间……"
2
我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劝谢亭复还俗。
人各有志,他去出家,我去打仗,互不相干,多好……
白马寺香客如云,方圆十里都弥散着淡淡的檀香味。
太久没穿裙子,迈上阶梯的时候幸亏有侍女扶了我一把,否则我准得因为踩了自己的裙摆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得丢人现眼。
侍女只陪我到寺院门口,便就地等候。有个小沙弥为我带路。
先穿过佛堂,路过庄严肃穆的佛像后再往右一拐,拐进后院,谢亭复在后院的厢房里等候我。
小沙弥把路带到后便退下了。
谢亭复穿着一袭长衫,脑袋圆溜得像颗蛋,他神色淡然超脱得像个世外高人——倘若他不张嘴,这个形象其实真的还挺不错。
他偏分会说话。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先给他行个礼,他毕竟是个太子。
谁料想他先叹了一口气,用“我佛慈悲”的悲悯口气给我来了一句:“周苏,多年不见,你不仅一如既往的难看,还黑若煤炭……”
我冷冷地看着他:“谢亭复,我原本是想跟你好说好商量的。”
谢亭复厚着脸皮微笑地直视着我:“女施主,您想要商量什么?”
我上前几步,一记手刀劈了过去,很不耐烦:“我商量你个大冬瓜!”
我用厢房里的被套将谢亭复一裹,特别注意地将面部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样谁都认不出他的尊容,不会被人瞅见后贻笑大方。
我大赞了一把自己的机灵,然后志得意满地把谢亭复扛在肩上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碰见了小沙弥,小沙弥一双眼睛瞪得滴溜圆,我抿着嘴笑,小声说着话,不敢太张扬:"怎么样,我力气大吧!"
门口的侍女竟也瞪得眼睛滴溜圆,我总算琢磨出来,这一脸惊诧的模样倒也并不是觉得我厉害的意思,我的笑容变得讪讪的:"走吧,回将军府。"
我娘早备好茶饭在家候着了。
毕竟我临行前给她下过保证将太子带回的军令状。
只不过,她恐怕是没想过我回来会是这么一副阵仗。
她迎在府门,看着我肩上那一捆长条,直接腿一软。
我怕她摔了,急着上前去搀一把,一不小心就让谢亭复跌落地上了。
这下,我娘直接晕乎了,好半天才醒。
我被娘押着向谢亭复致歉。
我看着谢亭复憋得青紫险些没气的脸色,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事不周全……
该给他在布料上戳个孔透气来着!
我挺诚恳地给他行了个礼:"太子殿下,对不起了。"
谢亭复捂着头上摔出来的特别明显的一个包,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句:"阿弥陀佛。"
还好他信佛,大慈大悲,阿弥陀佛。
一起用过一顿并不太其乐融融,至多算相安无事的晚饭后,我娘困得早,先歇息了。
而我和谢亭复客客气气地坐在院子里面面相觑,这是我娘临睡前安排的。
谢亭复也不晓得是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斗争,才干巴巴地主动跟我说了句话:"天上的月亮挺圆的。"
我愣了一下,抬了抬头,是挺圆:"是的,还特亮,跟你头一样,哈哈哈哈!"
我乐呵了会儿,发现谢亭复并不乐呵,他低着头,双手捂脸,看起来情绪特别低落。
我以为他是有哪儿不舒服,刚想关心关心,他抬头,特别认真地盯着我:"周苏,你就不能不嫁给我吗?"
瞧这话说的,像我特想嫁给他一样:"太子,要不是为了让皇上安心,要不是为了让我爹能一直没有后顾之忧地做他爱做的事情,我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嫁给你,我们军营里那条狗都比你看着顺眼。"
谢亭复这下偏偏乐呵了:"哈哈,只要你不是喜欢我就行。"
他可能是屁股坐疼了,起来走了走,背着双手在我面前反复兜圈:"周苏,我的父皇一心只有我母后一人。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偕老不离分。我并不厌恶你,只是,我早有心悦之人。年幼时出家确实是胡闹,如今……"
他的神色从羞赧变成落寞:"我没法娶她,只能谁也不娶。除了她,我谁也不愿意娶。不是真的嫌你丑,知道吗?"
我撇了撇嘴,这话我才不信。
他显得格外认真:"周苏,你总会遇见一个你喜欢的人的,你那时候才能懂我。"
我确实不懂:"实在不行,你把我先娶回去,等成了婚,我还去打仗——我想以后接我爹的班,做个女将军——你呢,把你喜欢的人纳作平妻——你看这样成不成?"
谢亭复微怔,笑了,他少见地对着我口吻温和:"阿苏,恐怕除开你,再不会有旁人能同意我与她在一起了。"
我脑子里蹦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你不会是有断袖之癖吧?"
谢亭复的脸色青得发紫,被我气的。
他指着我欲言又止,多年修行致使他实在很难骂出污言秽语。
他甩着脸子甩袖走人,临行前啐了我一口。
3
接下来的三天,谢亭复都避我不见。
他避着我,我只能躲着我娘。
一束胸,一束发,我拿出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练出来的男子气概,拿着银钱高高兴兴地出去喝花酒了。
其实我很喜欢弹琴,只是实在欠缺天分。
所以我很喜欢叫几个会弹琴的姑娘弹给我听,我很羡慕她们,十指纤纤于弦上撩拨,就是一首又一首好听的曲子。
我在青燕房中边饮酒边听曲子的时候,出了点不大不小的事儿。
我是听见了楼下好像有点喧哗吵闹,没太注意。
突然从窗户翻进来一个人,穿着一身夜行衣,进来就先一记手刀弄晕了青燕,他却没想到我是个练家子。
我跟他飞快地过了几手,扯掉了他的蒙面巾,他转身想走,我扣住他的手腕:"你来不及溜了,听我的。"
我让他躲进床的最里侧,用被子将他掩住。再把青燕抱上去。
我刚解开青燕的外衣扔下地,就响起了叩门声,叩门声响了两下,根本不等我回答,便有人破门而入。
先是一拥而入好几位捕快,一看我正于床边宽衣解带,都有些尴尬。
我沉下脸发脾气:"都是来看看我是如何白日宣淫的?"
