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游-屠龙巫师》全集下载,txt下载全集,epub电子书全集下载 - 宛若新衣 - 书书网手机版
haoteby 2025-10-29 19:01 2 浏览
太子围城三天只为抓着我。
世人皆传太子洁癖非常,而他竟屈尊从脏的不行的茅草房里把我拽出来。
把我捆进轿子后,我似乎瞥见了他划过脸的泪痕。
1
正和二十一年,正逢冬日。
人群涌动的长街伫立着一座府邸,名唤武侯府。
而我,是武侯之女。
身为侯府唯一的女儿,却没被要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阿爹说我想干什么都行。
早些时候我可喜欢偷偷溜进藏书房,看那些侠客救死扶伤等的戏码。
望着庭院枯树旁的箭靶,我抬手一指:我要学射箭 !
阿爹听了满意一笑,当即命人将东西准备起来 。
而阿娘只是每日在一旁陪着我 。
日复一日,大有进益,娴熟之时三箭齐发,皆中靶心都轻而易举,之后还尝试着乘马练习。
虽说是武将之家,但总归也要胸有墨水 。
阿娘和我商量也要去学学文。
我欣然应允,毕竟也不能给别人看认为只会舞刀弄枪的。
虽然我会的是箭。
之后的日子我都在房间里观景绘图,偶尔强迫自己做些刺绣女工。
2
一日晨,天气晴好,日头不晒。
听着长街的叫卖声,手里的笔越来越沉重,思绪飘的远远的。
远到冰糖葫芦甜腻腻的,福永茶馆名传千里的桃花酥.......
坐不住,真的坐不住。
但阿娘总说选秀之日快到了,不可偷懒。
偶尔一次嘛。
心念攒动,我搁了笔,见庭院无人,习习也不在,便趁机溜了出去。
我追着卖糖葫芦的老伯跑,在宣传首饰的流动店铺徘徊。
首饰没买,倒是糖葫芦糊了一嘴。
比想象中的要酸一点点。
落脚,面前是我最期待的福永茶楼。
我挑了个座位,小二看了我一眼,随后端上来一盘桃花酥。
色泽纯净,大面积的粉上头点缀着几朵白色花瓣。
我吃的高兴,远处的小二也看着很高兴。
作为福永茶楼的招牌甜点,那价格自然是不菲的。
当小二伸出手毕恭毕敬地等着我摸口袋的时候, 我心里陡然一颤。
钱不够了。
我掏出零星几个铜板:「小二,能不能赊着啊,我家就在旁边很近的,我拿了钱就回来。」
对方神色斗变,他双手环胸:「小店规矩,不可赊账。」
而后又插一句:「你是我店老主顾了,次次只点桃花酥,怎么?不知道价钱了 ? 你丫鬟呢?」
丫鬟习习 ?
她把我守的死死的, 若是我带上她可是跨不出侯府大门。
「不管你是谁,规矩就是规矩,等人来付了你的钱,再走。」
说完撂下我就走远了。
就这样,我被留在茶楼,等着有谁来赎我。
3
酉时,茶楼人多了起来。
小二见我杵在原地,怕我耽误生意,便让我在门旁边等着。
后厨柴房的师傅被派来盯着我。
茶楼面阳,四处也没个遮盖,我蜷着身子,把头埋在袖子里。
没一会,旁边停了匹马。
后面跟着顶轿子,正堪堪遮住了直晒我的日光。
风过,偷得一丝清凉。
「姑娘,你没事吧?」
声音极近,我禁不住抬起头。
翩翩少年,蹲在我的面前,眉眼细腻神色温和,俊美非常。
还带有一股清香,我仿佛在哪闻过。
但是,他脸也凑得有点近了吧!?
我抬手把他脸推到一旁,他站起,从袖里取出帕子,擦拭着袖底。
可是下一秒我反应过来了。
这人我太熟了。
4
陆元侑,当今太子。
他不常出宫,所以宫墙外极少有人见过他。
世人皆传太子英俊潇洒可洁癖非常。
而我记忆里的陆元侑是为了能通过先生的考题,虚心向我求教,因此还时不时给我带些有意思的小玩意的简单少年。
后来,他见我常买桃花酥吃得忘我,转头就把他的心意全变成了桃花酥。
在结课考试后,他兴冲冲地提着书卷找我,告诉我他这次可以不受他父皇的板子了。
他高兴地围着我蹦蹦跳跳,我一手抓一块桃花酥慢悠悠地塞进嘴里,也很替他高兴。
我自信他值得这样的结果。
不仅仅是甜点的收买。
而是无数时间不论日夜,他与我溪边对诗,山旁诵文,雪夜踏雪而来,只为推敲一字。
从学堂出来,自此,我与他一年未见。
5
未曾想到,再次见面竟是这幅光景。
陆元侑显然也是认出了我,一改他的清冷自持:「沈成苒,你蹲在这里干什么呢?我还当是哪家的小乞丐呢。」
一侧的柴房师傅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认识她?」
「对啊。」陆元侑神色如常。
「她吃霸王餐,你要不要帮她给付了?」柴房师傅言简意赅。
陆元侑自来时就撑着一股子贵气,听到我蹲在这的原因,差点没绷住。
他凑近我,打趣道:「几时不见,怎么成这样了?」
而后他询问价钱,倒是愣住了。
原本应下帮我付钱的他有些犹豫。
二十两银子。
他也没带够。
听他讲,他此次路过长街是自贫苦之地代为体察民情,银子大多灌注去扶持百姓了。
归来,银两已是见底。
6
人群涌动,老远我就感觉到熟悉的身影往我这边走来。
完了!是习习!
这丫头平时挺好的,可近期却是不再纵容我,只听娘说的监督我温书学艺。
完了!完了!这这这我恐怕要被告状了!
茶楼人虽多,但只在外面站着一动不动得也很显眼。
我一把抓过陆元侑的袖子,往他的身后躲。
陆元侑侧脸看了看我,继而移了目光,迅速地从腰间拿出一块白玉玉佩递给柴房师傅:「这个,够了吗?」
柴房师傅捧着仔细看了看,笑道:「够了够了,这都够十倍价钱了,客官可还要什么,我们小店还有……」
「不必了。」陆元侑放下句话。
柴房师傅走了,迎面而来的是焦灼的习习。
习习自我进学堂就在陪着我了,自然也是知道陆元侑的身份的。
她本想近身唠叨我,视线一移,匆忙行礼:「参......」
话未说出口,就被陆元侑拦下:「 不必了。」
陆元侑看了我一眼,随即抢过习习话匣子:「今日本想完成公务来接你家小姐吃好吃的,我去时候府里空无一人,便自作主张找她出来了。」
不论习习什么反应,陆元侑拉着我就往侯府走。
他似乎心情不错,而我却有些发愁。
7
我知道那块玉佩。
年少去往学堂的路上,有一块泥泞的山路,一旁是个天然的小瀑布。
陆元侑不常去听课,即使是去了有时也是趴在桌案睡觉,或者坐着望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但更多数时间他都把玩着腰间那枚玉佩,而且不让人碰。
就是他给出去的那枚。
少时多寻乐,自从陆元侑贿赂我帮他补习之后,每逢假日也常寻我一同出游。
我们去的,就是学堂外的瀑布下。
他说坐在窗旁,就可以望见浓稠的雾气,像云在山涧停驻 。
而突出来的松树,一枝横出,活像是谁执抢戳破那层朦胧的幕布。
有一次,他从腰间取下玉佩,隔着帕巾冲洗。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
玉质凝白透亮,远远看去像天边圆月。
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雕琢装饰,看着有点单调。
之后,他有几日没来,听说是因为他的玉佩不知为何掉到了溪水里。
水流很急,他被发现时,嘴里呛了水,昏迷了三天。
手里紧紧攥着玉佩,掰也掰不开。
8
但,现在他就这样把玉佩给出去了.......
