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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睡了男主后我死遁了(NP高H)-兔兔吉利-铅笔小说原创文学

haoteby 2025-10-29 19:30 1 浏览

《你听起来很好睡》作者:江山不孝 (二)

第9章

  林棉跟着阙清言穿过玄关,来到内厅。

  他将她的东西放在沙发角的理石圆台上,回过身问:“要喝点什么?”

  林棉捡了沙发座的边角坐下,半仰起头看他,轻声询问:“……咖啡?”

  她眼角带着哭过的绯红,阙清言垂眸与她对视一眼:“太晚了。”

  “那就不要咖啡了,什么都可以的,”林棉客随主便,倒戈得很快,“麻烦您了。”

  趁着阙清言去厨房的空档,林棉目光环视一圈,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前段时间在楼下蹲点都碰不上他了。

  虽然是住在同幢公寓,但眼前的装潢风格和她的完全不一样,冷感简约,入眼的地方没有绿植,家具新得像刚购置不久,内厅的落地窗前摆的不是餐桌,而是一张质感精良的办公桌。

  桌上亮着灯,笔电的屏幕闪着莹白的光,资料和文件齐整地码列在旁,车钥匙等随身物品搁置在显眼的位置。

  明明内室有书房,阙清言却选择在客厅办公,看起来像是一副随时都能整理东西走人的样子。

  林棉思忖着想,要不就是他平时实在太忙了,要不就是他不常回公寓住。

  不常回公寓住……

  林棉脑中瞬间脑补过无数分镜。

  不回家的阙清言,白天是阙教授,晚上是阙少爷,什么灯色酒气的应酬,什么公子千金的聚会,什么名流人家的联姻,联姻……

  联系到下午他的拒绝,林棉揪住绒软的沙发套一角,突然心梗。

  “书房没有人用。”心梗到一半,玻璃杯被放在茶几上,阙清言微俯身过来,递了双室内拖鞋,“我就在客厅,有事可以叫我。”

  他无意靠近,身上带着清淡好闻的味道。林棉心里怦然一动,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撑着沙发边往外挪了挪,低声道:“阙教授。”

  阙清言起了身,闻言看向她。

  “要是我说……”林棉盯着他烟灰色的衬衫纽扣,踌躇片刻,问:

  “要是我说,我对您有一点别的想法,您会怎么样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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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直球打的。

  一点遮遮掩掩都没有,坦率得让人不回答都不行。

  他下午已经态度明确地拒绝过她,这会儿……

  “……”阙清言的声音响起:“许彤。”

  林棉将视线从纽扣扫上去,定在他脸上:“啊?”

  阙清言捏了捏额角,长眉蹙起,薄唇微抿。这个神情,要不是林棉正紧张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几乎要以为他刚才是叹了口气。

  他问她:“你说这些话之前,没有会被赶出去的觉悟吗?”

  林棉更紧张了:“会、会吗?”

  阙清言没再多说,眯了眯眼,眸色在她瓷白泛红的脸上一扫而过,示意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杯,声音低缓沉稳:“先喝完。”

  林棉乖巧地“哦”了一声,捧起还温热的杯子。

  蜂蜜水的甜度正好,加了几颗枸杞,顺着唇齿一路暖过胃。

  她一口气喝完蜂蜜水,巴巴地看着阙清言,等着下文。

  谁料男人转身走开,在落地窗前的办公桌前坐下,重新开始翻阅起了之前没看完的资料。

  ……不理她了。

  林棉望眼欲穿,委委屈屈地抱着电脑和数位板滚进了书房。

  .

  内室的书房和阙清言的办公室设计风格相似,黑色壁面书架上列满了专业书籍,带着凉意的夜风透过窗帘怼了林棉一脸,她心里的躁动才冷却下来。

  林棉没有偷窥隐私的癖好,没再乱看,眼观鼻鼻观心地伏在桌案上画稿。

  画了半小时,电脑登录着的QQ显示信息提示,柏佳依的信息传了过来:【棉宝,我打你手机打不通,你还醒着吗?】

  林棉停了笔:【我醒着的。】

  柏佳依:【我被我爸暂时禁足了,这几天回不来,今晚等下我让司机来拿行李箱啊。】

  禁足?

  柏佳依千万句骂人的话憋在胸口,解释了句:【我想离婚,闹翻了。】

  简明扼要的七个字就能想象出一场大戏。林棉瞥了瞥正关着的书房门,不能确定语音时候的隔音效果,只能打字安慰了正处在暴走边缘的柏大小姐,突然想起来什么,补了一句。

  林棉:【还是让司机明早来吧,今晚可能不行。】

  柏佳依:【也行。不方便吗?】

  林棉用电子笔抵着下巴,垂眸回:【我不小心被关在门外了,什么都没拿,现在在……阙清言这里。】

  足足一分钟后,接二连三的信息涌了过来。

  【?】

  【???】

  【?????】

  林棉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两秒,正想着怎么回,对面语气激动地问:

  柏佳依:【睡到了吗?!!!】

  “……”

  打字解释完后,林棉托着脸看着PS里画了一半的稿子。

  回想了遍信用卡里攒着的钱,离预期中的数字还差一长段距离。

  她缓缓趴在桌上,不怕死地默默想,不知道包养阙清言要多少钱?

  即使是在林家没没落之前,阙家的权势地位都要比之高出一阶,更别说现在了,再者说,即使没有家族优势,阙清言本身也处在精英阶层。

  所以事实是,他可能根本不缺钱。

  林棉选择性忽略这个事实,乐观地咬笔,给自己洗脑。

  早晚有一天她能攒够钱,然后……

  阙清言就在一门之隔的客厅里,重温了人生动力的木眠老师今晚格外勤勉,很快从被拒绝的忧郁沮丧中走了出来,画稿速度飞快。

  彩稿完成得差不多,林棉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很晚了。

  她画得手指酸麻,刚站起身,想出书房去客厅悄悄看一眼人,头顶的灯在刹那间熄灭了。

  林棉:“………………”今晚公寓的供电还能不能好了?

  偌大的书房很快陷入一片黑暗,窗帘被风轻轻吹起,笔电屏幕幽幽发着白光,笑得甜蜜的男女主人公在此刻看起来……

  非、非常渗人。

  不同于自己的房间,眼下是完全陌生黑暗的环境。林棉一时没适应过来,借着电脑光去摸索,摸着桌沿慢慢往外走。

  在深浓的暗色里沉默几秒,林棉出声:“阙、阙教授?”

  没有人应声。

  “阙教授?”

  “……”她凭借着记忆一点点往书房门口挪动,连敬称都省了,抖着小声叫他的全名:“阙清言?”

  还是没有回应。

  “阙——”

  林棉刹那止声,突然想到一个重点。

  他不回应她,是不是代表他现在没有听见?