为首的那一位赔着笑脸:"公子恕罪……在下也是有公务在身,不得已打扰了……"
"你有公务与我何干?还不快走!"我怒斥。
捕快们陆续退走,还替我贴心地将门缝都合拢。
我上床,把着床架使劲儿地摇,摇了半天"吱呀吱呀"响,终于听见细碎的脚步声,这才停下手。
"多谢兄台相救。"那人推开被子,向我拱手致谢。
我摸了摸鼻子,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
那一瞬间我很惭愧,觉得自己见色起意地救了一个坏人,我也变坏了。
后来又醒悟,我这是一见钟情,是该写进话本里的好故事———我就这样开解了自己。
话本会如何写这一幕?
「周苏因着男装,更何况本性难移,做不出扭捏的模样。
只见她伸手摸了摸那男子的脸,极诚恳地夸赞道:"你长得比我那些弟兄们好看多了!"
男子失笑,佯装出的一副有礼有节的架势轰然垮塌:"你那些弟兄们很不好看么?"
周苏赶紧使劲儿地摇了摇头:"我弟兄们也很好看的,只是不如你俊俏……"
"我是纪南柯,兄台如何称呼?"
男子松懈下精神,将青燕的外衣扣好,再将她挪到最里头,自个儿倚着床头靠着,看着有些疲惫。
"我叫周苏!"
———这,就是二人的初次邂逅。」
怕青燕醒了闹将起来,纪南柯又补了一记手刀。
我拿着纪南柯给的银两,大手笔地给青燕赎了身。
院子里的姑娘 们都很艳羡,大约是以为青燕有了好归宿。
而我扛着青燕回府的时候心情忧愁,不知道她知道了我是个女子以后,还会不会为我抚琴。
我将青燕的身契锁好,吩咐府里的丫环婆子照顾好青燕以后,就又溜了出去。
纪南柯在约好的客栈等着我。
我到的时候,客栈的二楼已摆好一桌酒菜,并未在雅间,酒楼临江,楼外植细柳,恰逢日暮,黄昏温柔,就该坐靠窗的桌子,入目的都令人心旷神怡。
纪南柯已换上一身白衣,捏着一把折扇不紧不慢地摇。
我在他对面坐下,他盯着我仔细打量许久,直了腰杆,神情不再轻浮:"恕我眼拙,那会儿竟没认出,你竟是个姑娘……"
我傻了眼:"那你现在是如何知晓?"
纪南柯指了指自己的喉结:"没遮好哦!"
啊呀,跑太急了,领口不知何时松开了……
既来之则安之。
我笑意盈盈地为他斟酒:"纪兄,既然你挑破我性别,那话就可以直讲,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不如你以身相许,跟我私奔吧!"
纪南柯呛得咳嗽不止,气到拍桌。
他缓过劲儿以后,擦了把咳出来的眼泪,气道:"你这姑娘怎么一点都不害臊?而且,以身相许就算了,为什么不是娶你,入赘也不行是吧?怎么就直接成私奔了?本公子玉树临风要钱有钱,我连跟你过明路都不配?你看上我这张脸了还要嫌我是个贼?"
他语速极快,根本不容我插嘴分辨。
我只有硬着头皮听,我默默地抹去溅在我脸上的一点儿口水,等他讲完才喏喏吭声:"我并未嫌弃你是个贼,只是我有婚约,只能邀你跟我私奔……不亏的,我也有很多钱,我还有力气,能打仗,我还能设法弄个假的身份文牒去参军,你等着我建功立业,你可以靠着你的脸吃软饭……"
纪南柯对我肃然起敬:"周苏,你实乃奇人也。"
这顿饭也还算宾主尽欢。
他当然没有答应跟我私奔,但我觉得我们起码是朋友了。
我据实以告我的身份,他东遮西掩地说了一些他偷东西的经历,他居然是朝廷通缉了整整三年的知名飞贼———不走空。
贼不走空。
这是他的别号。
今日,若非他运气不佳,一进屋,刚出门的主人家就因为落下东西返家。
逃窜的时候,碰巧又撞上捕快追捕另一个逃犯。
否则,我也不会有美救贼子的机会。
我激动得热泪盈眶:"这就是缘分啊!"
纪南柯跟我酒杯一碰:"认识姑娘的确是我的荣幸。"
4
我归家以后,换了身衣裳,就去看青燕。
青燕姑娘安安静静地坐在厢房里品茶,看着我一身裙装,扶额叹气:"……可见您是真心喜爱我,花了大价钱买我回来给小姐您当丫环……"
我赔着笑脸:"青燕啊,今儿个是这样的……"
青燕截断我的话:"诶,今儿个的事我可不记得,不知怎么就睡了一觉,醒来觉得后颈有些疼,只怕落了枕。"
我还没来得及说谢,青燕倒谢上了:"多谢。"
她非常郑重地起身,跪下,给我磕了一个头。
我一时有些无措,赶紧搀她起来:"诶,你快起来快起来……"
她也并不推脱客气,借着我掌心的劲儿起身,笑得很开怀:"我这也算是从良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谢亭复的声音:"听说你在这儿,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跟你好好谈一谈……"
他径直推门而入,我背对着他,他对上的是青燕的笑靥,他怒呵道:"周苏,你做事也忒过分!"