他也没说话,静静地走在我的旁边。
「陆元侑。」
我小心翼翼地叫他,他向我投来微笑:「你呀,要是之后还想溜出去,记得把你的小金库都带上。」
我挠挠头,心里却已下定决心。
回了府,陆元侑和阿爹在书房议事,一直到深夜,书房的门才缓缓开启。
月光漫无目的地撒,给一侧的楼阁嵌上一层银纱。
我斜坐在桌前,望着陆元侑缓缓离去。
次日出门,阿娘说要带我去挑选布料。
在此之前,我带上积攒的银钱,先走进了福永茶楼。
我找来茶楼管事:「昨日,我朋友在这里给了一块玉佩,我想用银钱换回来。」
管事告诉我他去当了,我转身便去典当铺,加价到九百两银子换了回来。
我将玉佩小心放在匣子里,想着哪一天可以带回去还给陆元侑。
但一直等到次年踏青宴前,我都没能和他见一面。
9
踏青宴。
自我记事起,这是我第一次进宫。
穿着阿娘前些天和我一起挑选的布料赶制的新衣,和阿爹阿娘一齐踏进了宫门。
我将玉佩带在身上。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遇见陆元侑。
宴饮流程繁琐昂长,期间突然想去趟净房,曲曲折折回去的时候却迷了路。
我摸索着前进,突然后面传出来个声音。
「到了宫里还到处跑?」
我舒了口气,转头就撞到陆元侑肩膀:「我……我迷路了。」
他低声笑着。
有的时候真的好奇他身上哪来的香味。
淡淡的,要贴近些才闻得到。
「你怎么在这里?看宴饮你都不在,」我忙从袖间取出玉佩:「给你。」
「我不常参与这些……这玉佩你怎么拿回来了?」
「之前我看你经常拿出来看,就觉得那玉佩应该对你很重要吧。」
他目光闪烁,接过玉佩直接就挂在了腰间。
仲春四月,柳絮如棉。
风轻轻拂过面颊,惹一层红晕。
陆元侑说想带我去个地方。
穿过形色相似的宫墙,刚踏过门槛,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大树。
我从未见过这样美的花树,只一眼,就震撼住了。
树上白绒似的花开了满头,被底下嫩绿的叶片稳稳托着。
这棵树独享着一处开阔地。
此时未至落日时间,整白如雪,夹杂着绿,极具生命力。
「流苏花,」他介绍道:「很早就想带你看的。」
这树花太大了,要高高仰起头才看得清全貌,树干粗糙,很有些年头了。
但扑面而来的香气很牵人心绪。
是和陆元侑身上一样的味道。
我抬头去嗅:「好香啊!」
「你喜欢?」
我看着他:「当然,这么香怎么会不喜欢呢。」
「我也很喜欢,所以常常一个人来这里呆着。」
说完,他靠近树就爬了上去,抬手掰下其中一枝。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从身后进来一位神色端庄的女子。
吃了一惊,陆元侑忙下了树,走上前还不忘拂了拂衣。
「母后。」陆元侑上前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我也照着行礼。
「侑儿,到处找不见你,你怎么在这爬树?」说完扭头看了我一眼。
再之后便没再说什么。
陆元侑被叫走,临别之际,他将背在身后的那束花只递到我的手里。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男子送的花,还是现摘的。
不知习性,不明水土。
回到府里,我赶忙吩咐习习腾出一个花盆,将花枝放在里面。
又担心它活不长,便取出一纸白宣,借着记忆一齐绘下了流苏花的样子。
想了一想,勾勒几笔画下了站在树下的陆元侑。
画好后放在了我窗边的空匣子里。
月色柔软,撒在流苏花上。
次日醒来,花虽不败却染了些黄边,开始有些蔫蔫的迹象。
但令人惊讶的是它的香气竟比盛放时更为浓郁。
我止不住打了几个喷嚏,站的远了些。
渐渐地,发现花的状态日渐变差,我动起了把他做成香囊的心思。
「陆元侑不是喜欢这种味道吗,那不如做个香囊给他。」
这下他无论到哪里都可以闻得到了。
正巧选秀的日子就快到了,阿娘常说我不事女工,这下倒是心甘情愿去做。
穿针引线,忙活了一下午,总算有了个扭扭曲曲的布袋样。
怎么说呢,手法虽是生疏,但能看。
窗前笸箩里,散晾着流苏花花瓣。
耐心等了好几天,干燥得差不多了,再小心地放进布袋里。
有些单调,我又寻来一串流苏添上。
最后,剥剩下来的枝干和香囊一齐被我放在存画的匣子里。
我很快就能有机会送给他的,我一直都这么想。
春去秋至,庭院里靶子旁边的枯树早被移走,之后也隔着选了好几种树,但都没有活很久。
阿爹似乎越来越忙,常常天蒙蒙亮他就已经身着军衣出了府门。
但每天晚上他都能赶回来一起吃饭。
阿爹很喜欢和我讲军营里的事,比如战事吃紧时会躺在地上睡觉,还会在衣物不够的时候凑在一起取暖,会有人登峰探敌情,也会有人长叹大漠孤烟。
还会有人装疯卖傻被丢下捡回一条命。
「装傻?」我有些不明白。
阿爹点头:「距我们最近的西戎贵族热衷占卜,他们都认为人疯了是上天灾厄降临,不可再留在身边,如若杀了的话灾厄会四处乱窜。」
「当时伪装进入西戎境地,他也是碰巧听到,从而逃生。」阿爹补充着:「而我们这些,就只想着身着戎装拼死一战就行了。」
是啊,身为国守战的大将军,怎会有这样的机会逃出生天呢。
怕是真的傻了都不会被相信吧。
阿爹在我们面前总是表现得安稳如山,似乎他都没有烦恼似的。
可这一天我感受到了些不同,但我不懂……
我知道,阿爹不是不愿为却不可不为的无力,而是有只需一往无前,死生由命的决心。
太平盛世是用剑戟和无数生命换来的,总有人身先士卒,也总有人继往开来。
天蒙蒙亮,我就被习习拉起来,刚穿好衣服,迎面一个斗篷就盖在了我身上。
记得昨日,阿娘叫我一起去寺庙烧香祈福。
天空湛蓝,几朵云在闲逛。
一路上行马平稳,等待之际,我掀起帘子四处张望。
扬过一阵风,一匹白马飞驰而去,吓了我一跳。
未几,便来到山下。
这的寺庙有个规矩,诚心求愿要一手提着放有香的灯笼型的物件,一手握着自己的手写心愿。
走到庙门口之前,可以心念自己的心愿,若烟不灭可自行进庙,反之则只能进庙外一侧的屋内祈福。
之后,再将愿笺焚毁,于此,结束。
一路走去,香火气浓郁。
回想我的心愿,除了家人,还有一个。
陆元侑,希望他日日欢愉。
手里的香缓缓燃着,透过氤氲的烟,我虔诚地望着面前这尊像。
日渐晌午。
阿娘还在里面,我便寻了个阴凉在那等她。
「你也来祈福?」
我一转头看见陆元侑打量着我,眉眼弯弯。
「是啊。」我见他手中持香:「你也来祈福?」
「嗯,你来求什么啊?」
「不告诉你,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好——」他笑着,犹豫了一阵后道:「算算日子,马上要到选秀的日子了。」
我点点头,伸脚去踢地上的石子。
「你想去吗?」他没有看我,只是站的近了些。
「去不去好像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不是吗?」我回答。
陆元侑呆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元侑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平静地看待吧,但其实,当初知道名单上有我的时候,也就释然了。
无法改变,就面对吧。
而后他只匆匆作别,骑上他的白马离开了我的视线里。
突然,我意识到我错过了一个机会。
走的太急,没来得及带上香囊。
回府路上,阿娘没有说话,但是我看见了她眼角有些润湿。
手里的心愿笺在庙里焚毁了。
什么心愿呢,只有上天知道。
渐入深秋,到了秋猎的日子。
阿爹询问我想不想去,想到陆元侑告诉过我,他很喜欢参加春秋猎,便当即就应了下来。
终于捱到了秋猎,听说今年去的地方地势曲折陡峭,而自己也不一定能等到,若是出了问题那就得不偿失了。
如此思虑过后,我将香囊放回了匣子。
出行之时,我换了新的一身干练行装,背上背着弓,马车中搁着装箭的竹篮。
场地辽阔,各府似乎也都带有家眷,各个身着盛装,在一侧畅谈。
皇帝端坐高台之上,很快就宣布秋猎开始。
众人驭马飞驰,渐渐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没有找到陆元侑,也没有等到谁对我投来目光。
「听闻太子殿下喜猎,怎么没来?」一侧问问题的是胜家女,和我的府邸很近,有千年难遇美人之称。
不知是谁接话到:「谁知道呢,怕是有事不来了吧,传闻他长的不错,可惜了见不到。」
胜家女没回什么。