  没有听见,喊什么都可以吧?

  待在黑暗里的林棉注意力被转移,发现了比害怕更值得去做的事——

  “阙清言?阙——清——言——”

  林棉因为害怕而悸动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刚才片刻的慌乱像是没存在过。

  她跟闹着玩儿一样小声喊人名字,尾音稍稍扬起来,边往门口挪边出声,“阙清言”三个字被翻来覆去变着调喊,好好的一个名字喊得百转千回,就差没哼出一首旋律来。

  “阙——清——”

  斜后方传来一声声响,一道光照进来,林棉感觉右手一紧,男人温热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揽了回去。

  再不拉着她,下一秒她就要没头没脑地在黑暗中以脸怼墙了。

  “别喊。”阙清言松开手,声音带了些低沉的无奈,“怎么了?”

  林棉还没适应手电筒的光,半遮着眼,轻轻道:“阙教授,停电了。”

  “嗯。”

  阙清言递了个手电筒给她,林棉眨着眼,一点点捏住了手电筒,柄手还带着他手上残留的余温。

  她半垂着头,欲盖弥彰:“刚刚我叫您,您没有应,我以为您不在……”

  他正要去检查电闸,闻言停下脚步,回头问:“刚刚叫我什么了?”

  “……”林棉抬头看他,手一抖把手电筒关了。

  窗帘被彻底吹开,月色凉浸浸地透进书房,男人回身朝她看过来。

  阙清言穿着烟灰色的衬衫,身形颀长挺拔,周身被月色笼上一层光晕,少了平时的疏淡距离感。林棉看了半晌,非常乖,非常诚实地回:“……阙教授。”

  趁着夜晚的微光,阙清言抬眼瞥了过来,微勾起唇,像是笑了一声:“没大没小。”

  他听见她叫他名字了。

  “……”林棉心跳剧烈,怔了半天才找回声音,小声反驳:“不小了。”

  她今年二十五岁,四舍五入三十岁,这样算算比他还大一岁。

  哪里小了。

  .

  今晚整幢公寓的供电都不稳,接二连三地有住户的电闸跳掉,还有断路器因此故障的。

  林棉等在书房里,阙清言没走多久,房间就又重新亮了起来。

  有同样熬着夜的住户叫来了电工,上门修电路兼开锁服务,顺手帮林棉公寓间的锁给开了。

  林棉还穿着睡衣,慢吞吞地理着仅有的两样物件,不时地瞄一眼阙清言,再瞄一眼。

  找不到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

  她正依依不舍,脸上表情又委屈又不甘,就听男人开了口,声音意味不明,问:“这是你说的社团宣传报?”

  尾音压得沉,林棉后知后觉地去看自己的电脑屏幕。

  “………………”

  PS还没关掉,已经画完的稿子正停在末尾。画面里,穿着白衬衫的男主单手拿着情书,另一只手搂着温婉可爱的女主的腰,轻轻地吻过她的唇角。

  对话框中的配字:小傻瓜,那是因为,你是我吃过最甜的一颗小樱桃啊。

  画风精致唯美,场景梦幻纯情,配字惹人心动。

  林棉抬头看阙清言,觉得自己在他心中的标签除了“上课睡觉”以外,还多了一条“参加小黄漫社团”。

  “……”她脸烫得都能煮虾子:“阙、阙教授,我我走了,晚安!”

  等林棉脸热耳朵热脖颈热地抱着东西回到自己的公寓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她确认了一遍原稿,打包邮箱发给了编辑,刚想关电脑,却停顿一瞬,鬼使神差地新开了一篇word文档。

  文档题目,思考十五秒:《论俘获阙教授少男心的战略成功率》

  想了想,林棉把少男心改成了老男心,刚打完字觉得不太对,又删掉了。

  没到三十岁,好像也不老……

  思考三十秒,改成了芳心。

  《论俘获阙教授芳心的战略成功率》。

  林棉保存了空白文档,满意地去睡了。

第章

  柏佳依靠在卧室飘窗前打了十几个电话,临近中午的时候,电话终于打通了。

  对方接起来,好半晌传来轻微的动静,拖着鼻音“喂”了一声。

  另一头,林棉刚醒,声音软得一塌糊涂,听见是柏佳依就想挂了电话继续睡,连忙被叫住了:“诶棉宝!别挂,我有急事要问你。”

  林棉缓缓翻坐起身,半眯着眼,坐在床边用脚尖找拖鞋,揉眼问:“怎么了?”

  柏佳依期待:“昨天晚上你在阙清言家里,留宿了吗?”

  留宿……

  林棉回忆,她不仅没有留宿,画的暧昧少女漫还被他看到了。

  他肯定以为她学术不正,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这样还妄想追他。

  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多,现在回过味,铺天盖地的羞耻感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拖鞋找到一半,林棉不找了,回头就把自己重新闷回了被子。

  “孤男寡女,都停电共处一室了,居然还没发生点什么?”正在被禁足的柏大小姐好不容易能找到八卦的乐趣,闻言大为遗憾,想了想劝道,“棉宝,不然还是算了吧。”

  柏佳依心说,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现在幸好是棉宝一厢情愿,阙清言对她还没什么意思。要是等哪天他突发奇想地想逗逗她,她肯定一点都招架不住,一脚就沦陷下去了,最后怎么被吃干抹净的都不知道。

  “不要阙清言了。就算找不到硬件条件像他这么好的,要在圈子里找一个优质男人,还怕找不到吗?”柏佳依劝得很含蓄,“等到哪天你又喜欢上了别人,就会发现这些都是过去式,就像以前中学那会儿你为一个人写了几十封情书,现在还不是已经忘得一干二——”

  “是他。”

  柏佳依一愣:“谁?”

  “我写了几十封情书的那个人,”顿了顿,林棉才小声回,“……就是阙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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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年前,林宅。

  桌上的牌已经换了三轮,正巧阿姨推着银色小型餐点车进来,躬身将换上一壶新的花茶。阮丽淑看了一眼手上的牌面,见阿姨进来,问了句:“兰姐,棉棉还睡着吗?”

  “还在睡呢。”阿姨撤掉吃完的点心碟,补了句,“先生刚才打电话来,说晚上有应酬要晚回来,就不在家里吃饭了。”

  阮丽淑应了声:“知道了,喊张姨多炖一个汤,等他回来正好醒酒。”说完顿了顿,“兰姐,你去叫棉棉起来吧,睡一个下午了,顺便把蛋糕带一点上去。”

  牌桌上围着四个女人,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气,虽然看起来都上了年纪,但胜在保养得当,连摸牌的手都是白皙细腻的。旁边的太太闻言,调侃道:“丽淑不知道有多疼女儿。”

  “要是我家那个也像棉棉这么乖,我也放手心里捧着。”另一个太太接过话,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一直没开口的人,小心赔笑,“阙太,都放圣诞假了,清言是不是要回来了?”