我转身,觉得此人甚是莫名其妙:"你发的是哪门子的疯?"
我又扭头,想安抚青燕几句,却看到青燕骤然灰白失色的一张脸。
…………
"京都确实很小。"两个时辰后,我盯着摇曳烛火,困到昏昏欲睡,只能发表出这样的评论。
我这几天左拥右抱最终还买回家的漂亮青燕居然就是谢亭复这厮的心上人。
谢亭复失态,是以为我处心积虑地打听到了这件事,才接了青燕入府。
谢亭复得知我只差没夜宿烟花柳巷时,震撼得把手上摩挲的一串佛珠都给搓断了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他是个大爷,稳坐如泰山,我撅着屁股给他捡了半天。
"你不要这么一副没见识的样子,"
我很看不起他,"你都想和青燕摸小手了,不会跟我说你没去过那种地方吧?"
谢亭复冷笑:"我还真没去过。"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谢亭复看了一眼青燕,青燕落落大方地一点头,谢亭复这才娓娓道来:
「那时候刚立春没多久,风尤寒。我出了寺院,下了山,看见一位女子蒙着面纱,抱着琴,在山脚徘徊。
我是受邀去讲习佛法,不可耽搁,就径直路过了。我返程归来,发现她还在。只不过终于没徘徊了,坐在阶梯的一角,一对招子里透着无助与凄惶。
我上前询问,她仰头看我,说:“我想祈求佛祖保佑,可我不敢去,我是不洁之人,会玷污了那么神圣干净的地方。”
我摇了摇头:“佛不会介怀这些。”
在我的劝慰下,她终于愿意与我一起走进寺院。她上完香,在佛前跪下磕头,双手合十,默念很久。
自那以后,隔三差五,我便能见到她,我们互不知名姓就已熟稔。
一日风起,掀开了她的面纱。一旁的妇人一眼认出她,惊呼道:“你这样的婊 子怎么有脸来这样的地方!”
待我听见响动匆忙上前,她已挨了一巴掌。
“她是清芳楼的头牌青燕!就是她勾得我相公日夜不落屋!这种做卖肉生意的下 贱胚子,也好意思来礼佛?也不怕佛祖笑话么!”那妇人恨得咬牙切齿。
青燕垂首,没有一丝的挣扎辩解。
我的心中除却心痛再无其他感受,我才自知,我对她已生出情愫。
师兄出面,制止了喧闹,将她请下了山。
我跟在她身后。我有了还俗的念头。
她早留意到我的尾随。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一场太阳雨,我们找了个茶棚暂避。
她看着我,笑了笑:如果有选择,谁会选择走上这样一条路呢?」
谢亭复顿了顿,似乎很是不愿再讲述下去。
青燕伸手,按在他肩上:我是被拐子卖进青楼的。我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有一年流寇作乱,大月国趁乱入侵,爹被砍死,我娘背着我逃啊逃,逃到一个县城里,被一个县丞收留。我娘心甘情愿的没名没分地跟着他,只图有吃有穿能将我拉扯大。那个县丞的夫人知道我们的存在,本并不多管,直到我娘有了身孕……她带来家丁,一棍一棍地打着我娘的肚皮,我娘就带着我那没命出生的弟弟或妹妹断了气。然后,她便将我卖给了最低等的窑子,还赚了二两银。
负责窑子洒扫煮饭的婆婆,是个好心人。夜深时分,悄悄儿地放我逃了出去。可我一个孤女,逃出去了又能有什么前程?到底还是被拐子卖了。只不过,拐我的大娘有眼光些,夸我是个美人胚子,特意将我带来京城,卖了二十两黄金。
"陈妈妈不曾苛待我,请了师父教我弹琴,我学了不过二月有余,便赶上那些学了好几年的姊妹,陈妈妈拍板允我做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只不过我的赎身价———五百两黄金。陈妈妈是个胸有大志的,她让我好好儿地骄矜着,我注定是抬进富贵人家的命。"
"偏分我糊涂。有个书生,日日写着诗笺讨我欢心,字里行间都是要科考做官要娶我做正头娘子要让我做官太太的情意。我倒是不贪图什么官太太,可哪个女子甘心做妾?我信了他的鬼话,拿钱供他读书,还把身子给了他,他却消失了,在我告诉他,我有了身孕以后……"
"我神思恍惚,下楼梯时跌了一跤,孩子没了,我也险些……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大夫告诉我,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5
我很是苦中作乐地风趣了一把:"哈哈,这个情况比起谢亭复你是个断袖还是好了很多的!"
谁也没被逗笑。
又一时无言。我受不了这样的静默,动了动脑筋:"要不我跟我娘商量商量,就说青燕是我多年不见小的时候走丢的亲姐姐,这段时间才认回来,然后改改婚约,让青燕嫁给你!"
青燕这下倒噗嗤笑了:"这京城认识我的人可多了去了……"
我灵光乍现:"你戴上面具啊!就说你毁容了!"
"那子嗣问题怎么办呢?"青燕问。
"假孕啊!再收养一个没人要的婴儿说是你亲生的不就行了么!"我的大脑从未运转得如此飞速过。
谢亭复抚掌赞叹:"为了不嫁给我,你居然能变得如此聪颖!"