我听着她们的谈论,回想他坚实的身躯,柔和温存却偶尔调皮的目光和看什么都深情的眼睛。
确实,真的不错。
天边渐渐起了晚霞,许多人都去到一边等待最后的宴饮,我不死心,想等着他们回来再仔细找找。
我站在原地。
想着只是见一面也行。
但没有等到,就只看见一阵又一阵的尘土飞扬。
宴饮上为活跃氛围,胜家女提出要献舞一曲。
皇帝欣然应允。
一曲舞罢,得众人不绝称赞。
胜家女千年难遇的名号也在人群中传了起来。
见气氛热烈,皇帝大悦,胜家女忙行礼:「皇上,臣女有一事好奇,但不知该问不该问。」
皇帝抬眸,似乎饶有兴趣地抬手示意。
「臣女听闻太子殿下喜习武,想必对于秋猎也有些兴趣,为何没来啊。」
此话一出,未等皇帝开口,胜家一家人皆跪在地上:
「小女胆大包天,是罪臣未教导好,臣甘愿领罚。」
氛围有些停滞。
皇帝一手支着头,倚靠在座椅上,听闻他们一番话后似乎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无妨。」
胜氏一家谢过后忙退至边侧,再不发言。
皇帝似乎思考了一阵:「沈武侯府之女在否?」
我正看戏看得入迷,突然被喊出姓氏,心间不免一颤,手掌有些沁出汗。
阿爹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出去,行礼:「臣女沈成苒参见皇上。」
「平身吧。」皇帝回应,远远地看着我。
我站在原地,偷偷瞥高台上的皇帝。
他好像在很仔细地观察我,好奇地像在看一个神秘物件。
但是没有压迫感,似乎只是打量。
「听闻你有一箭中数靶的本事,试来给朕瞧瞧。」
我一听放下心来,原来只是对于这个感兴趣。
我行一礼:「是。」
走近旁边小型靶场,我拾出三支箭,娴熟地搭弓,拉开,对准靶子。
三箭齐发皆中靶心。
但我的能力不只于此,我又从筐里拿出几只箭,临近拉来一匹马,翻身上去。
马儿温顺,驮着我在靶前转圈,我乘机侧身瞄准。
待到靶心堆满了箭,筐箩里一支不剩后,我跳下马拉着缰绳回到皇帝面前。
「好,真有种巾帼不让须眉的神采。」
说完扭头看阿爹:「你这女儿活有种木兰挽弓的气势啊,不愧是武侯之女啊。」
宴饮继续开展,不同于之前的是,有更多人的眼光时不时落在我身上。
夜间,车行至府门口,一个女子忙凑上前递给我一封信:「姑娘,留步。」
迎面而来的是自称从行宫中来的丫鬟,她将信递给我便走了,只道姑娘看了信自己斟酌就好。
信件外没有任何的信息,我回到屋内,趁着月光展开来。
字体隽秀,通篇读完明白是场邀约。
因当今圣上无女,所以格外偏爱郡王府的郡主,郡主奉旨进宫长住。
郡主突然对刀剑论武起了兴趣,听闻武侯府女秋猎神技,大为震撼,并年龄相当,希望可以进宫和她一齐探讨。
如果愿意的话,明日辰时末乘府门口挂有银色风铃的马车就好。
落款是郡主殿下,还附带了个笑脸。
虽说是商量,但驳了郡主的面子总归是不好。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褪下衣袖。
衣服穿过的手时候,拽到了好几根线丝。
衣摆还是太长了,磨破了一角。
锦绣华服出了瑕疵,不免有些可惜。
但我更多的是庆幸,庆幸没有带上香囊。
不然即使没送出去,我人生第一个香囊成品也有可能变成残缺补丁的。
我打开匣子,扑面而来的清香一如往常。
阿爹在我醒来之前就已经离开府邸了。
我只得先将进宫之事告知阿娘,继而乘上了马车。
这一次,会遇见他么?
我抚摸着腰间的香囊。
入宫,后花园开辟出了一片空地。
之前踏青宴的时候那里还是一小片池水。
侍女将我引在一位身着干练的女子身后:「郡主,沈小姐来了。」
她听闻转过头,笑意盈盈。
「沈姐姐来啦!」
这一声喊的我有些忐忑,只敢按律行礼:「参见郡主。」
郡主扶起我,凑近观察我的脸。
她有一双很水灵的眼睛,睫毛忽闪忽闪地,活像个小精灵。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郡主松开我,整理着一侧的箭筒,略带嗔怪的语气:「太子哥哥之前还说教我来着,这两天突然跑去军营就不见人影了……」
太子哥哥?太子殿下?陆元侑去军营了?
说完便拉着我去到靶前,将弓箭推到我面前,一脸期待。
我接过箭,将箭头包了一层布,将箭搭上弓,扶着郡主的双肩。
「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微曲,肩要放松……拉弓要保持平衡,释放时也要注意重心……」
郡主很有天份,只是指导几句就差不多掌握要领。
我看着她拉弓,箭在弦上,瞬发后直中靶心边缘。
和满地散落的乱箭相比,已经是很明显的进步了。
郡主眼见上了靶,激动得跳了起来。
「沈姐姐你真厉害!太子哥哥果然没有骗我!」
啊?什么?
我有点听不懂。
郡主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疑惑,但似乎她没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样子,甚至有些躲着我的目光。
她含含糊糊地:「那个……本郡主乏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沈姐姐你明天再来陪我一次吧。」
我只以为她是想多练练,便也应下了。
回到府上,阿娘如旧准备了一大桌子菜,但没有等阿爹回来。
阿娘说军营中有人传话,说是阿爹今晚就不回府了。
夜静的出奇,万籁俱寂。
恍惚间,厮杀叫喊声越来越近,我渐渐睁开眼睛。
四周乱糟糟的,我躺在地上,衣服早就沾染上了黄土。
我慢慢直起身子,踏着平实的土地,路过被随意堆在一旁的尸体。
似乎在这里经历过一场壮烈的生死斗争。
一步一步往前走,不知道目标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只需一直往前走。
一瞬凌冽的寒风刺来,扭头看去一支箭朝我猛地射来。
我躲避不开,只是下意识抬起双臂遮住头。
没有等到刺骨的痛。
我眯着眼睛,一支箭斜插在我脚边的土里。
堪堪擦身而过。
不知敌人是谁,但我现在站在这里很不安全,我必须得马上离开这里。
一转身,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挡在我的面前。
他一身玄衣,未穿任何防护盔甲,静静地在一步之内背对着我。
他没动作,我却忍不住好奇地去看。
当我手碰上他的肩,他微微扭身靠近了我。
下一刻,泄了气样的躺在了我身上。
这时我才发现他嘴角淌出的血,以及在他的心脏那里深埋的一支夺命箭矢。
血流满地。
刚想低头想看他的脸,我突然惊醒,天还昏着,还能看得见月亮。
直到到了宫里,梦里那个身影依旧历历在目。
「沈姐姐,你看!」郡主穿上了淡粉色的衣裙,手里端着一盘糕点。
她一眼期待地望着我:「你尝尝这个。」
一眼看去,是熟悉的桃花酥。
「好精美,这是郡主自己做的吗?」我接过桃花酥,尝了一口。
味道竟和福永茶楼的一模一样。
郡主挠挠头:「不是了,是我听说这个好吃,让人帮忙买的,怎么样好吃吗?」
「嗯嗯,好吃的。」我应着。
郡主从身后又拿来个大漆盒,嘱咐侍女:「这里面的,全留给沈姐姐。」
我一块咽肚,却见郡主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吃。
「郡主都给我了,怎么不给自己留点?」
「我吃过啦,沈姐姐喜欢就都给你吧。」说完拉着我的手向外面走 :「本郡主天天呆在这小院子里好无聊也不想练箭了,我们一起去附近逛逛。」
虽听说郡主是刚进宫中,但对于宫里居所却依旧能分辨得清晰。
弯弯绕绕经过了几处屋阁。
「这里就是太子哥哥的住处了。」郡主凑近我:「我每天都能被这里的马车声吵醒。」
又拐了几个弯,路过后花园,面前是那棵花树的所在地。
郡主拉着我进去,好奇地观察。
花树已经没了春时皎洁的白花,留下茂密的叶枝。
之前和陆元侑一起来的时候,花开势头正盛,却也几乎没有多少人来。
我曾以为是因为宴饮的原因,但陆元侑说不是。
从各处到这里,他的居所是必经之地,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只有些新入宫的侍女胆子大来偷看,仅此而已。
可今天除了我和郡主,还有两三个带着篮筐的侍从。
他们中有人爬在树上,摘下几根枝干。
见了我们忙走过来行礼。
他们说自己来自太子殿下的宫里,受命来此处收集树的种子。
陆元侑何时心血来潮想要种子了?难道想自己种么?
