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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下得跟天漏了似的，雨刮器发疯般地左右摇摆，也刮不干净砸在宝马车前窗上的水幕。宋妄开着车，车里的气压比外面的雷雨天还低。我缩在副驾上，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就因为我今天提了一句，说想用自己攒的钱，在市区边上付个小户型的首付。

“沈若瑜，你什么意思？”他单手把着方向盘，语气冰冷，“跟我在一起八年，委屈你了？”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他一脚刹车，车子“刺啦”一声停在了高架桥下的辅路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灯昏暗，雨水汇成小溪从路边淌过。

“下车。”他甚至没看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世界，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就是这种平静，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瞬间捅进了我的心脏。我愣住了，看着他完美的侧脸，八年了，这张脸我看过无数次，温柔的，不耐烦的，深情的，暴躁的，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陌生得让我害怕。在他让我下车前，我的余光瞥见了后座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里面是一个最新款的儿童学习平板。我们没有孩子，他也没提过要去谁家看孩子。

我拉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把我浇了个透心凉。我站在车外，看着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发动车子，红色的尾灯很快就汇入雨幕，消失不见。那一刻，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但我心里却出奇地平静。我知道，我跟宋妄，彻底完了。而这一切，都得从八年前说起。

我和宋妄是大学同学，他当时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学生会主席，英俊潇洒，追他的女生能从校门口排到西操场。而我，只是个埋头在图书馆里画图的普通女孩。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可他偏偏看上了我。他说，就喜欢我身上那股安静又专注的劲儿。

毕业后，他雄心勃勃地要创业，我二话不说，拿出父母给我准备的嫁妆钱，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一圈，凑了二十万，全给了他。那时候，我觉得为爱的人付出一切，是天经地义的。

他的公司刚起步，请不起专业的设计师，我就包揽了公司所有的设计活儿。从公司的LOGO，到产品包装，再到宣传册和网站页面，每一个像素，都凝聚着我的心血。我经常为了一个设计方案，熬到凌晨三四点，脖子僵得像石头，眼睛又干又涩。可宋妄只要端一杯热牛奶过来，在我额头上亲一下，说一句“辛苦了，老婆”，我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公司慢慢走上正轨，我们从一居室的出租屋搬进了他全款买下的三室两厅。他给我买了名牌包，带我出入各种高级餐厅，朋友们都羡慕我，说我慧眼识珠，找了个潜力股。我也曾一度以为，我的苦日子到头了，等着我的，会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和幸福的未来。

可我不知道，男人有钱之后，是会变的。

第一次被他从车上赶下来，是公司拿到A轮融资的那天晚上。庆功宴上，他喝了很多酒，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投资人一直挽着他的胳膊，笑得花枝乱颤。我心里不舒服，多问了两句，他就烦了。回家的路上，我们吵了起来。

“沈若瑜，你能不能别这么小家子气？那是我们的投资人！我是在为了我们的未来应酬！”他在车里冲我大吼。

“我只是让你注意分寸！”我委屈得眼泪直流。

“够了！”他猛地把车停在路边，“你觉得我恶心就下去！自己打车回去！”

那天晚上，我哭着下了车，在马路边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打到车。回到家，他已经睡了。第二天早上，他像没事人一样，买了豆浆油条，跟我道歉，说自己喝多了，压力太大了。看着他疲惫又愧疚的脸，我心软了，原谅了他。

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后来，他赶我下车的理由越来越随意。可能是我在他开会时打了个电话，可能是他谈生意不顺心迁怒于我，甚至可能只是因为我抱怨了句晚饭的菜有点咸。

我从一开始的伤心欲绝，到后来的麻木，甚至渐渐习惯了。每次被赶下车，我都会自己默默打车回家，然后等他心情好了，再若无其事地和好。我的闺蜜林悦骂我：“沈若瑜你是不是有病？这种男人你还留着过年？他根本不爱你，他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免费的保姆、设计师，外加一个情绪垃圾桶！”

我总是不停地为他找借口：他创业压力大，他本性不坏，他还爱我，不然为什么每次都回来找我？

我以为，只要我够懂事，够包容，他总会看到我的好。我甚至把我们所有的积蓄都投入到他的公司里，连我自己的名字都没写。我觉得，我们是一体的，我的就是他的，他的也是我的。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真是天真得可笑。

这次被赶下车后，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我在大雨里站了很久，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后座上那个儿童学习平板的画面。那个包装袋，是一家高档母婴店的专属包装，我之前陪怀孕的同事去过，印象很深。

我给林悦打了电话，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悦悦，你之前说的话，都对了。”

电话那头的林悦愣了一下，然后是狂喜：“你终于想通了？老天开眼了！你在哪？我马上去接你！”

在林悦家的客房里，我洗了个热水澡，喝着她煮的姜茶，身体慢慢回暖，但心却彻底冷了下去。我把那个平板电脑的事情告诉了她。

林悦一拍大腿：“这还不简单！肯定是养了小的，连孩子都有了！这个天杀的宋妄！”

她说得义愤填膺，我却没什么感觉了。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样吧。哀悼期，在八年里一次次的失望中，早就已经透支完了。现在留给我的，只有清算。