是的,连混淆皇家血脉这样诛九族的主意我都出得出来,甚是豁得出去。
我不敢再胡乱吱声,有点坐立不安。
谢亭复嫌弃我得很,挥挥手让我赶紧回房间睡觉去。
我毫不犹豫地将时间房间留给两位有情人,溜回窝里舒舒坦坦地睡到自然醒。
醒后,也没别的念头,就想找纪南柯喝酒。
念头起了,却发现无法实现。
……我应该去哪儿找纪南柯?
谢亭复有事要回一趟寺里,撞上蹲在门口发呆的我,吓了一跳:"周苏,你闲来无事给自己府上当门神么?"
我垂头丧气:"我想找一个贼,但是找不到。"
谢亭复往右指了指:"顺着这个方向走上两里就到衙门,要是担心衙门不管你的事,你就再多走几里到大理寺去,大理寺卿是你爹的故交,你别说是抓贼了,你就是要找一只猫一只鸡,他也会管。"
我骑马到了大理寺,报上名讳求见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果然对我十分客气,但一听我要抓的贼是不走空,他顿时就沉默了。
"周姑娘,不走空,我们已经抓了三年了……"大理寺卿捋着胡须愁眉苦脸,显然,他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我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我对纪南柯多少有些了解,我细细描绘了一番,其间夹杂了许多浮夸的词汇,致使负责记录的录事笔抖了数次,显然他很是不能理解,我何以对这个贼的容貌有如此至高的评价。
大理寺卿向我承诺,只要我的描述无误,必竭尽全力三日内抓捕不走空。
"抓到后一定要立刻通知我!"
出乎意料的是,大理寺办事的效率还是很快的,压根儿没等到第三天。
只过了两日,大理寺就有人来传话,说抓住了不走空。
我兴冲冲地冲去大理寺,得知不走空已被羁押在牢狱里。
我兴冲冲地冲进牢里,纪南柯穿着囚服,长发凌乱,看见我的那一瞬间勃然大怒:
"周苏!你居然出卖我!"
我眉开眼笑:"纪南柯!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纪南柯冷笑:"等秋日问斩以后你就再也见不着了。"
我登时傻眼:"偷点东西怎么就到问斩的地步了?"
我跑去质问大理寺卿。
“他那是‘点’吗!"
大理寺卿拿出一个册子,一样一样地给我盘算。
"赵员外家的珍珠玛瑙十串,冯员外的玉佩一块,手钏两串,高娘子的金耳环一对,陈大人的银钱三百两,苏夫人的……"
两个时辰过去,总算算完了,总价值六万七千八百三十二两黄金。
"他若是能退还赃物,还有商榷的余地,可是搜遍他全身也就搜出七百两银票,周姑娘,不斩了他,我要如何跟苦主们交代?"大理寺卿一摊手。
我肯定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纪南柯没命。
问题是,我爹是个两袖清风的清官,我估计把将军府的金银财物都搜刮干净也顶多凑出三四万两白银。
我蹲在家门口琢磨了一下劫狱的可能性,琢磨到黄昏时分,谢亭复办完事归家了,看见我还在门口简直烦不胜烦:"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会这几天都没挪窝吧?你府上生计困难到需要你蹲这儿生蘑菇么?"
"我好像做错事了,我在想怎么弥补。怎么才能把一个死刑犯给救出来啊?"
我愁眉苦脸,把事情大致讲述了一遍。
谢亭复笑得直不起身:"周苏,你这,你到底是心悦他还是怨恨他?"
"我还真有法子帮你,不过呢……"
谢亭复没有丝毫佛家人该有的慈悲心肠。
"你也得替我做一件事。"
"行行行!"我忙不迭答应。
"我可要直接与你讲明。我若替你救下纪南柯,你就得自毁清誉,逼我父皇母后主动取消婚约。"
谢亭复盯着我,不错漏我神色一丝一毫的变化。
"没问题。"我应承得笃定,没有丝毫犹豫迟疑。
谢亭复感慨:"周苏,你竟与我一般是个情种!你别蹲这儿了!赶紧回屋歇着,你就等着纪南柯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你身边吧。"
说完,他便转身,往大理寺的方向走去。
我虽然还有些心神不宁,但我只能信谢亭复这个当朝太子了。
即使还未还俗,他也是唯一的太子,未来的天子。
6
谢亭复将纪南柯带给我的时候,我还在赖床。
听见有人叩门,我懒洋洋地装着没听见。
我的大丫鬟素夏扬声唤我:"我的大小姐!太子殿下带着客人来了!您快起来呀!"
我仍没动弹。素夏不得不进屋,强行替我穿戴洗漱一通折腾。
我耷拉着脸往外走,瞅见纪南柯我立刻就精神了:"怎么不跟我说是你来了呀!"
纪南柯一脸木然,没搭理我。
谢亭复似乎是决定还俗了,他穿着一身红色的用金线锁边的圆领袍,袖口绣了几条四爪莽,衬得他肤白如雪,看得我好生妒忌。
我酸唧唧地嘀咕:"稍作打扮居然也还是个粉面郎君。"
谢亭复屈指给了我一爆栗:"我替你给纪南柯解释过了,也将你为了捞他出来要做的牺牲给他讲了,现在他十分感动,建议你趁机挟恩图报。"
虽然我是没看出纪南柯的感动,但是我很感动,终于发自内心的认为谢亭复是个好人。
谢亭复说完转身就离开,连我一句"谢"都不需要,十分之洒脱。
我拉着纪南柯要进屋,素夏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地然后伸手抱住我的小腿:"小姐!您可不能和外男独处一室啊!"