他喜欢那种味道,估计是觉得距离远所以想给自己种一棵吧。
送给别人也不是不可能……
身处宫中,景色略微单调,确实也没有什么好转的,而且礼节繁复,郡主嫌麻烦就转头回去了。
这次倒没有说想我再来陪她。
我也回了府,手里提着漆盒。
盒子里的桃花酥很多,感觉都能吃上一阵子了。
很快便入冬了,阿爹也已经很久没有回府了,他最近这段日子几乎都呆在军营里。
只是偶尔有传话的人策马登临,告知所需物品。
但也就只是零丁几次。
很快就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即使裹着长绒披风,出门脸还是被吹得生疼。
阿娘知道阿爹做事常常忙得顾不住自己,便想去看看他。
正巧,阿娘抱着一件褐色长袍想要带给阿爹,我赶忙上前要阿娘带上我。
阿娘欣然应允:「记住,尽量不要多说话,万一贻误战事不太好。」
我猛地点头:「阿娘,我明白的。」
随即从匣子里拿出日日养护的香囊带在腰间,如今的香气越发浓郁,甚至有些酿酒的香气。
之前听郡主说陆元侑在军营,此次不知道能不能碰见。
毕竟……毕竟有些时日没有见了……
军营离府邸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车马也时常颠簸受不住,走了歇,歇了再走。
越走越空旷,尘土飞扬携着冷风席卷而来,我不由地裹了裹衣裳。
军营里安静肃杀,士兵个个身着盔甲,手持长枪或刀剑,集成队列,大概是在进行训练。
守卫将我们引到一座大帐门口:「夫人,将军正在里面和太子殿下商议军事。不过将军说如若夫人来了想进便进,不必告知。」
阿娘看了我一眼。
我抱着长袍点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阿娘很满意也点了点头,抬手掀开了营帐的帘子。
沙堆面前,左侧的阿爹在指点位置。
一旁的陆元侑身居右侧,低头皱着眉思考着什么。
虽说要默不作声,但规矩还要有的。
阿娘和我一齐向太子殿下行了一礼。
陆元侑没有抬头。
阿爹看了我们一眼,扬了嘴角,用眼神指了指一侧的椅子,继而转头继续。
我心领神会,迅速将长袍规整的放在椅子上。
阿娘只是看了一眼,便往营帐外走去。
我不清楚陆元侑有没有注意到我,他只是低头沉思着,神色虽坚毅,但似乎他面对的问题并不容易解决。
一言不发,也没减丝毫的眉间皱纹。
他的衣服不算单薄,但也不是很厚似的,脸颊泛起了微红,看起来像是冻的。
家国之事比我想要的短暂相聚要重要得多。
我突然有点后悔。
我现在不应该出现在他面前的,他若是因为我的出现失误了……
趁他还没注意到我,我赶紧出去吧……
这样想着,我头放得更低,加快了脚步。
掀起帐门,我转身,正欲放下帘子。
我突然看见陆元侑好像正朝我这个方向看。
我匆忙中直接松了手,帘子扭了下身,随后恢复成原先的样子。
我没有再提出去军营的想法。
只是有一次,军营里带过来一只白色兔子。
不知道是谁给的,只是说带给我玩。
时间隔的不长,我将屋内的加绒长袍递给传话的人,让他给太子殿下。
最好不要说是我给的,是谁给的,随便你编。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屋内烧柴的声音时而作响。
郡主给的桃花酥也差不多吃完了。
兔子不常躺在它的窝里,倒是很喜欢跑进我的怀里。
冬日到处都很潮湿,我将匣子移到较为干燥的地方保存。
我喜欢把之前的画翻出来看,时间长了,画卷上似乎也带着些香气。
还有那个枯枝,现在一碰就碎,脆弱的很 。
年复一年,岁月更迭。
可能是真的很忙吧,阿爹除夕也没有回来过。
又是一年春,正式到了入宫选秀的日子。
阿娘亲自为我挑选衣装,画眉盘发,一直不住地叮嘱我,谨言慎行......
阿娘看着镜子里的我笑着,在我的眼里,除了她勉强挤出的笑容,还有隐隐约约的白发。
轿子已经在门外等着我了,没有多少时间告别,我扭过身紧紧抱了抱阿娘。
府里的人都集中在院子里,正当我要出府门的一刻,突然一个人冲了进来。
我看的出来,那是皇帝身边的公公,秋猎的时候见过。
他双手端着圣旨。
「沈武侯府众人接旨。」
众人依礼跪下。
「朕知侯府大将军英勇无双,与先帝征战沙场之际,屡建功勋,忠勇可嘉,为国家安定、百姓福祉立下赫赫战功。
故特颁此旨,侯府女眷,既承家族荣光,又具贤淑之德,自可自行择配良婿,不必再行选秀之礼。望侯府妥善斟酌,为其寻觅佳婿,使其婚姻美满,生活幸福,共筑家业昌盛。
此旨,钦此。」
我欣喜若狂,接过圣旨。
等到围观人群散尽,我抓着阿娘转圈圈。
阿娘也惊奇于这突然降临的圣旨,不知是何人所求,消弭了家人离别的愁绪。
刚入秋。
传言的人告知西戎人大举来犯,阿爹将带兵上场打仗。
听说太子殿下此前一直在专心研究军事策略,此次作战只作谋士参与决策,不上战场。
全城戒严,每日都有招兵的告示,一批又一批的百姓换了衣装就上了战场。
至于是否归来,全是尽人事听天命的结果。
战乱之下,长街的热闹也已消减了一半,我走在街上,看着人人心忧的景象。
自我记事起,这是我第一次直观感受战争来临时候的样子。
此次出门后,阿娘便不要我再出去了。
一日清晨,嘈杂的脚步声把我吵醒,我随意披了一件外衣,走出房门。
院子里围了一堆的人,阿娘也在附近。
一旁的习习看见我,忙把我拉到一边。
「小姐,你醒了,还没吃饭吧。」她站在我的面前挡着我的视线。
习习想拉走我,我只是好奇那边聚那么多人在干什么:「发生什么了?」
习习看了我一眼,在我印象里他是一个坚强的女孩,此时此刻却漏出一脸的悲伤无奈。
她似乎在竭力控制表情变化:「没什么啊......」
还没等我搞清楚状况,一道口谕却至。
命我进宫面圣。
叫的很急,我只得空着肚子,身着单薄,披了件外衣就跟着出门。
透过人群的缝隙,我看见中间搁置的一块白布,上有起伏,像是人影。
再一眼,我看见了边角透露出的褐色长袍。
察觉一丝不对,我走上前,白布露出一角。
是阿爹……
我没有再往前走,转过身扑向那具尸体。
他的胸口有好几个血窟窿,神色却依旧如生前一般的从容。
我不相信我自己看到的,我猛地擦自己的眼睛,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只觉得双腿使不上劲,头晕目眩……
习习见状赶忙接近过来扶我。
「阿爹……阿爹……」
我的心瞬间碎裂,泪水夺眶而出。
我跪在阿爹的身边,颤抖着双手抚摸着他冰冷的脸庞。
可我再怎么叫他,他也不会回应,再也不会再唤我的名字了……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阿爹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瞬间理解了阿爹那次晚饭桌前的神色了。
他所表现出来的不是对于死亡的逃避,而是对天涯永隔的不舍。
「沈姑娘,该走了。」公公靠近提醒我,打破了我的思绪,甚至于根本没有给我怀念的时间,只是施舍了一眼。
我环视一圈,如若再坚持待着,恐怕皇帝一怒得不偿失。
我只好竭力缓和我的情绪,扣紧外衣出了府。
我直接被带到了朝堂上。
皇帝端坐高台,两侧的文武官议论纷纷。
「西戎人这埋伏太过于险恶,沈将军因此丧命,你们怎么这么想?」
「若不是他谋划不当,出师不利,怎会被攻破一城?」
「战场上变化多端难免失误,沈将军又不是圣人,再说还有太子殿下参与谋划,如此看来实在是难应对,你怎的如此说话!」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战事对于我们来说极为劣势,我们又损失一员大将,接下来该当如何!?」
「那西戎人不是说了吗,一座城池,黄金万两,一女和亲,要不然还继续打……」
众人皆沉默,公公让我候着,他进殿通传。
这里真的太冷了,我搓着双手。