  平时没事的时候,阔太太们的社交大多是聚在一起逛逛街,喝喝下午茶,再推几把牌。闲谈的时候聊起阙家儿子,语气多多少少都是艳羡的。

  阙家家风自由,充分尊重儿子的个人规划,从法不从商。阙家儿子二十岁就已经从海外一流学府硕士毕业,听说还要继续修博,在学术界的成就斐然,跟自己家那个不成器的比,不知道要好多少。

  谈论起自己的儿子,阙太欣慰一笑:“清言中午就下飞机了,等下会过来接我。”

  另一边,阿姨来到二楼的卧室,把还在睡着的小姑娘叫了起来。

  林棉前几天被林母带着,刚从布鲁塞尔玩过一圈回来,已经倒了两天的时差。

  端上来的蛋糕精致的一小块,小巧地装在瓷盘里。阿姨拿了三块上来,林棉塞了一块就饱了,把剩下的都推给了阿姨。

  小姑娘一口一声“兰姨”叫得又甜又软,招人喜欢得要命。阿姨收了盘子要下楼,关门前笑着嘱咐:“太太还在茶厅里跟人打牌喝茶,刚才外面下过场雪,等等小姐你下楼的时候要多穿两件。”

  没想到小姑娘前脚甜甜地应了声“好”,后脚就踩着拖鞋出了露台,只穿了睡衣,连多一件衣服都没带披的。

  时间还是午后,刚下过一场雪,薄薄地积在露台的白漆栏杆上,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林棉趴上栏杆往下看。

  她本来想在露台看雪,视线却捕捉到了一个人。

  林宅是复式别墅,林棉卧室所在的楼与茶厅所在的楼之间用花园分隔了开来。从她的角度看下去,二楼露台后面是白雪茫茫的花园,枯枝秃杈,下面站着一位男人。

  套了件黑色大衣,双腿笔直修长,黑色马丁靴踩进雪里,色调异常醒目。

  天光昏沉,小姑娘踮起脚,努力把脑袋从栏杆后探出来打招呼:

  “你——好——”

  男人闻言仰起脸,注意到二楼露台上正趴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唇红齿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林棉见他目光投过来,停顿两秒回应:“你好。”

  他的声音低缓好听。林棉扶着栏杆的手无意识攥了攥,问:“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啊?你在等人吗?”

  “你在等谁呀?刚刚下过雪了,外面很冷的,你要不要进来?”

  小姑娘问题很多,一连串地问了出来,末了才小声夸:“你长得真好看。”

  “……”阙清言一怔,失笑收回目光,没有回她。

  林棉愣愣地看了几秒,手指已经被冻麻了,还是没动作。

  层云叠压,天开始下起了细雪,顺着露台飘进来,落在林棉的眼睫和鼻尖。她瑟缩了下,呵着白气问:“你还要待在这儿吗?”

  阙清言一手抄着口袋,又抬眼看向这位扒拉着露台的小姑娘。

  隔得不远,林棉甚至看见他微挑起眉,低低笑了声,反问:“怎么不进去?”

  看你呀。

  林棉单方面宣布自己已经在心里回答了这个问题,嘴上没敢回。她想了想,执拗道:“我去给你拿把伞好不好?从这里扔给你,很快的。”

  生怕他拒绝,说完她也没含糊,揣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转身跑回卧室,翻箱倒柜好半天才翻出把长柄伞,走出露台前脚步停了停。

  十六岁的少女心怦然而动,林棉抱着伞看了又看,偷偷亲了下伞柄。

  而等她脸红心跳脑热地重新回到露台时,人已经不见了。

  .

  柏佳依那边沉寂了足足两分钟,震惊地问:“那几十封情书,阙清言当初看了吗?”

  林棉心想,她当初还没把写好的一沓情书递给他,就被拒绝了。

  这么多年过去,现在阙清言早就不记得她是谁了。

  回忆了遍重新见面开始自己做的桩桩件件,林棉边咬吐司边心虚,心说幸好,幸好他不记得了……

  真要数数她迄今为止干了多少狗胆包天的事的话,会发现还真的不止一两件。假装许彤,上课睡觉,壮胆追他,骗说画社团报,居然还联合他的学生一起骗他……要是到时候阙清言知道了,数罪并罚下来,后果……

  不、不敢想。

  一个谎言十个圆。木眠老师心里在追逐爱情和珍惜生命中挣扎一秒,忧郁地把吐司嚼吧嚼吧吞了。

  昨晚写的空白文档还在电脑桌面上,林棉撕了袋牛奶,盯着《论俘获阙教授芳心的战略成功率》的题目盯了会儿,开始戳开微信给徐逐发信息。

  追人也要讲究基本法,实践出真知,要一点一点来。

  这是林棉昨晚参悟出的真理。

  木眠老师追人课堂第一课:见缝插针。

  徐逐马上就回了消息:【我老板今天下午要给研究生上课,经济法的大课,大概四五点结束吧,你找他有事啊?】

  林棉道了谢,回得很真诚:【我想去看看。】

  徐逐以为他这个老同学是为自己导师高精尖的气质风华所倾倒,是去看上课的。压根就没往非分之想这个层面想。

  事实是,林棉确实是为阙清言的气质风华所倾倒。

  ……是去看人的。

  .

  下午林棉出门的时候下着小雨,她顺手捎了把伞。

  公寓就在K大附近,林棉是算着阙清言临近上课的时候过去的。她本来想挑个小角落偷偷看他上完一节课,谁知道K大的地形实在复杂,除了她平时惯走的那几条路线,其他的……

  林棉在雨中不知道第几次绕回了原位,打开手机,再次确认了遍徐逐发过来的教学楼地址。

  算算时间,他都该下课了……

  “学妹!”

  谁是学妹?

  一道清朗的声音自后传过来,林棉茫然回头,撑着伞看向不远处的男生。

  男生正在教学楼下躲雨,她走近了才回想起来。

  是那个帮她在国际经济法课上占过座的小男生。

  “我刚刚看背影就觉得特别像你,一直没确认,就没好意思叫你。”男生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问她,“你怎么在这里?也是来上课的?”

  林棉应了一声。她有求于人,憋了又憋:“学——”

  “学……长。”

  男生:“……”为什么有种叫得非常不情愿的错觉?