唉,我的好素夏啊,独处一室算什么啊,你家小姐的目的是直接被浸猪笼啊。
我将素夏扶起来,往外一推,拉着纪南柯进屋,门一关。
我正要说点什么,纪南柯突然甩开我的手,急躁地推开门走了出去:"成什么样子!"
把在门口徘徊,纠结着要不要敲门的素夏惊得一抖。
"你等我几日。"纪南柯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我扭头就美滋滋地找青燕说话去了:"他肯定是收拾行李,准备跟我私奔去了。"
青燕双手用力地绞着手绢:"周姑娘,你跟人私奔的消息若传了出去,周将军和周夫人的颜面……"
我愣了愣,笑了:"把我逐出家门就是了。等他们年纪再大一些,我偷偷儿地回来尽孝就好。"
啊,话脱口而出得轻而易举,心里到底还是难受的。
转眼七日就过去了。
谢亭复已不阴不阳地刺了我好几回,说好不容易带给我的人我都能又弄丢,哎呀这下要兑现我的承诺我只能去找个兔儿爷了。
我不怎么理会他,虽然有忐忑,可是,纪南柯……就算不肯跟我私奔了,也至少会跟我好好告别吧。
第八日。
敲锣打鼓的声音大清早就喧闹了起来,我在屋子里还迷迷糊糊地想,哪家有喜事么。喜事却是冲着我来了。
笑得一张圆脸都是褶子的媒婆喜气洋洋地拉着我娘的手,放炮仗似地说着我娘压根儿没机会插嘴的话:"夫人好福气呀!生了个好女儿又即将得个好女婿呀!纪家郎君身高八尺貌若潘安与周姑娘顶顶的般配,又有多多的银钱,您的女儿嫁过去就是富贵的夫人呀……"
媒婆舌灿莲花,把纪南柯夸得天上地下独一个的好。
我娘就是个闲散居安的深闺太太,哪儿应付得了这种阵仗,她就来得及支支吾吾地应了几声:"不是……可是……只是……"
一句囫囵话都没讲明白,就拿着纪南柯的庚贴目送着媒婆出了门。
我娘愣了愣,回过神来,气得把庚贴一扔:"什么玩意儿!"
数抬聘礼已张扬地在我家院子一字排开。
要不是近期战事吃紧,我娘恨不能飞鸽传书将我爹请回来处置。
"我这要如何和太子交代!如何向陛下和娘娘交代!"
我娘坐在黄花梨木摇椅上一边摇一边发愁。
我与谢亭复的指腹婚,不曾刻意遮掩,也确实不算众所周知。
毕竟谢太子出家去了,我参军去了,除了皇室与几个朝廷重臣,此事少有人知。
只不过,照着常理讲,就算有人家看上我了,也只是先纳采。
纪南柯却把纳采和纳征的流程一起走,无论我娘是否应下这桩婚事……
在外人看来,都到下聘的阶段,只怕我没多久就要过门了。
如此,我的名声,也算是"毁了",我已"不清白"了。
我娘还没想出辙来,又出事了。
莫名其妙传出一个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
一位英勇的女子拳打盗贼脚踢劫匪救下一位柔弱无助的男子,然后男子对女子展开猛烈追求终于打动其芳心的爱情故事。
这故事乍一听没什么。
就是其间一些细节,譬如"这女子乃当朝大将军的嫡长女","男子用心备好聘礼,万事俱齐,只待心上人过门,从此两心好,白头老",说是暗喻都算高抬了……
街头巷尾的说书人一看就是收了银子,他们没日没夜地讲着这个故事,讲得连黄毛小儿都能倒背如流了,终于,我娘被一纸圣旨请进了宫。
我娘硬着头皮进了宫。
人是午时去的,归来已入夜了。
我娘狠狠地瞪着我,一腔怒气都对着我发了:"好啊你个死丫头,你和纪南柯居然早就私定终身了?若不是太子替你求情!你!你们!"
哦哟!我,只会舞刀弄枪。
纪南柯,就是一个飞贼,也没什么文学素养。
要是我娘知道我与纪南柯的爱情故事是由谢亭复一手编撰……哈哈哈。
我一不小心笑出了声,挨了我娘两巴掌。
7
我和纪南柯已在民间成一桩美谈,皇家也只能顺应民心成全我俩。
我与谢亭复的婚约,反正不曾大张旗鼓宣扬,便索性就当从未存在过。
我隐约记得有一个词叫"投桃报李",我觉着我该为了谢亭复的感情努努力。
我软磨硬泡,一哭二闹三上吊,绝食撒泼使劲儿嚎,我娘在打死我与依着我之间纠结了很久。
因为害怕我做出更丢人的事,不得不忍辱负重地答应收青燕当义女。
———我娘是名门望族出身,当然对青燕多有鄙夷,我胡编乱造了一通青燕对我的多加关照,倒没敢给她讲真实的目的。
我娘勉强同意面儿上糊弄一场宴席将青燕认下来。
我欢欢喜喜地告诉了青燕这个好消息,青燕稳重得很,对我福了一福,致谢。
也不知道她是否身子不适,今日居然没有跟我闲聊的兴致,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只是淡淡敷衍几个字,我只好悻悻而归。
我想去找纪南柯,可是有规矩,婚期既定,未成婚不可再见面了。
我在京都也没什么朋友——我的朋友都还吹着边疆的风,和骏马作伴,吃着不怎么有味的干粮,说着粗话,看最浪漫的日落——我总是很想念他们。
我在房间里翻着一本淘来的话本,一个荒村女鬼与帅气大将军人鬼殊途的悲情故事。
正看到荒村女鬼叩窗唤"郎君",恰好听见自己的窗户被叩响,吓了我好大一跳。
我开窗,纪南柯一张脸贴在我面前。
他笑出好几颗牙齿,我还没来得及数清,他就合拢了嘴唇,他问我:"能进去说吗?"