但他们的议论我都听见了,如若硬拼到底难免大伤国气,极不可取,而如果选择谈和……
城池已夺,黄金易取。
我知道当今皇帝无女,如若真要人去和亲……
「宣沈武侯府之女沈成苒进殿——」
真的太冷了,我上下牙都在打颤。
进了殿,众人的目光无一不指向我。
这条路怎么感觉这么长……
路的尽头,一侧,陆元侑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官服。
在等待我上前的时候,陆元侑的目光一直都在追随着我,好像也许下一秒就要冲过来。
也许可能只是我的臆想。
我提不起精神,终于走到尽头,堪堪看清了皇帝审视的目光。
我跪下:「臣女沈成苒参见皇上。」
「起来吧。」皇帝的语气柔和。
感觉脑子里那根弦快撑不住了,我晃晃悠悠地起身。
一侧官员重新开了口。
「如果这样下去,我们真的抵挡不了的。」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议和,找机会再夺城池。」
「那你们有想到和亲人选吗?」皇帝缓缓开口。
人群声止。
一人首先开口:「不如在各府中挑选一位……」
「各府家眷虽说不多,但筛选出来还是要有些时间的,此时迫在眉睫,最好立即决出人选。」一人反驳。
「那不如,郡主殿下……」
「不可。」我忙开口。
皇帝应是同我想的一样,听我拒绝后好似舒了口气。
众人再次静默。
「郡主殿下天真烂漫,她不能去西戎。」
「那你可有人选?」皇帝接过话。
我很明白,当皇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默认了谈和。
如若让其他府邸交付,沈府必定树立敌人。
那如果我去呢……
我神经一震。
我现在更能确认,为何召我来了,皇帝其实已经想好了。
是啊,就像他们说的,无论阿爹是否因过错导致这个局面,我都是最佳选择。
而且我有一些武力,应对事情的办法会更多。
包括可能的为父报仇的机会……
「臣女愿意。」
「不可。」一侧的陆元侑出言制止。
我不能让他们父子生矛盾,忙反驳强调:「太子殿下,臣女自愿去。」
陆元侑走出队列,跪下:「父皇,儿臣心悦她,她不可以去……」
皇帝面不改色,似乎已经料到这样的情况。
但我没有想过陆元侑 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管怎么样,他这样说无疑是驳了皇帝的决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脑子一热,一咬牙:「太子殿下对于我的情谊我不知晓,但臣女并未对太子殿下有任何的奢望,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皇帝侧头倚靠,饶有兴趣地看着。
众官员见皇帝未开口,自是也不敢讲话。
陆元侑似乎没有受到影响,更有些生气:「你知不知道西戎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我从容回应。
「西戎人暴烈非常,你去了可有命活?」
「臣女作为和亲身份去,他们会忌惮几分的。」
「直接随便……」陆元侑急了。
人急就容易出差错,我担心他乱说话,直接打断:「太子殿下,人各有命,岂可随意支配他人命运?」
陆元侑只是拒绝我的决定,而他并不能提出什么有用的建议。
听我这样说后,他只是沉默,手紧紧握拳。
我试图平静:「臣女做出这个决定已是深思熟虑,太子殿下对臣女情义深重,臣女已感十分荣幸,但家父战死沙场,而我见敌国猖狂却又无所作为,身为武侯之后心中有愧,自请和亲,为国给出一份力。」
我回了府。
带上了皇帝赐的明日要穿的嫁衣和首饰。
府里已经挂上了白布。
阿娘见我回来忙迎上前,抚着我的脸:「脸色好难看,听说你在殿上和太子殿下吵起来了?」
「阿娘……」我瘫在阿娘身上,这样温暖的拥抱,不知何时才能再次拥有了……
「成苒,娘等你回来。」阿娘依旧平静如常,似乎天下没什么事情会击垮她一样,她只是说这一句话。
我只当是一个寄托,而身处他国,命已不由我。
我和阿娘守在阿爹的牌位前,一晚上都没有闭眼。
时间眼看到了五更时分。
礼车出行还有两个时辰,我回到屋内,习习帮我描眉整拾头发,更换婚服。
习习偷偷地躲着我哭,我怕拆穿了她更止不住泪,便当做没看见。
虽说已进深秋,可今日的天气比昨天还冷,凌晨还淅淅沥沥下了点小雨。
四处挂着的白布被打湿,庭院树枝也没了绿意,活像破败的枝干。
我什么也没带走,除了那个匣子。
匣子里一幅画,一个香囊,一支残破枯枝。
锁着我的悸动,困着我的情意。
我拖着艳红的婚服抱着匣子,路过院里的箭靶,过道,一直到府邸门口。
到处被白绸衬得像落了雪,在天地初明之中,唯我一抹红。
来接我的车驾前头,陆元侑骑着他的白马。
他看着我出现,很快就扭过头去。
或许他还在怪我吧,但是现在也不重要了。
车里放着好几份桃花酥。
到了城门口,陆元侑就没有再跟着了。
他临走的时候托人带给我一张纸条。
「我会找你。」
去西戎的路逢山过水,轿子颠簸摇晃。
我顶着红盖头,眼前驳杂的景闹得眼睛有点疼。
没有人讲话,只是无数的脚步声。
我突然开始想到陆元侑。
殿前脱口而出的到底是友人不甘的仗义执言,还是真正的情意?
可是我们好像也没有过过多的陪伴,也少有互剖心事的日子......
我此刻发觉,我好像不懂他。
我也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他似乎也没有多少理由,说喜欢我……
那我呢?我对陆元侑的想法是什么?
这样想着,我发现在平常日子里,他都不知不觉地出现了,而且一直都没离开。
那到底是哪个时候他开始占据我的念想的?
我望着一侧的桃花酥,是那日出言解围吗?
还是,流苏花树中攀爬的身影?
还是更早?
可能只是认识的时间久的原因吧,所以对他更上心一些。
又或许是生平只他一人为我做过这些事。
所以格外显眼。
想到这里我突然感觉很难过,我告诉我自己。
离开他,抱着你的匣子,想给他的香囊还带在自己身边。
但这,算是喜欢吗?
可是谁还画了他,枯枝烂了也不扔,借口只是为了去军营看他一眼,在殿前为他而不惜吵起来……
又是谁毫不犹豫非要带匣子一起走。
我看不清我的心……
想不清楚,下一刻,轿子停了。
「公主殿下,我们到了。」
我是以公主身份而和亲的。
我见帘子掀开,随车嬷嬷伸出一只手接我。
我小时候听过阿爹讲过各个地界版图。
眼前是临夷城,是我国版图上的一部分。
我没有到西戎地界,看起来西戎人暂聚集在了这里。
入城,街上的人大多是西戎人,衣装奇特。
但街上乱糟糟的,甚至能在一些无人的地方看见血迹。
城不大,很快我就进了大殿。
大殿上一片狼藉。
各处都是喜庆的颜色,西戎人把酒言欢,见我出现,都肆意地打量我。
有好几个好像喝醉了,放肆地发酒疯,甚至有人想往我身上泼酒,却也控制住了,只是伸出手指着我:「这便是来和亲的?」
「那皇帝还是怂了吧!」
嬷嬷松开了我,我便站在原地。
似乎有人走进了我,穿着黑色靴子。
侍女经过,行礼叫着王子殿下。
那人站在我面前,猛地掀开了我的盖头。
他目光犀利有侵略性,左手提着一壶酒,身着喜服。
「大喜的日子,脸色那么难看做什么?」他抬起手里的酒:「来,喝。」
酒臭味熏的我受不了。
「怎么不喝?」他皱着眉:「要相公亲口喂你?」
众人起哄。
见我没动作,他上前拽过我的脸,提起酒壶就往我嘴里灌。
我没喝过酒,酒水如注地扑向我的脸,堵着我的喉咙。
我感觉我快要窒息了。
我受不住猛地推他,他见我有了动作更为兴奋地移手掐着我的脖子,恶狠狠地:「我还以为你是个木头呢。」
说完扔了酒壶就把我扛了起来,他力气大的惊人,把我带到一侧,猛地甩到床上。
二话没说就上手解我的衣服。
我本想反抗,可是突然感觉身体绵软不受我的控制。
那壶酒,他不会下药了吧!