  看了一眼林棉手上的地址,男生恍然:“学妹你找不到路吗?怪不得我刚刚看你在这转了好几回了。”他指了指百米开外的一幢楼,“就是那栋,那栋是研究生的老楼,楼牌擦漆了,不太能看得出来。”

  也是凑巧,林棉目光跟着看过去,隔着近百米的雨幕,楼里三三两两出来几个学生,接着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阙清言撑着伞走出来,在三两的人中显眼异常。

  林棉压住不自觉翘起来的唇角,转过头看男生,突然郑重道:“学长。”

  “你在这里躲雨,是不是没有伞?”她收了伞给他,关切之心拳拳,“我的伞借给你吧。”

  “……”转折来得太突然,男生有点懵比:“什么?”

  林棉把手上的伞递了过来。隔着两级台阶,男生看着眼前五官精致的学妹,接过伞,红着脸讷讷:“学妹,上次你睡着了没问,就是,可以加一下微——”信吗。

  林棉看着阙清言越走越远,忙大方道:“不用还了。”

  “不是……”

  “谢谢你。”

  谢什么?谁谢谁??“哎不是,等——”

  男生借了把伞,还平白收一句谢谢,眼看着林棉转身进了雨里,拦也拦不住。

  另一边,一学生正边走边向阙清言汇报课题进度,眼角瞥见雨里有个没撑伞的人,疑惑地“咦”了声。

  阙清言也注意到了淋着雨的林棉,目光微顿,眸色深下来:“课题进程今晚发到我邮箱里,附上之前要求的文献综述。”

  这句话是对学生讲的,看的却是雨里的林棉。

  学生忙应下,恭敬地打了声招呼,先一步离开了。

  目所能及的范围里没有其他人,林棉看阙清言撑着伞径直走过来,距离她一步距离时站定了,把伞撑在两人头顶。

  雨下得不大,跑一段路不至于淋得湿透。

  刚才他有学生在,林棉没好打招呼,现在只剩下了两个人,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多少淋了点雨,林棉估摸着自己肯定狼狈惨了,没好意思看他,小声道:“……阙教授。”

  阙清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问:“出门没有带伞?”

  林棉含混:“嗯……”

  “她想跟他撑一把伞所以就算冒雨也要跑过来”这种话,是打死也不能说的……

  她想了想,抬头问:“阙教授,您等一下还是回公寓吗?”

  他盯着她没说话,应该是默认了。

  “那我可不可以……”林棉脸也不要了,眼眸亮得惊人,像是汪着一泓水,“可不可以借您的伞一起回去?”为表诚心,她紧接着补了一句保证,殷切道,“我可以帮您撑伞的。”

  林棉接过阙清言的伞,长柄的黑伞,撑在手里有一点沉。

  他要比她高出很多,林棉要顾及他的身高,撑着伞的时候就不得已地大幅度抬高手臂,才能够到他自己撑伞时的位置。

  阙清言停在原地没有走,林棉抬眼看男人,见他正好也在看她。

  他眉目深邃,眼窝很深,平时不笑的时候带着矜敛的沉稳,现在却神色微动,眼底似笑非笑的。

  林棉看着心里一颤,有种小心思瞬间被摸透的感觉。

  林棉淋了雨,乌黑的额发贴附在脸庞,有种可怜兮兮的乖巧感。阙清言垂眸盯着她半晌,抬手握住了伞柄的上端。

  林棉本来正努力撑高着伞,突然感觉雨伞连带着撑伞的手一起被他拉了下去。

  男人微俯下身,将视线与她齐平。

  头顶阴影渐深,雨伞慢慢罩下来,像道遮掩的屏障,隔绝嘈杂雨声,将两人拢在一起。

  “许彤。”雨逐渐下得大起来,阙清言与她面对面,不过一拳之隔。他问她,“你是觉得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所以才敢这么得寸进尺?”

  “在公然场合搭讪自己的教授,哪一条法条上是这么教的?”顿了顿,“说说看?”

  他的声音并不严厉,低下来反倒有种勾人的温柔。

  猝不及防离这么近……简直杀伤力巨大。林棉完全愣怔住了。

  她无法克制地红了耳朵,抓重点问:“那,那不是公然场合可以吗……”

  “……”阙清言眯了眯眼,林棉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神色不虞,好像真的生气了。

  林棉心里微沉,连忙改口补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您别……”她懊悔得红了眼,小声商量,“您别生气,好不好?”

  阙清言看着面前红着眼眸的林棉,脸色放缓了,撑过她手里的伞。

  他很少拿高姿态的身份威压来施加学生,这是破天荒头一回。她毕竟没有坏心思,他的话也就点到为止,语气再重反而适得其反。

  “哎哟,我还在你办公室等半天。”一道声音远远地传来,“每次下了庭跑得比谁都快,请你吃顿饭跟要命一样,有这么忙?”

  林棉闻言偏过头去,迅速地擦了下眼睛,才看向来人。

  走过来的男人西装笔挺,西装上衣口袋处别着枚蓝白的律师徽章,是之前林棉在公寓电梯里碰到的那个香槟色领带。

  阙清言神色淡然,问:“今晚的聚餐我不是早就推掉了?”

  “阙少你给点面子行不行?”香槟领带崩溃,“也没别人,就律所的几个人,你再不去我就要赌得只剩裤头了。”

  这话不荤不素,阙清言扫他一眼,香槟领带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林棉。

  香槟领带找到了突破口,热情道:“这是你的学生啊?来来一起啊。”

  “……”刚被训过,林棉很知趣,道:“我不来了。”

  对方忙劝:“我不劝动你,你的老师就更不会来了,小姑娘你就当帮我一个忙了。”

  香槟领带每天和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无限拔高问题的能力早就运用得炉火纯青,一顶帽子直接就给林棉戴上了。

  林棉心说,她就算去了阙清言也不会去啊……

  她没有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第一反应就是回头找阙清言,巴巴地看他,杏眸里写满了求助。

  香槟领带逗小姑娘逗得好玩儿,被阙清言一个眼神瞥了过来,噤了声。

  林棉等在那里,听见阙清言顿了顿,问:“想去吗?”

  “……”她愣愣:“啊?”

  他在问她的意见,也是给她台阶下。林棉本来想摇头,看着他的脸就成了:“您去吗?”

  阙清言侧过脸看向她。

  林棉也没意识,一句话就这么顺着出来了:“您去我就去。”

  话音一落。

  林棉:“………………”

  前几分钟还在保证着承认错误,没过多久就又再犯了。林棉反应过来,简直想摇着自己肩膀哭,你现在在他眼里就是前科累累的惯犯啊啊到底能不能靠谱一点啊啊啊——

  她对天发誓,这句真的是无心的。

  “……”林棉欲哭无泪,“要是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信吗?”