我点点看,正准备去开门邀他进来,他嗖地就从窗户里钻了进来,身形轻灵如鬼魅——飞贼是吃饭的本职,我寻思着他也挺有做采花贼的天分。
我想什么说什么,纪南柯笑容消失,气得扭头又要走。
我赶紧拽住:"诶有什么话要跟我讲呀?"
"你怪我这样安排吗?我没有与你商量……"纪南柯勉强停驻,说。
我心里可欢喜了。
我摇了摇头。
他看着我,又笑了,他居然摸了摸我的脑袋,摸了摸我的头发,与我前所未有的亲近,我激动得就要上手搂住他的肩膀,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凄厉得我头皮发麻。
素夏跌跌撞撞地撞进我房间——纪南柯已机敏地从窗子窜了出去,她大口喘着气:
"小姐,青……燕姑娘的脸……"
我心中升起不祥预感,赶紧跑去了青燕屋里。
她大概已经度过了最疼痛的时候,虽然额上还冒着细密的冷汗,却还能强撑着招呼我:"周姑娘,你来了。"
那么漂亮的女子……如今脸上烙了一片参差的疤痕,看起来骇人得很,你要说她就是那个弹琴卖笑的青燕,恐怕这京都无人肯信。
"姑娘一番好意,青燕不受,有愧;受之,亦有愧。如此这般,才不至于污了将军府的名声。"她笑得淡然。
她突然慌了,本来倚在床边休息,却突然起身,伸手替我擦泪:"周苏,你别哭。"
谢亭复多半在青燕身边安排了眼线,他赶来了,铁青着脸。
他瞪了我一眼,大概是想对我撒几句气,却不曾想看见了我一脸的泪水,他又想缓和脸色,却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一张脸别扭到扭曲。
我破涕为笑。
谢亭复抓住青燕的手:"我一定会娶你为妻。"
似乎说多安慰的话都显苍白了,好像只有这样一句承诺才够踏实,够温暖。
我娘得知青燕自毁容貌,宴席便没有再敷衍,给青燕另取了个名字,周曦,对外讲她是个孤儿,被我好心收留,看着可怜,索性收作义女给我作伴。
上族谱,这样,我便有了个姐姐。
青燕——周曦,有了单独的院子,有自己丫环仆役,有了被尊重的地位。
我娘皱着眉,私底下跟我嘀咕:"苏苏啊,阿曦的婚事恐怕是个难事,我是做好了养她一辈子的打算了,我哪天买个铺子放在她名下好了,这样哪怕我跟你爹百年了,她也还能靠着铺子的收益度日……"
我跟我娘咬耳朵:"娘,你放心吧,曦姐姐有人要的,你只管等着。"
我娘半信半疑。
我与纪南柯婚期将近,皇上下了口谕,特允我爹回京。
我和娘一起,写了好几页纸的信,我娘一提笔就写相思,正事儿全靠我在一旁提醒,"诶,娘,补一句,我要成婚了呀!"
我娘不耐烦了,嫌我话多,将我从书房撵了出去。
信寄出后,我与我娘日日翘首以盼。
归人也好,回信也好,总是要盼来一样的。
果然,过了几日,有一封加急的信件快马送到了将军府。
只是那会儿我跟我娘都还不知道,加急的信一共两份,一封进了将军府,一封进了宫。
我娘笑眉笑眼地拆开信,我懒得跟她抢,等她看完自然能轮到我看。
我娘看了几眼,口中直呼:"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险些跌坐在地,我赶紧扶稳她,然后一把抢过她手上的信。
这封信字迹潦草,我就看清了一句话:
"……周将军胸口中箭,不治身亡……"
8
我策马,披星戴月地往边疆赶。
纪南柯留在京都,替我照顾我娘,还有……办我爹的后事。
我手腕上系了一条白布。
我从未觉得夜风如此的冷。
马都换了五匹,三天三夜没日地奔,我看着熟悉的军队——他们起初还没有认出我,他们只是诧异,这么荒凉,这么难捱的地方,居然会出现一个女人。
还是我的好兄弟铁柱,他看了我半天,给了我一声破了音的呼唤:“周苏啊!”
我露出了这些天的头一个笑容:“嗯,是我。”
烤着火,值着夜,我让铁柱仔细给我讲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我朝与大月国向来不睦。
但是有我爹镇守,大月国一般不敢如何来犯。
毕竟,隔三差五打一打,大月国输多赢少,长期损失惨重,我们就算偶尔吃个败仗,伤亡也很小。
那日,大月国派了一队士兵,潜伏到我们军营附近,想搞偷袭。
不过两百余人,本以为解决起来相当简单,却万万想不到,这群人居然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哪怕只有一口气,也要从你腿上咬下一口肉来。
因着轻敌——竟然还缠斗了许久,不知是谁射出暗箭,射伤了我爹的手臂。
箭头淬了剧毒。
我爹见伤口处发青,当机立断自断一臂,可是毒素蔓延得实在太快,到底剧毒攻心,没救回来。
副将陈叔算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
我没跟他客气,直接收了兵权,告诉他,从今天起,我就是将军了。
陈叔说,皇帝没下任命。
我冷笑:"我能带着大家打胜仗。等我赢几场,自然就有圣旨下来了。"
谢亭复还在京中,我未必还怕没人去皇帝耳边吹吹风?