他从我这里捡起了一张纸片。
展开看了看,回应一个嘲笑的表情。
他将纸片展开摊到我的面前:「没想到,你还有个相公啊?」
我扭头不看他。
他捏着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
我张嘴对着他的虎口猛地咬下去。
他吃痛,扬起另一只手对着我的脸就扇了过来:「长的不错,可是这脾气我真不喜欢。」
而我发现这招虽损人不利己,但是有用。
那个王子折腾半天,接近我就被咬,而我也万般不从,像个疯子一样乱扭。
他气的受不了,下令把我关进牢里,留着命就行。
西戎的牢狱里传来凄惨的叫声。
我拖着婚服就进了狱。
我被押进去的时候,正碰上守卫抬着人走出来。
那人像一滩带血肉泥,明显没气了。
我被推进狭窄的只留有一扇窗子的地方。
顺着滑进来的月光,我看着戴在身上沉重的脚链手链。
余生,不会就在这里了吧……
我的匣子也不知道被他们丢在哪里了……
不知是什么时辰,我蜷在地上,朦朦胧胧中听见谁在说话。
「哎,你有没有觉得那人精神有点不正常啊?」
「你说那老头?啧啧,天天不知道在那神神叨叨什么,真有点渗人。」
「你说他是不是疯了啊?」
「不会吧……不过,他都那么老了,可容易死,我明个去禀告王子去,可不能染着我。」
疯?
身居囹圄,真是知道一定要在这度过一生,要我我也疯……
我忽地一愣,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不是正是我的机会吗!?
我,我好像有希望离开这里了!
想到这,我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对话那俩人似乎被我吓到了,一人冲过来锤着栏杆:「大半夜笑什么笑!再笑有你好果子吃!」
西戎王子每天都会来看我。
虽然他每次看起来都嫌弃得要死,提着他的衣服,丝毫不想沾染点牢狱的气息。
可他还是看见我忍不住想要上手。
而我每一次都趁着机会下口,找他递过来身上肉最多的地方猛地咬。
一直咬出血,咬掉皮!
虽然可能没有饭吃,也可能会被绑起来鞭笞一顿,但我心里畅快。
我就赌他不敢杀我。
而我就有下一步的计划的实施。
一个月后,我决定开始假意顺从。
西戎王子的脚步接近,他隔着牢门看我。
我没有动作,光直直地洒在我的脸上。
他走近我,拽着我的头发。
这么久了,我真感觉他是以折磨我为乐了,而且喜欢伤人伤己的戏码。
他见我不像之前那么猛烈地反扑,轻笑一声:「怎么了,咬我啊?」
我不说话,也不看他。
他掰过我的脸,似乎期待着我有所行动,看了一侧放着没吃的饭:「饿了?」
他捡起一侧的鸡腿塞进我的嘴里:「吃,别给我死了。」
我擦擦嘴里的鸡腿,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而我也藏起了仇视的目光。
他明显愣了一秒。
「终于听话了?」他笑了笑:「看看你,身上到处都是伤,早点这样不就好了?」
随后,他下令将我带回房内。
月轮高悬。
他的防备心很强,甚至在屋内都挂有银刀,匕首。
「血腥味太重,给我把这身破旧衣服换了。」西戎王子捂着鼻子。
侍女把衣服带进来,西戎王子见我没动作,他走到门口,随后威胁我:「快换,如果我进来你没换,那你以后就不必穿衣服了!」
看他走后,我迅速扒下银刀,看了眼确认开刃。
我将银刀藏在床单下,迅速换好衣服。
不一会门被推开。
西戎王子看着我,似乎很欣喜的样子。
而我此时穿着他们同样式的上衣,却没有下裙可穿,只得用上衣掩盖一些,双腿裸露着数不清的伤口和旧痂。
因为行动时间紧张,我还微微喘着气。
他凑近过来,摩挲着我的脸:「还好没伤到脸,要不然太可惜了。」
我依旧不给他一点眼神。
他自顾自地摸着我,有的时候力气重了,还有血黏在他的手上。
但他似乎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下嘴。
我冷漠地和他尽量保持距离,另一只手去够银刀。
他终于忍不住倾身贴近,我迅速扬起刀从他的背部猛刺过去。
他瞬间反应过来,一下将我摔下床。
撞到了头,一瞬间我失了意识。
等到我醒来,如我所料回到了牢狱。
不同之前的是,我正被绑着。
抬头,对上一堆陌生的眼睛。
头很痛,有点天昏地转的感觉。
而后的日子里,我醒来就要挨一顿鞭子,一直打到我晕过去。
狱里潮湿,我似乎烧的厉害,整身都不舒服。
是人都有累的时候,曾几何时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总有身影在告诉我要我坚持着,等他来。
也有声音告诉我,在等我回家……
我这样想着,咬着牙。
我的头一直都很疼,感觉那里流了很多血。
幸运的是,我似乎感觉不到痛了。
而后几天,我感觉有点意志不清楚了。
我感觉我回到了府里,阿娘捧着桃花酥,陆元侑捧着一束流苏花来找我,而阿爹在书房捧着书,目光一直在我这边……
阿娘守着阿爹多吃些饭,阿爹偷偷给我使眼色装作略有嫌弃的样子,随即又笑了出来。
场景一转,陆元侑站在树下,拉着我的手。
他耳根发红,半天也没憋出来一个字。
这样想着,我不禁笑了出来。
这一幕幕柔和地拂过我的心,轻轻一点就是一层涟漪。
「死到临头还笑?」一人扬起鞭子,猛抽了一鞭。
我倒吸一口凉气。
一人急忙上前:「等等,她不能再受刑了,王子说留着命,巫师,你想他醒来怪罪吗?」
被叫做巫师的放下了手里的鞭子。
我笑着,顺带唱起歌来。
而我之后,需要更疯一些。
我被取下丢进屋内,却没想到该怎么发疯。
只是觉得头痛,太痛了。
抬手一碰,脑上起了个大包。
我记得小时候读经文跪着都很容易能睡着。
呆着也没事干,我便开始背经文,背诗词。
背到兴奋之时,我还能顺带武上一段。
静寂下来,我有点开始想家了。
累了,我便靠在角落,诵诗念文。
再背一遍,再背一遍……
不知多久。
附近关着的人好奇地探头看向我:「她念叨什么呢?」
「谁知道呢,神神叨叨的听不懂。」
一震地颤。
巫师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此次西戎王子也来了。
我不顾他们,自顾自地念叨着诗文。
「巫师,你能确定吗?」
「有七层把握,我曾在书里看见过。」
「那你这方法,有效吗?」
「王子可以试上一试。」
西戎王子走到我旁边:「你下手真够狠啊。」
我装听不见,边随便念叨些什么,边跳起舞来。
实话说,我对跳舞一窍不通。
在外人看来,这女的满身是伤,嘴里念叨些听不懂的东西,瞎摆弄着身子,再掺点笑,搁这牢里属实有点吓人。
巫师忙拉过西戎王子:「不可,不可靠近!灾厄, 灾厄!」
「……按你说的,试试看。」西戎王子厉声说。
进来一堆人,我假装吓得尖叫。
迎面,有人拿布堵住我的嘴。
他们困住我的身子,戳开我的血管。
我感觉我的血慢慢从我身体里流出来,我的胳膊渐渐发热,冒汗,而后全身又渐渐发冷。
在我感觉我的血真的真的要流干的时候,胳膊被人狠狠捏住。
是在止血吗?我没有力气再看。
又一次昏倒过去。
「巫师的放血偏方真的能去除她体内罪恶的积液吗?」
「谁知道呢,就看这个疯子醒过来的样子了。」
「她真的疯了吗?」
「没见过,但巫师说她嘴里嘟嘟囔囔的,还做着奇怪的动作很有可能撞邪了,而且听说巫师接连观察了她好几天,可有理有据了。」
我被吵醒,撑着眼皮醒来。
迎面巫师和西戎王子进门后便站在我的床前。
我意识到,他们在观察我。
我也是第一次装疯,实在感觉没有头绪了,也没有太多力气去装疯了。
我支撑着身体起来,西戎王子走过来想扶我。
我起了个点子。
我反手将他搂进怀里,用头蹭着他的脖子。
「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我将声音捏的尽量得媚。
忍着恶心,我上手抚摸着他的胸膛。
西戎王子似乎很受用,而一旁的巫师却吓白了脸。
巫师急忙冲上去,将我推倒。
回头对西戎王子说:「不要被她迷惑了!」
确实,我带给他们的印象就是誓死不从,一身傲骨。
如今看来,经过一番折腾,傲骨已折,废骨承恶。
这具身体已经丢了魂。
西戎王子似乎更愿意相信巫师的话。
他叹了口气:「既然人疯了,就赶出去吧。」
演戏要演到底,我爬过去,拽着西戎王子的衣摆:「求求你,能不能不要让我走……」
西戎王子踹开我,抖着衣服:「真晦气。」
没过多久,我就被带到闹市。
和我一起被丢在地上的是我的匣子。
它摔在地上炸开了,画卷散开,香囊也滚了很远。
人群熙攘,将我的香囊裹着灰土踢来踢去,我赶忙扒开堆在面前的人群想要去捡。
幸好没丢,只是脏了一些而已。
我用手擦着香囊,拂去黏在上面的尘灰。
一旁的画卷掉了点进水坑里,我捡上来一看,水渍正好污了卷中的太子殿下。
一身雪白变成玄衣。
我将它们重新收拢进匣子里,紧紧护在怀里。
此时,我庆幸我逃出来了。
城门很近 ,由于门外有侍卫,我只得尝试去靠近。
不出所料,无论我怎么表现,他们将我拦在门外。
没办法,看来我只能先呆在这一阵子。
我先迎来的就是饥饿。
但我身无分文,头上也没有什么饰品,身上只是薄薄单衣。
我原本是想去找一个包子铺,去和他们商量做工,可当我沿街去找的时候,我感觉我身后有人。
我又走了几步。
是了,他们把我带到这里之后根本没走。
果然还是怀疑吗……
眼前是一家包子摊铺。
我冲过去,抓着几个包子就蹲着啃。
任由来人喊打,各个人来围观。
很快就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我此时奋力冲出人群,见他们没跟上来,我扭身进了一个茅草屋。
屋子似乎已经被废弃,一侧的灶台旁放了一堆茅草。
我躲进茅草里,屏息凝神。
入夜,他们果然巡视到了这里,但我不能打草惊蛇,万一惊动了守卫,我依旧暴露。
所以我只能躲。
采用极端的方式去生存。
他们只是看了一眼便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这一夜,我怀抱着匣子,睡得沉沉的。