  真是……

  香槟领带见阙清言撑着伞,空出的手指捏了捏眉心。

  气笑了。

  香槟领带低着头发简讯,十指飞快:【晚上七点,京兆尹聚餐,速来。】

  群发。

  【干什么?是不是又没请到人?输了请吃饭啊?】

  【我约了我当事人吃饭,干嘛?】

  ……

  香槟领带打字:【围观一小姑娘勇攀法界高岭,用生命采花。】

第章

  餐厅坐落在地段金贵的市中心,进了门廊是清幽别致的四合院落,香槟领带提前订了包间,西装革履的男侍者一路将人引进了内院。

  林棉亦步亦趋地跟在阙清言身旁,不时偷摸看他一眼,在脑补的小剧场里早就悔了千八百遍。

  刚才他明显就是替她解围,本来她顺着说一句不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也不至于现在被热情得过了头的香槟领带一路撺掇过来。

  对方多年来靠辩护律师练就了一副好口才,她在来餐厅的中途提了几次要离开,都被不经意地绕开了话题。

  不了了之的结果就是,她现在真的没脸没皮地介入了阙清言的私人聚餐。

  她羞惭地想,真的……太没礼貌了。

  香槟领带已经进了包间。包间门口,林棉思虑一瞬,壮着胆拉住了阙清言的衬衫衣角。

  男人停下脚步,回过身看她。

  “阙教授……”林棉神色满是歉意,声音低得可怜,“对不起……我给您添麻烦了。”她抿唇,“我等下和您的朋友去道个歉,就说我有事要先走,不会打扰你们聚餐的。”

  林棉知道她给他惹了麻烦,在脑袋里放空了那些旖旎的小心思,满脸的小心翼翼,攥了一下他的衣角就立即放开了。

  阙清言垂眸,扫过她还未干的发梢,顿了顿,开口:“不过是吃顿饭,不至于麻烦。”

  一码事归一码。她是他教的学生,又是主修的法学,等下来吃饭的也都是业内各诉讼领域的律师,吃这顿饭对她没什么坏处。

  当然,这些都是基于他把她当自己学生的基础上,但她——

  林棉还在歉疚着,就听阙清言的声音又响起,继续问她:

  “下午出门带伞了吗?”

  “……”林棉戚戚然抬头,不敢再瞒他,乖顺地坦白,“带了的。”

  阙清言淡然问:“伞呢?”

  她支吾:“借,借给别人了……”

  说完耳朵微微泛红,他果然知道她是故意不打伞……

  至于为什么故意有伞不打,反倒淋着雨去找他……再不明白的都明白了,何况对方还是阙清言。

  林棉观察着阙清言的神色,一颗心紧张地揪起来,直觉得他下一句话就是“我没有你这样胆大包天敢觊觎教授的学生”,然后再补上一句“从今以后我开的课你都不用来了”。

  许小彤回国以后可能会哭昏在她公寓门口。

  她神情太过忐忑,阙清言收回目光,平静道:“这件事先欠着,等吃过饭我们再谈。”

  之前他觉得在不伤及自尊的前提下,有些事点到即可,不直接点破也无妨。

  但对她……似乎没什么用。

  阙清言走进包间,偏头跟侍者说了两句话,没过多久侍者面带微笑地向林棉走来,躬身问:“小姐需要换一身衣服吗?请跟我来。”

  .

  等林棉换好衣服回来时,包间里已经坐了六七个人,她环视一圈,果然,除了阙清言,其他的人她一概都不认识。

  几乎是侍者开门的同一时间,几道目光齐齐地向门口投了过来。

  “这边!”香槟领带热络地招呼,示意旁边的空座,“正好人齐了,今天买单的人不是我,小姑娘你随便点啊,不用跟我客气。”

  在场的大多数人在来之前就被八卦过了,不动声色地瞻仰打量了一番眼前“勇追高岭之花”的林棉。有人明知故问,打趣道:“齐进你简直太不要脸了,说说,你怎么把人家一个清纯可爱的小姑娘骗到这里来的?”

  “哪能啊,”香槟领带真名叫齐进,他看了眼阙清言,确认对方神色无恙才回,“这是清言带的学生,正好也在,就顺带着捎过来了。”

  单从外表看,林棉的长相其实十分具有欺骗性。

  她一直都长得脸嫩,小脸杏眸,从小被林母捧在手心里养尊处优惯了,看起来就要比同龄人娇巧,也怪不得别人总下意识地把她往小看。

  唯一剩下的空座靠在阙清言的旁边,林棉和众人打完招呼以后,就乖乖地挪了过去。

  接下来,从点餐到装盘上菜的整个过程中,林棉都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位置上,难得一句话没开口,也忍着没去注意坐得近在咫尺的阙清言,将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在场的都是同一律所的熟人,彼此都已经熟络,等菜上席的间隙间聊起了天。林棉边喝椰奶边听,耳旁不断地有陌生名词蹦出来,从离婚案聊到入室抢劫案,最终话题维持在了最近的一起经济诉讼案上。

  侍者端上了酒,推杯换盏间,众人多多少少喝了点,谈论得兴致高昂。

  完全听不懂。

  林棉咽下椰奶,暗忖,果然保持沉默还是明智的,真要让她加入这样的话题……恐怕接一句就露馅了。

  谈话间,齐进留意了下林棉。他本来拉人过来就是看八卦的,没想到小姑娘态度拘谨,没有半点之前在学校里亲近阙清言的样子。

  他奇了怪了,这个样子,不像是跟着教授来吃饭的,倒像是来自我忏悔的。

  另一边,林棉默默地听着谈话内容,心想,今晚本来就是朋友间私底下的聚餐,她来这里已经是给阙清言添了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再出个什么差错,这叫什么事?

  她可以在他面前丢人,但不想……不想给他丢人。

  “你是我带过来的学生,不用那么拘谨。”

  林棉正想着,从旁就递过来了一本菜单。

  阙清言侧过脸看她,一眼就明白了,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点完了跟服务员说一声,或者可以告诉我。”思忖一瞬,补了句,“有什么忌口吗?”