更何况,就算耳边风没吹好,那又如何,
"皇帝有什么意见,也等我杀尽了那些牲口再说。等我替我爹报了仇,我提着头去给他请罪都行。"
其实,要说愿不愿意——没有人愿意打仗的。
其实,我们比大月国兵力更强,粮草更丰厚,可我们从未主动发动过战争,只因我爹始终觉得,哪怕流着不同的血脉,也都是天地间的生灵,如果能和平共处,何必刀剑相向?
因为权,因为利,因为上位者无穷无尽的贪欲,就要让那些平民百姓们受苦遭罪么?
我爹是个善人,可不够残忍,害了他自己。
我得了我爹的亲传,偏比他更狠。我可不吹牛皮,我说要打胜仗,就要打胜仗。
我组织了几次进攻,把大月国的软脚虾们揍得哭爹喊娘,溃不成军。
我们很快攻下了边境的几座城池,把大汉的旗一插,就成了我们大汉的领土。
我站在城墙之上低头看,我看见满地的尸身,看见被血瘀浸成红褐色的土地,看见一大队人马停在城门,有个人扯着嗓子喊着让我开门,声音又尖又细一听就知道是个趋炎附势的小太监。
谢亭复撩开帘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抬头看向我。
他们走了进来,谢亭复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呼啦啦跪下了一大片人。
我站着,盯着他,谢亭复把卷轴交给我,他笑了:"周苏,恭喜你,这是圣旨,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我大汉第一位女将军。"
这曾是我的梦想,如今,我的梦想已不是它。
周曦也跟来了,我看到她的时候错愕了一下。
我毕竟是个异数,周曦可是正儿八经的娇滴滴的女子,她戴着面纱,穿着纱裙,婀娜多姿,像贫瘠土地的一朵鲜花一样引人瞩目。
在谢亭复告诉我,周曦甚至并不会跟着他返回京都,而是会陪着我征战的时候,我彻底傻了眼:"谢亭复,你把纪南柯给我送来还差不多,你怎么会想出让你的心肝来给我暖床这等馊主意?"
谢亭复火冒三丈:"你脑子里都是装的什么污秽玩意儿……"
周曦笑着说:"我跟着大夫学了近两月,已经会包扎伤口和处理一些外伤了。我知道,有军医,本也轮不到我强出头,我只是想着尽一份力。"
我勉勉强强地同意了周曦留下,然后东张西望。谢亭复冷笑:"别看了,纪南柯没跟来!"
我大为失望地撇了撇嘴。
这一夜,我饮了许多酒。
谢亭复亦是如此。
我说天看起来乌漆嘛黑,他说是啊是啊。
我说风吹得脸好疼啊,他说是啊是啊。
我说我真的觉得好难过啊,他说是啊是啊。
他很平和地附和着我的每一句话,直到我嫌弃他聒噪,让他边儿去,他才施施然离去,几坛子下去他也没一点喝高了的样子,真让人心不甘。
我突然想起我爹总是习惯一月寄回一封家信的,我来边疆都快三个月了,半个字也不曾给我娘写去,她恐怕要惦念了。
我迷迷瞪瞪地胡乱摸索,在房间翻箱倒柜的找纸笔,糊涂到险些忘了,我一个武将,从小不爱文墨,怎么可能在房间里备下纸笔!
可是我真的很需要告诉我娘,娘,你看,我没让我爹失望,你有高兴一些吗?
我也想告诉我爹,爹,我有努力为你报仇的,我终于有让你骄傲的资本了。
9
打了很多胜仗,也有很多败仗。
谢亭复早早就被召回了京——太子不可立危墙之下。
脸上有了第一个疤的时候,我才又想起了纪南柯。
我毁容了,他会嫌弃我不?
周曦烂了脸,谢亭复也没嫌弃他,那纪南柯大概也不会嫌弃我。
时间过得又快又慢的。
感觉也没怎么样,一年又过去了。
打仗的时候又真的煎熬,夏季最苦,伤口腐烂的疼痛就像苦了一生。
周曦更瘦了,我不敢想带着她班师回朝的时候谢亭复会不会气死,他肯定觉得我没好好做到他临行前的嘱托,没照顾好周曦。
我一军之帅要操心的真的太多了,我已经尽量在伙食上多照顾周曦。
有句话是什么来着,说曹操曹操到。其实也可以改成,想曹操曹操到。
其实我也没又想纪南柯几天,他就来了。
他坐在城墙上,衣袖猎猎捕风,巡防的士兵以为他是入侵的贼人,差点一刀劈了他。
我看着被五花大绑捆在我面前的纪南柯,哈哈大笑:他没撒谎,他真是我熟人,快给他松绑吧。
纪南柯有点疲惫,他耐心地跟我讲:你娘身体还好。她还挺坚强的,她等着你回去呢。我早就想过来找你了,只是还有事情没办完,我没有跟你讲过吧,关于我为什么要做贼……
这真的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原来纪南柯的爹是个军户。
纪南柯六岁的时候,他爹死在了战场上。
他娘没多久就跟着去了,殉情。
他们去黄泉做鸳鸯了,留下纪南柯在村里吃百家饭勉强长大。
纪南柯大了些了,不好意思再白吃饭,寻思着出村去闯一闯,找个活计挣点银子。
却不想先是遇见恶老板,哄他做了几个月活后不肯结工钱。
想灰溜溜回村,又被一群恶匪拦路,劫不到钱财便将他揍了一顿。
奄奄一息之际,好心的过路人救了他,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听过他的际遇很是同情,问他:若我有一个发财的本事,只是不太光彩,你肯不肯学?