西戎人的戒备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
或许也是因为我是和亲而来的缘故。
但我现在的处境,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监视我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只能在睡觉时分有短暂的喘息。
我从西戎那里出来,去抢别人的吃的,为了洗个澡,我晃晃悠悠地假装失足掉进河里,我不敢换新衣服,不敢和别人对话。
我没有也不敢去药铺,我的伤口一直都没有受到医治,虽然常常发烧,但命还在,都能熬过去的。
我不敢相信这里的任何人。
我不能去赌,孤立无援,一旦被察觉,我可能真的就死了。
西戎人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
由于我借着疯,到处抢到处放肆,我竟然生出一种畸形的自由感。
城里的百姓都认识我了,到处传扬城里有个被逼疯的异国公主。
有些人看到我身上的伤,心生怜悯,将东西放在我的茅草屋外。
但很多时候,那些东西都被监视我的人扔远了。
有一日,我从茅草里翻出一颗被纸包住的药丸。
「吃了会好一些。」附着一张字条。
我路过长街的药房,有个人站在药房门口看着我。
也许是他给的?我不敢问。
但我吃完身体确实没有那么痛了。
包子铺给我留了两个包子,从他知道我的事情之后。
就这样,捱过了一周。
好景不长,他们发现有人在帮我,很快便下令如果还有谁再关照我,一律处死。
城里百姓开始害怕我。
都开始担心和我产生一些接触而丧命。
很快就入了冬。
我身上还是破旧的衣服,自从守卫警告了卖吃食的人们,再没有一家愿意露出食物纵容我去抢。
我的身体一直暖和不起来,茅草贴着冰凉的地面硌着我。
皮肤太干燥,脚上冻上了疮,身上的伤疤一碰就裂,运气不好的时候,流脓就得又烧个好几天。
但我渐渐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吃不好,睡不好,但每天还得高强度装疯。
我眼前的 时常会出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而且我经常会困,会不自觉烦躁,脑袋里嗡嗡地,起身抬头天旋地转。
我感觉我有点看不清了,耳朵里也充斥着杂音。
寒风吹的我头疼欲裂。
我没力气起身,我拢着身边的茅草,裹着颤抖的身体,匣子依旧完好无损地被我抱在怀里。
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四周的脚步声繁乱交杂。
似乎还有刀剑相搏的声音。
外面很喧闹,我吓得躲在茅草堆深处,将茅草盖在我身上,手里紧紧抱着匣子。
我浑身发抖,尘沙纷飞,到处刀剑声音。
有人踹开了柴房的门,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一个身影缓缓走进,站在我面前,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茅草。
我抬头,眼前依旧是虚影。但这个身影感觉好熟悉,在哪见过,有点记不清了。
他似乎一直在说话,但我没法注意精力去听,脑袋疼的厉害。
但他突然就很激动地拽着我的手臂,我手抖一下猛地推他,他不放手反而拽的更紧。
匣子脱手掉在地上砸开。
匣子掉了,我想要去捡,但是他拽着我,不让我动作。
难道他要拿走?!我不允许!
我发了疯似的咬他的手,这我很擅长,他吃痛,反而环身抱着我。
我拼命反抗:「那是我的东西!不能丢,那是我的太子留给……」
我的?不,不是我的……
再怎么说是我的东西,我动不了,只能哭着。
抱着我的人似乎被我吓到了,忙松开我,但是下一秒他拉着我往外走。
什么,要带我去哪?不要抓我!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匣子就要跑。
但他周围人很多,我跑不出去门。
他们却也不碰我,只是镇定地看着我的行动。
但我脑筋转不过来,也想不了这么多,下意识就乱咬,领头那人冲过来还想抱我,我奋力挣扎。
突然似乎有谁和他说了什么,他直接抄起绳子把我绑住放进了轿子。
但我刹时顿住了。
我闻到了流苏花的味道,特别的淡。
是他么?
是他么!
他靠的好近,甚至扭头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他的泪珠,好大一个划过脸框。
「没事,不怕。」他贴耳留下句话就走了。
这个声音我听清了,好像陆元侑。
轿子动,风扬起布帘,一个轮廓骑着马,手上握着剑在我旁边,车很快,像在逃亡。
行进了不知道有多久,车停了,车上流苏花的味道包裹着我,我感觉我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那个人走了进来,坐在我的旁边,解开束缚我的绳子。
叹了口气,脱下披风搭在我身上。
又拿起打开了一直放在一旁的盒子。
打开,是浓浓的桃花酥味道。
我扭头咽了咽口水,只是觉得香。
他将吃的推到我嘴边。
我抢过就拼了命地吃了起来。
他一直在侧身看我,一句话都没说。
我扭头,试探性地抬头,但还是有点不敢看他。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陆……陆元侑……」
「是我。」
他真的来救我了……
我听到回应,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苦涩。
我低头颤抖着身子。
熟悉的人在身边,总是让人很容易就露出脆弱的一面。
我绷紧了数月的弦,不受控地一刻瘫软。
很难受,我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很难受……
我倒吸凉气,陆元侑似乎是注意到了,伸手想要再次把我拥入怀里。
可是,我自小熟读的诗书告诉我,不可以。
即使关系再好,也要懂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我推开他,狠狠咬着牙。
推开之时,我看见他手臂上的伤痕。
他吃痛,稍微愣了一下,见我不愿,便停下了靠近的动作:「情况紧急,再忍忍,等到驻扎的军营了,就有医官了。」
我点点头。
很快就到了军营。
「成苒……」
我听见了阿娘的声音。
「沈夫人硬要过来,我拗不过,只得带上她了。」陆元侑解释着。
等到医官检查,我听见他叹了好多次气。
「姑娘头部受伤最为严重,身上各处也有未被处理过的伤痕,还好肺腑没有太大损害……」
医官犹豫了一下:「姑娘,看你的精神状态比身体损害更为严重。」
「你经常折磨自己吗?」医官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我淡淡地笑:「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何解?」陆元侑抢着问。
「就装疯糊弄过去了,其实也还行,就是这眼睛耳朵时灵时不灵的……」我挠挠头,不小心碰到伤口。
嘶——
「下官给姑娘开几副药静心调养,可慢慢恢复。」
我回到了陆元侑的府里。
陆元侑没待几天又走了。
静养了几周,我也恢复了大半。
哪也去不了,便开始喜欢在院子里抱着兔子溜达,偷听侍者的谈话。
一日,他们照旧围坐在一处。
「告诉你们,自从沈将军战败身亡,殿下就一直不分日夜地练武。」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一个女子。」
「怎么可能……」有人反驳。
「我可是跟着殿下去打仗的,本来我们兵力不及西戎,还打了败仗,自从殿下从大殿回来,就连夜去了军营,三个月后,就急冲冲地去找皇上要求出兵。本身士气就不高,而且刚吃了败仗怎么打得起来?皇上就拒绝了他的请求。就这样又过了数月,殿下又去找皇上要求派兵,这次皇帝同意了。
在战场,殿下不再作谋士,就像换了个人,提着刀枪跨上马见人就杀,西戎人抵挡不住,就暂时出城躲藏。他围着城门,下令找到沈姑娘,但我们都没怎么见过,只能将城里的年轻女子一个一个搜出来带给他看。
终于,在围城三天后,找到了沈姑娘。而后,敌军反扑,殿下擒住西戎王子,其余敌军关入大牢。
经此一战,虽捷报频传,可殿下身上也免不了受了伤,正如你们知道的,养了好久呢。」
他们兴致勃勃地听着,而我却心跳得难以抑制。
努力平息心绪,我想转移注意不再去想,便回房打开了我的匣子。
画被沾湿也没能救回来,香囊也破的不成样子。
有人敲门。
我扭头看,是陆元侑。
我点头,他才抬脚踏入我的房间。
他带过来一叠桃花酥放在桌上,移眼看见了画和香囊。
「在做什么呢?」陆元侑轻轻地问。
「我想修补这幅画,但已经脏得渗透到底,没办法了。」
「那这个香囊是……」
「是用流苏花做的香囊。」
「我见你那天很宝贵的匣子里面掉出来的就是这些。」
我点点头。
「对你很重要是吗?」
「是。」
「也包括画上的我吗?」
陆元侑身着玄衣,眼神热切。
我知道,他在期待一个答案,但他没给我回话的时间。
「香囊,是想给我的么?」他紧接着问。
我一脸震惊地望着他。
「习习和我讲,她说你在熟睡时一直说把香囊给陆元侑。」
我挠挠头:「是,是吗……」
「那,我可以拿走它吗?」陆元侑摊出一只手,等着我的回应。
「但是,它太脏了,我擦不干净,还是算了吧。」
我以为身着整洁的他一定不会忍受这样的东西挂在身上的。
他只是拿起那个香囊,直接挂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后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在我的手上:「回礼。」
我抚摸着玉佩,是那个没有什么雕琢的玉佩。
可下一秒,我似乎摸到了什么。
「沈……成……苒……」
怎么刻下了我的名字?