  林棉冷不防被他拉回了思绪,眨巴着眼看向男人。

  他在顾及她的感受。

  要换平时,林棉早就脸热心跳脑内跑了五十圈了,但现在……

  “我不吃了。”林棉摇头,一脸的忏悔,“您和朋友聊天就好,不用管我的。”她神色坚定,悄悄道,“您就……您就当我不存在好了,你们聊什么我保证都不会听的,真的。”

  “……”

  阙清言的视线落在她抿着杯沿的唇上。

  从开餐开始,她没有动过桌上的公筷,椰奶倒是已经喝完了三杯,殷红的唇边还沾了奶沫,说话的语气压得很低。

  不安,局促,甚至带了微软的讨好。

  “小姑娘喝不喝酒?”侍者又端了酒上来,齐进笑着插话,让人给林棉倒了杯,“试试看这里的清酒,度数不高,肯定喝不醉。”

  林棉推过酒杯,道了谢,笃定道:“谢谢……但我不喝酒的。”

  她没试过自己的酒量,要是等下她喝醉了,旁边坐着的还是阙清言,她可能一个控制不住就——不不,不是可能,是她肯定会控制不住的。

  齐进也没真想劝酒,有意想逗逗林棉,还没待开口,就被叫了一声。

  阙清言意有所指:“齐进。”

  “哎哎,我闭嘴闭嘴。”

  齐进讪讪的坐了回去,片刻后没沉住气,又调侃着问林棉,“你们老师平时上课的时候,对学生是不是都这么如沐春风的?得亏我没去上过他的课,要是我是个小姑娘,啧啧,肯定就芳心暗许了。”

  周围一阵善意的哄笑,都乐的看林棉的反应。

  林棉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捧着杯子的手指蜷了起来,下意识地就去看阙清言。

  今天下午他对她说的话在脑海中原话回放了一遍。

  阙清言不喜欢她在公然场合搭讪自己,一定也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别人揣测情感生活,更何况对象是自己的学生。

  齐进本意是想八卦林棉,话说出口就发现连着阙清言也一起扫到了,心里一沉,刚想开口,有人直白地接过话:

  “小妹妹喜欢清言也没什么,人确实厉害啊。”

  说话的是坐在角落里的一位男人,他放下酒杯,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上半年你老师打了个大案子,现在还在被别的律师当成经典案例来引用呢。他平时在学校当教授带学生,又写论文又搞课题的,在外面还能有心力接这么大的案子……”

  男人环视半圈,装着征询周围人的意见:“是厉害吧?”

  林棉只以为男人就是顺口一夸,还茫然着,在场的几个人却变了脸色。

  齐进暗骂了句,忙打圆场:“差不多行了啊,结案这么久了还拿来说事。”

  说话的这男人也是律所的律师,平时擅长打经济诉讼案,不巧,阙清言在律所挂的是二级律师的牌,偶尔接的几个案子基本都是经济诉讼相关的。

  半年前有个权属纠纷案找上了律所,本来的代理律师是这男人,但当事人随即终止了代理,中途临时更换了代理律师,指名道姓请的阙清言。

  案子标的额达上亿,打赢后的律师诉讼费可想而知。阙清言平时不来律所,也不知道男人一直耿耿于怀,明里暗里地介怀是他用手段撬走了自己的当事人。

  别人不知道阙清言是阙少,而那个当事人是某上市公司的老总,和阙家有沾亲带故的关系。齐进了解内情,心想,没准当事人一开始就是奔着阙清言来的。

  齐进呸了一声,人家巴巴地上来给阙少送人情,有你什么事?

  林棉不明状况,还没想好措辞回答对方的那句“她喜欢阙清言”,就听又来一句:“小妹妹你的老师这么厉害,你想追人恐怕是有点难吧?你又是你老师的学生……这个年龄差得是不是有点大了?”

  男人暧昧一笑,话里带着酒气:“连酒都不喝,你应该是刚上大学的年纪吧?这么年轻,是动心得比较容易。”

  一旁齐进听得脸都青了。

  不敢正面怼阙清言,就含沙射影地把矛头转向了他的学生,口无遮拦,没一句像样的。

  喝高了吧这祖宗!

  林棉听明白男人话里的意思了。

  他在讽她年纪轻轻,头脑简单,还和自己的老师关系不清不楚。

  林棉没被这么针对过,抿紧了嘴唇,沉默半晌,同男人对视了一眼。

  都被当面讽刺了,她不是没有脾气的。

  但她要是在这时候抖年龄,就是下阙清言的面子。堂堂名校法学教授,知名律师……不知道自己学生是别人冒名顶替的。

  林棉闭了闭眼,捧着玻璃杯的指尖微微泛白,睁眼时眼眸都红了,拼命忍着才没让自己更难堪。

  她轻轻吸了口气,开口:“我是喜欢阙——”

  “你没有过问别人隐私的权利。她是我带来的人,你想问她,不如问我。”

  林棉没有偏头看阙清言,只听到他声音响起,带着气势凌人的冷:“半年前的案子换了代理律师,是有人违反了保密协议,你清楚律师法,了解律协的行令行规,应该知道违反的后果。”

  齐进看阙清言,后者抬眸盯着男人,修长的手指晃过酒杯,脸色沉下来,跟平时在庭审上把人堵得百口莫辩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把男人刚才的话抛回去:“我心力有余,不介意帮当事人追究责任。”

  话音一落,男人脸色一下白了下来,酒醒了大半。

  没人敢说话。男人讷讷半晌,忙不迭站直了身:“阙教授,我——我刚刚乱说话,醉得脑子都不清楚了。”

  男人看向林棉,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妹妹,真不好意思,我刚才说的话你千万别当真,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向你道歉。”

  林棉侧过脸看向阙清言,他与她对视一瞬,神情微顿。

  她委屈得眼睛都泛红,嘴唇紧抿,憋着一股劲儿,但却忍着没在众人面前哭。林棉与他对视过后飞快地又偏过头去,狼狈地用手腕狠狠地擦了下眼角。

  众目睽睽下,她紧接着站起身来,没看任何人,端起刚才齐进给她倒的那杯酒,一口气干了。

  杯子被放回桌面,隔着细绒的桌布,重重一声闷响!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林棉没有停留,直接离开了包间。

  众人面面相觑,齐进愕然半晌,观察阙清言的神情,打着哈哈道:“小姑娘脾气还差点儿啊……”

  阙清言已经站起了身,闻言冷冷道:“她什么脾气我知道。”

  齐进连忙想说两句好话,对方顿声,又道:

  “我就喜欢她对我发脾气。”

  这句话回护得毫无原则。

  “清言等等——哎,阙少——”

  齐进拦不住阙清言,也不敢拦,急得焦头烂额。

  有人回过神,迟疑问:“齐进,这什么情况?”

  齐进瞪人:“我能知道?”

  他要是知道就好了!

第章

  齐进回头看了眼脸色发白的男人,忍不住咬着牙低骂了句。

  他本来撺掇人家小姑娘过来,也就是图八卦看个热闹,压根没想到会出了岔子。阙清言那句话不能确定有几分真,但态度明显,摆明了是给小姑娘找回面子的。

  真上了心的。

  齐进边打电话边追出餐厅,电话没打通,一问门口侍者才知道,阙少拿回了之前小姑娘换下来的衣物,没把车开走,人倒是走了。

  餐厅闹中取静,附近是人流阜盛的街区。林棉缩在图书亭里,小小的一团,窝在角落当一棵绿植盆栽。

  街边的二十四小时自助图书亭,用玻璃隔断成封闭的四角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书纸味。

  狭小的空间里,林棉拼命忍住眼泪,换了个姿势继续窝着,垂眸分神想,这里还没有衣柜舒服。

  想一想,更委屈了。

  手机里有十几个编辑的未接来电,林棉对着莹亮的屏幕看了几秒,调整了下情绪,正打算回拨过去,耳边传来三声清晰的敲击声。

  她抬头去看,阙清言拎着外套,手上还提着一个纸袋,沉静不动地站在图书亭外。

  “哎哟总算是接了,木眠老师,我都想收拾收拾去你公寓找你了。”电话接通了,编辑在那头长吁了一口气,“你现在方便听电话吗?”