当然学啊,无以维持生计的时候,谁还顾得上光彩与否啊。
老头子说:那我收你做徒弟吧。
纪南柯就这么成了一个贼。
他颇有天分。
老头子老了,其实多在口头指导,很难身体力行地示范什么。
纪南柯靠着自己的聪慧,慢慢融会贯通。
其实一开始也就是小偷小摸,给年迈的师父养个老,给村里的长辈伙伴们改善点生活,也就知足了。
后来又打仗了。
大月国的军队攻进了村里,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纪南柯不巧在外劳作,等到他回村,村里一片荒凉令人绝望。
几欲崩溃之际,听见细弱啼哭,他循着声音找了去,村里的娃娃们都被藏进一个地窖,留了几个老婆婆看顾,勉强留存一些活口。
纪南柯就这样过上了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太缺钱财,越偷,便越多了。
村子慢慢重建,邻里村落的幸存者也被纪南柯拢聚在了一处,所有的无依开始彼此依赖,夜色褪去朝阳又升起,从挣扎着活慢慢体面的活,纪南柯就此成了不走空。
战火又起,纪南柯怕重蹈覆辙,他安抚好我的娘亲后,请了许多武夫驻扎村落,才放下心来找我。
他摸了摸我脸上疤,问我:疼不疼啊?
我笑着说:早疼过了。
可眼泪却落了下来。
比烛火烧过的蜡泪还多。纪南柯静静地摩挲着疤痕的轮廓。
他的眼里到底有没有情意,有没有怜惜,其实我是看不清的,可我仍然感动。
已经很久没人这样体贴的问候我了。
我娘是大大咧咧的人,小的时候我摔跤,我娘哈哈大笑,招呼下人都来看:“她摔得好可爱啊,趴在那儿像个乌龟一样!”
那会儿还太平,我爹也还不是将军,很得闲,一有空闲便归家看我。
他看见乌龟似的我,心疼得赶紧将我抱起来,将灰头土脸的我拍得干净了些。
他宽阔的大巴掌除了在揍调皮的我的时候些微有力,平时总是绵软温柔的。
我入宫后,他主动觐见天家的时候变多了,总能巧合的碰见我,眉开眼笑地捋一捋我的头发,问:我家丫头在宫里没受委屈吧?
出宫后,我在家中学刺绣的时候戳伤了手指,血没流几滴,我爹还是心疼地呼呼了半天。
罚了我挨军棍以后,怕我疼得睡不着,还用他那粗似沙粒的声音唱着歌谣哄着我:睡吧睡吧,幺宝快睡着,天黑黑月亮亮,枕上梦儿香;岁月长又长,时光悠悠晃,幺宝别慌张,阿爹陪身旁……
阿爹再也不能在身旁了。
纪南柯第二日便走了。
我很失落,随即又坦然,他不会打仗,留下来也没什么用。
谢亭复又送来大批的粮草,真好。
奇的是,整备待战好几日,大月国竟没什么动静。
派了探子去暗查,带回一个惊异的讯息:大月国国主被刺客所杀。
大月国如今内乱不断,哪里有多余精力顾及外敌?
我立刻组织兵马,主动进攻。
这一战持续了三月之久,终于,大汉的旗帜在大月国都飞扬。
我的梦想达成了。
我带着大军回朝。谢亭复在京都城外等着。
当然,他不会是为了等我。
我策马在前,周曦在我的马背上,在我的怀里。
我很得意的对他一挑眉。
谢亭复脸色一黑,又转瞬和蔼,到底顾忌我身后大批人马,忍得很是辛苦。
周曦的眼神亮晶晶的。
她还黑了很多,真的没以前漂亮了,可谢亭复看她的目光还是充满了爱意。
皇上当着满朝文武赐了我一壶酒:这是周爱卿曾经最爱的桃花酿,朕想,你也会爱喝。
我一饮而尽。
爹,皇上也想念你了。
你被他忌惮,可他没有厌弃过你,他也想你了。
十年过去。
先帝将位子交给谢亭复这厮的时候很是安心。
虽然我仍是不太待见他(他当然也不待见我),可不得不承认,他会是个好皇帝。
他杀了很多贪官污吏,年年去各地寻访体察民情,他还去了纪南柯的那个村子,村子现在就叫南柯村了。
青楼不许买卖没有户籍文书的女子了,违者重处。
他在登基的第一年就风风光光地娶了周曦做皇后。
周曦面貌有损,很多文臣上书,认为其不堪为国母。
以我为首的武将则称,周曦在战时不辞劳苦亲身前往边疆救治伤员,对我大汉也颇有付出,如何不堪?
她曾经的善良,当然应该变成保护她的铠甲。
我已经正儿八经地熬成了个老姑娘了。
当年纪南柯送来的聘礼还在我家后院摆着,都落了灰。
要娶我的人却一直不见踪影。
不娶我就算了,聘礼倒是拿回去呗。
那一日,我看着后院的聘礼们发呆,我娘欲言又止,到底说出口了:人已身死,你也不能为他守一辈子……
我愣了愣:死了?谁?
我娘也怔住了,良久:你竟然不知晓?没人告诉你么?纪南柯刺杀大月国国主,刺杀成功后被当场擒获斩首……
乌云沉沉地压了过来,我听见雨落下的声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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