正当我想开口问出心中困惑,陆元侑开口:「时辰差不多了,走,带你去个地方。」
我坐上了他的马车。
他静静地坐在我的旁边,这些天下来,我感觉之前的那个陆元侑仿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面色冷峻,不苟言笑,下令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的太子殿下。
「给你的玉佩,戴上吧。」
我应下,陆元侑看着我的动作:「这个玉佩是儿时母后为我求的平安符,光滑如镜,母后还说每个人生来就是玉,而你可以决定刻些什么到自己的生命里。
其实,在你双手捧着玉佩交还给我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你的了。」
我感觉我的心又快要跳出来,突然车马停下了。
双脚落地,是秋猎的时候去的地方。
我跟在陆元侑旁边,迎面皇帝走了过来。
我忙行礼,皇帝扶着我:「不必了。」
我们一起走到了猎场,正中央,一人被捆在柱子上,脚下是大堆大堆的稻草。
走进,这人我认得的。
丢失的城池被夺回,太子殿下一身玄衣带兵血战以少胜多生擒西戎王子。
这是我康复期间听习习讲的最多的事。
如今,西戎王子正站在我的面前,狡邪地笑着。
余光间,陆元侑和皇帝对视一眼。
「他如何处置,由你决定。」皇帝看着我。
是他带兵围困阿爹,让我永远失去了父亲。
是他万般折磨我,派人跟踪我一年多时间。
弑我亲人,断我后路……
可,就算千刀万剐他,也难以解我心头之恨,也不能改变如今的局面。
我一刻也不想看见他,我拿过侍卫手中的火把,拼尽全力扔了过去。
大火瞬间弥漫,升起缕缕灰烟。
陆元侑一直坚持把我留在他的府里修养,即使我感觉我已经好了。
见我有些犹豫,他又请我阿娘去府上住。
这下府里的人全来了,我也就没坚持下去。
郡主突然有一天来找我。
聊到正兴时,她突然问:「沈姐姐你和太子哥哥在一起了吗?」
我摇摇头。
她似乎很失望,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沈姐姐,你不知道,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学武。」
看我疑惑,她接着说:「告诉你个秘密,之前那封信是太子哥哥求着我写的,他要我把你留在宫里,而且还带一堆桃花酥不让我吃,说一定要带给你,他还不让我说,憋坏我了。」
「为什么要我留在宫里?」
「可能想找机会见到你吧!」郡主偷笑,一摊手:「可是他很快就去军营了,白忙活。」
「太子哥哥真讨厌,利用我还不给我些奖励。」郡主自言自语着。
而我却僵在一旁,原来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为我做了这么多事……
正值五月中旬,流苏花又逢绽放时节。
「好香啊,哪里的香味?」郡主抬头猛地嗅着。
「我知道是哪里。」
郡主牵起我的手:「走走走!」
我已经走过几遍,从府里到流苏花树的位置已经烂熟于心。
扬起的微风吹着发梢,止不住的花香灌进我的鼻子。
我推开了门,花树依旧如期绽放,白得似棉,柔软震撼。
在流苏花树下,陆元侑一身玄衣,背对站立,活像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他背着手,手里紧紧捏着一束流苏花。
似乎听见声响,他转过身:「你来了。」
不知何时郡主已经不见了身影。
陆元侑趁我没注意走进了我,手里的流苏花顺其自然地被塞到了我的手上。
四下寂静。
「陆元侑,」我没敢看他的眼睛:「谢谢你……」
「真要谢就以身相许吧。」
「你又乱说……」
「成苒,看着我,」他正色,眸子微颤:「昔日所说心悦是真的,并非只是解围。」
「可他们说你攻城是因为……我,我不想让别人说你……」
他牵起我的手:「无论我未来是否成帝王,我的血脉也绝不会忍受他国来犯。」
他苦笑:「只是可能跟你有关,我会着急一些。」
「我想把你留在身边,不再受到伤害。」
「陆元侑,你为什么喜欢我?」我终于敢问出口,也终于有机会问。
他没回复,只是反问我:「你呢?会有一点喜欢我吗?」
我曾想过,他的偏心只是心地善良的解围,当时在茶楼是这样,在大殿也是这样。
甚至于他救我,也只是顺手的事。
他收不到回复,又问:
「你为何为我找回玉佩?」
「为何做香囊给我,甚至拼命护着?」
「为何画下我的身影?」
「为何,在大殿插话?」
找回玉佩是因为我觉得陆元侑很珍惜它。
做香囊是因为陆元侑喜欢流苏花的味道,护着是因为,因为我一直想送给陆元侑。
画下身影,是因为……
插话是因为我害怕他们父子有隔阂。
可是这些,为什么我会这么想,难道我真的……
我抬头看他,正好对着他的眼神。
「这些所作所为你都没有理由吗?」他的语气一直都很平静,只是看着我的眼睛灼热得很:「我在马车上说过,自从你把玉佩拿回来,我就已经发现我已喜欢上你了。」
「但玉佩只是细水长流中的一霎心念瞬起。」他补充着。
我听见他的回答,而他正等着我的一个回复。
之前我没有想清楚,可这次我有了答案。
甚至,我可能在他之前就已经动心……
自从那枝流苏花递到我的手上。
「有。」
番外:
1
临近选秀日子,陆元侑早早就去找皇帝。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违抗皇命。
书房,皇帝坐于一侧。
陆元侑直接跪在地上。
皇帝好奇地:「元侑,有何事?」
「儿臣此刻来,是为了明日选秀之事。」
「哦?说来听听。」
「可否取消沈武侯府之女参加选秀的名额?」陆元侑掷地有声。
皇帝饶有兴趣地看着儿子:「理由?」
「儿臣心悦。」
「好啊。」皇帝应下:「但是现在西戎人又蠢蠢欲动,你打算怎么做?」
交易,陆元侑已经想到了。
不过他一直以为不会这么简单地就被允下了,还有点没缓过来。
「儿臣愿意日日学习兵法,在未得胜归来之前,不去考虑儿女情长。」
而后,陆元侑便收到了一纸圣言。
2
自从沈成苒去和亲,皇帝就在和陆元侑商量反击西戎之事。
期间皇帝大赞沈成苒的气概。
但是,陆元侑有些慌了,他披着战甲就来申要兵马。
他气势汹汹,皇帝害怕他着急失了分寸,反而将自己的命搭了进去,便坚决反对出兵。
陆元侑回了军营,冷静下来也发现之前的自己的状态确实并不适合出兵。
之后的几个月,他见营中士气恢复,正打算再次和皇帝商量出兵。
这次,皇帝没有拒绝直接就允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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