  林棉没吭声,攥了下裙角站起身,跟男人对视一眼,迅速移开了视线。

  “漫画的新单行本已经送去厂子里印刷了,”编辑没察觉,兴致高昂地继续,“要是进度正常,大概能在年前就上市,所以在这之前我跟主编商量了下,想给这个漫画系列办个签售会,正好能给下一本打宣传……”

  图书亭的玻璃门没有装开合锁,阙清言却没有拉门进来,林棉没忍住,还是又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灌了一杯酒的缘故,她的脸颊和耳尖都软软地晕着红,眼眸更是湿红得招人疼,憋得狠才没哭出来。

  林棉捏着手机,一句话没听进去。

  她不是在气那个男人说的话。他的话只是导火索。

  柏佳依以前说过,她和阙清言的心理年龄差的太远,她的喜欢没长性,过了那股新鲜劲儿,就可能又喜欢上别人了,何必真的去招惹他。

  齐进拿她开玩笑,也是先入为主地觉得小姑娘的感情不深,所以能当着人面调侃,当不得真。

  今天发生的桩桩件件涌上脑海,林棉隔着玻璃门看阙清言,红了眼眶。

  “签售会的时间和场地已经在和主办方商量了,就办在隔壁的T市,具体事件还得再确定,所以想提前跟老师你说一声……”

  要不是因为喜欢他,她也不会没脸没皮成这样。

  要不是因为喜欢他,她也不至于乖乖地凑上去,小心翼翼地去讨好人,忍着委屈也不给他丢面子。

  要不是……

  林棉脑袋里放映的自白一句惨过一句,面上却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说话。

  可今晚的事情,说来说去还是她活该,本来就是她自己要来的。

  编辑说完一长串,对方没有一句回应,终于发现了异样:“老师,你在听吗?”

  “……”林棉沉默片刻,才回,“在的。”

  她的声音哽着鼻音,带着不似往常的低落。编辑还想多问,但听对方不想多说的样子,也没好意思追问下去,又确认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林棉眼睫垂落,低着头在图书亭里平复了下,开了门走出来。

  她一点点站定在阙清言面前,停顿了,小声开口:“……阙教授。”深吸一口气,打算为刚才的发脾气认错,“今晚的事——”

  “今晚不关你的事。”

  林棉闻言一怔,仰起脸看他。

  “刚才的情况,”阙清言低眼回视,没提自己在包间里当着众人面说的那番话,平稳道,“你即使是摔了杯子都不算什么,发再大的脾气我也不会说什么。不需要给我面子。”

  他有心要安抚她,声音低低沉沉,俊脸衬着周围的霓虹光影,疏淡中勾出一丝和缓:

  “这次的事,我有一部分责任。把你带过来之前,我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是我的疏忽。”

  在阙清言开口前,林棉心里的委屈和烦躁郁结成了一团,现在他一开口,她就像只被捋顺了毛的小动物,受的委屈都从四肢百骸浮了上来,心里一阵阵收紧的酸甜。

  即使知道他是把她当学生来安慰……

  她红着眼别过脸去,暗骂了句自己,太没出息了。

  “……”林棉沉默半晌,压着哽咽,半开玩笑地回:“您又不是神,怎么能预料到……”

  “如果你觉得还难过,”阙清言扫过她微红的眼眸,接过话,“我来安排一个时间,让人再来亲自跟你道歉。”

  让人来亲自给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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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棉愣怔地看他,回过神:“不用了,我没有被他们……我只是想……”

  她抿唇欲言又止,看了看阙清言,把到嘴的话咽下去了。

  阙清言没忽略掉她挣扎的神情,应声:“嗯?”

  林棉后退一步,正踌躇着要不要开口,没想之前喝下去的酒缓慢地起了劲,脚步不知觉地踉跄了下,几乎要站不稳。

  她本来还在犹豫,此刻被后知后觉的酒意熏上头,脸都逐渐烧了起来,自暴自弃地想,酒都喝了,就当借酒劲占便宜了。

  她喝了酒的。

  就算被冷言拒绝,也不至于……不至于太难看。

  齐进的电话还在接连不断地打过来,阙清言瞥过一眼,刚按掉手机,就听见了低低的一声问:

  “您能……”林棉的声音轻微到像自言自语,“您能哄哄我吗?”

  图书亭在胡同巷口处,再往外走就是灯色霓影的十字大街,但此刻喧闹的人声都尽数被屏蔽在外,空气沉静得只能听见林棉的声音。

  她不敢看他,闷声解释:“不是那种哄,就是言语上的哄,随便什么都行——”

  “您哄我一句吧,好不好?”

  当着面说这种话,林棉几乎羞耻得都想跑了,生生地忍了下来。

  反正也追不到他,反正他也……不喜欢她。

  半晌,没有回应。

  “……”算了。林棉低着头,“对不起,阙教授,我跟您开玩笑的……我等下打车回去就——”

  阙清言的声音蓦然响起,淡然无波,听不出情绪,问她:“醉成这样,怎么自己打车回去?”

  林棉很低落:“没关系的。”

  她正打算找个借口走开,一道阴影在脚边落下来。

  林棉抬眼看了一眼,心跳猛地停了下。

  男人背着身在她面前半跪蹲了下来,脖颈连同脊背呈一道流畅修长的弧度,衬着路边灯影光色,带着男性致命的吸引力。

  “上来。”阙清言像是叹了口气:“背你一段。”

第章

  从图书亭到餐厅的停车位不到二百米。

  林棉的手无措地搭在阙清言的肩背上,胸腔里像塞了只跳羚,心跳和脉搏声噪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手指尖都在微微发抖,被酒精麻痹的神经在此刻却敏感异常。男人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衬衫衣料熨帖着手心,温度连着一路烧上了脸。

  阙清言身上有股好闻的清冽味道,像是某种清爽的草木香,林棉僵着脑袋,没敢再凑近了再闻清楚。

  再凑近,他肯定就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开口。阙清言是没有开口的必要,而林棉……

  她正在绞尽脑汁想怎么开口。

  夜色已经很深,星光黯淡,街边的灯光却很明亮。从林棉的角度看去,斑驳光影下,阙清言的后侧脸轮廓分明,下颚与脖颈紧绷着弧度,高定的衬衫领遮住一片清明禁欲。

  画惯了漫画美男的木眠老师脑袋里只剩了一句七字真言: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林棉滚烫着脸,不断给自己催眠洗脑。

  她醉了。

  没错,醉到脑子都不好使了的那种。

  喝得这么醉……说两句胡话,干两件蠢事,是情有可原的。

  情有可原。

  林棉洗脑成功,搭着阙清言肩背的手松了松,夜风渐凉,她的手心却是汗湿的。

  “阙、阙教授,”她酝酿酝酿了关切的语气,紧张地心都要跳出来,低声问,“您冷吗?”