第二天，我没有联系宋妄。他发来的几十条微信，打来的十几个电话，我一个都没回。我用林悦的电脑，开始整理这八年来，我为他公司做的所有设计原稿。LOGO的初稿、VI手册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版产品包装的设计思路……这些东西，我都有详细的记录和保存，这是我作为设计师的职业习惯。

我甚至找到了当初我发给他的确认邮件，邮件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亲爱的，这是我为你设计的LOGO，希望你喜欢，也希望它能给你的事业带来好运。”

而他当时的回复是：“宝宝你太棒了！这就是我想要的！你是我最大的福星！”

看着这些甜蜜的过往，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福星？不，我是他成功路上的一块垫脚石，现在他站稳了，觉得我碍事，想一脚踢开了。

通过林悦一个做律师的朋友，我很快查到了那个儿童学习平板的购买记录。宋妄用他的副卡，在半个月前买的。而收货地址，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豪华小区。顺着这个地址查下去，结果并不意外。

那个房子的女主人叫许曼琪，是宋妄公司新来的副总，一个海归精英，比我年轻，比我漂亮，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据说，她是单亲妈妈。

所有的碎片都拼凑起来了。宋妄不是喜当爹，他是直接当爹。那个孩子，根本就是他的。他一边享受着我无怨无悔的付出，一边在外面给另一个女人和孩子构建一个完美的家。而我提出想买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大概是触碰到了他最敏感的神经。他怕我脱离他的掌控，怕我分割他的财产，所以才会那么激烈地把我赶下车。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沈若瑜。

一个星期后，宋妄大概是发现冷暴力对我没用了，开始疯狂地找我。他找到了林悦家，被林悦拿着扫把骂了出去。他在楼下声嘶力竭地喊我的名字，说他知道错了，求我原谅。

小区的邻居都出来看热闹，我站在窗帘后面，冷冷地看着他表演。这场深情大戏，我看了八年，早就腻了。

等他闹够了，我委托的律师，准时将一封律师函和一份起诉书，递到了宋妄公司的前台。律师函的内容很简单：要求宋妄的公司，立即停止使用所有由沈若瑜女士设计的视觉形象，包括但不限于公司LOGO、产品包装、宣传物料等，因为这些作品的著作权，从未进行过合法转让。

起诉书也送到了法院，我要求宋妄，支付这八年来我作为设计师的劳动报酬，以及侵犯我著作权的赔偿，总计三百万元。

我太了解宋妄了，钱和面子，是他的命。他的公司正准备B轮融资，所有的商业计划书、路演PPT、产品形象，都建立在我设计的这套VI系统上。如果这时候爆出知识产权纠纷，被投资人知道他们公司的核心视觉形象都是非法盗用的，那他的融资就彻底泡汤了。

果然，不到半个小时，我的手机就快被宋妄打爆了。我接通了，开了免提。

“沈若瑜！你疯了是不是！你竟然告我？你知道这会对公司造成多大的影响吗？”电话那头，是他气急败坏的咆哮。

“宋总，”我平静地称呼他，“我们谈谈设计费和侵权赔偿的问题吧。是你疯了，还是你觉得我傻？你把我扔在高架桥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我们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你谈什么钱？”他还在用感情绑架我。

“哦？夫妻？”我轻笑一声，“宋总，我们领证了吗？那张结婚证在哪儿呢？还有，你给许曼琪母子买房买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花的是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他大概没想到，我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我下了最后通牒，“三百五十万，一分不能少。今天下午五点前，钱到不了我账上，你就等着法院传票和投资人撤资吧。你公司的品牌形象值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知道，他会给的。为了他的公司，他的前途，以及他在许曼琪面前那点可怜的自尊，他必须给。

下午四点半，我的手机收到了银行的到账短信。看着那一长串的数字，我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只觉得一阵解脱。这笔钱，不是他的施舍，是我应得的。是我用八年的青春，无数个熬夜的晚上，和我那被践踏得所剩无几的尊严，换回来的。

我用这笔钱，在我之前看好的那个小区，全款买下了一套朝南的小两居。签约那天，阳光特别好，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我站在毛坯房的中央，规划着哪里是我的工作室，哪里放我喜欢的沙发，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这不是委屈的泪，是为我自己，为那个终于懂得爱自己的沈若瑜，而流的。

后来，我听说宋妄的公司还是受到了影响，B轮融资被搁置了。许曼琪也和他闹翻了，卷走了他不少钱。他焦头烂额，几次三番来找我，说他后悔了，说他最爱的人还是我。

我只是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我的小房子装修好了，按照我最喜欢的风格。我成立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凭着过硬的专业能力和之前积累下的人脉，生意很快就步入正轨。我现在很忙，但很充实，很快乐。

偶尔，我也会想起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那个被扔在路边的自己。但心里，再也没有恨，只有感谢。感谢宋妄最后一次把我赶下车，因为他不仅把我赶出了他的世界，也把我推向了一个更广阔、更自由的新生。

人呐，有时候就是这样，不把自己逼到绝境，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潜力。有些男人，就像一辆公交车，你以为错过了会很可惜，但其实，他只是为了把你送到下一站，去遇见更好的风景和更好的人。而最重要的，是遇见那个，不再委曲求全、闪闪发光的自己。你们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