  阙清言背着她,闻言脚步稍顿:“怎么了?”

  “我给您变个魔术,好不好?”

  下一秒,林棉顶着张大红脸,不怕死地把脑袋凑到了男人后颈窝处,双手由搭肩变成了轻轻地环住他的脖颈。

  这个姿势,挨得不能再近了。

  “我,”林棉小声磕巴着解释道,“我现在是一件高领毛衣。”

  “……”

  .

  “巾帼英雄,女中豪杰,胆识过人,狗胆包天。”

  柏佳依用十六个字精辟地评价道。

  洗漱台前,林棉开着手机的免提,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刷牙。半晌,她对着镜子艰难地闭了闭眼,含着牙刷慢慢地把额头杵在了镜子上。

  “啊……”

  好,想,死……

  “然后呢然后呢?”柏佳依听得很兴奋,把苹果咬得嘎嘣脆,追问,“阙清言他说什么了?说什么了?”

  “……”林棉含着牙刷回忆,吐字含混:“没说什么了。”

  柏佳依默了一秒,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林棉回想了番昨晚的情形。

  阙清言把她背到了餐厅的停车位,她坐进车里系安全带的时候,他一手撑着车门顶俯身靠近了。

  “你发脾气的事我不会管,”车内照明灯没开,昏暗的光色下,男人漆黑的眸一瞬不瞬地望过来,声音低缓好听,“现在我们来谈点别的。”

  柏佳依激动:“嗯嗯?”

  “搭讪教授,言行不当。”林棉语调一平到底,“他让我写一千字的检讨,写完交给他。”

  “……”

  搂脖子换一份一千字的检讨……

  林棉小声说了一句,柏佳依没听清:“什么?”

  她漱了口,红着脸重复:“……我赚了的。”

  解决完早餐后,林棉坐在电脑前,检查了一遍工作邮箱,而后登录微博和ins,挑着回复了一部分粉丝们的留言。

  完成一切,她接着新建了空白的word文档,新的一天,新的检讨。

  林棉刚写过四万字的检讨,按理来说,对这种事应该熟能生巧,但她现在对着空白屏幕措辞半晌,犯了难。

  良久,她打字: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我的错误,我不应该……

  不应该太喜欢您,虽然不喜欢您真的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

  林棉停下敲键盘的手:“……”

  写情书吗???

  删掉删掉。

  正思索着,搁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林棉扫过一眼,接了起来。

  电话是许彤打来的。

  多伦多还是深夜,许小彤跟加拿大小男友连着浓情蜜意了几个月,终于打算回国了。

  “棉棉姐,我预定好了机票,下周三就到B市。”许彤不想走,哭得一抽一噎的,“正好能赶上周五的经济法大课。”

  事情来得太突然。林棉毫无防备,愣怔了下,重复道:“下周三就到B市?”

  “嗯。”许彤感恩戴德,“笔记和课件我问同学借过了,回头就把进度补起来,棉棉姐你以后就不用再帮我签到了。”

  “棉棉姐!”许彤哭嚎,“我舍不得Ethan——”

  许小彤下周三就回国了。

  挂完电话,林棉屈膝窝在舒软的电脑椅里,盯着屏幕恍然出神。

  在许小彤还没回来之前,是林棉代替她这个小表妹去上的课,到现在一切都还顺利,学校里除了徐逐,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但是,等到许小彤回国以后,阙清言早晚会发现的。

  林棉不是许彤,还在他面前瞒了这么久。

  其实林棉不是没有想过有被揭穿的一天,但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该怎么坦白。拿她目前犯的事儿来说,每一件数出来都能让一个教了几十年书的老教授……气到高血压。

  即使林棉对阙清言的涵养再自信……

  如果他知道了她不是许彤,还连蒙带骗地在他面前刷存在感,甚至还,还觊觎他多年……

  林棉把脑袋埋进了膝盖,慢慢缩成球。

  半晌,她神情深沉而凝重叉掉了原来的文档,打开了那个在电脑桌面上搁置了很久的文档,指尖戳键盘,缓慢敲了个数字。

  题目:《论俘获阙教授芳心的战略成功率》

  内容:0.

  .

  坦白从严,抗拒更严。

  午后工作间,林棉一笔清空掉潦草的线稿,不自觉地咬笔,决定还是提前向阙清言摊牌比较稳妥。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比起让阙清言自己来发现真相,不如她自己来告诉他。

  一张商稿起草了两个小时毫无进度,林棉思想挣扎了十分钟,看了眼时间,把笔插回了笔筒。

  她出门摁电梯来到十楼,在熟悉的门牌号前深呼吸两分钟,揉了揉脸,带着一副视死如归的悲壮神情,做足了前期心理准备,然后小心地摁门铃——

  负荆请罪扑了个空。

  ……

  徐逐的消息很灵通:【我老板出门去了,参加一个研讨会,本来我今天也要跟着走的,律所实习耽搁了,就换名额了。我恨!】

  阙清言今早就已经不在市内了。

  徐逐:【这种大型研讨会,没个三五天回不来吧,你又找他有事啊?】

  林棉:【有。】

  林棉哭着脸心想,这回是真的有事了。大事。

  见不到阙清言的面,林棉戳开他的微信头像,对着消息框思忖犹豫了片刻,还是关掉了。

  她垂死挣扎地咬抱枕角。

  暂时……暂时先搁一搁,这种事情……还是等当面说吧。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心事重重的木眠老师瓶颈期进入巅峰,晚上对着空白一片的绘图软件熬到凌晨,实在画不下去一笔,只能恹恹地从影碟柜里翻出珍藏的恐怖碟来看。

  以前看还不觉得,现在一看,电影里每一个中途领便当的悲惨炮灰……

  怎么看怎么像自己……

  越看越像……

  等到第三天,编辑一个电话,总算是把在公寓里宅了两天的林棉给拖了出来。

  “木眠老师,上回我提的签售会安排在这周末了,还是在隔壁的T市。”

  林棉微诧:“这么快吗?”

  自从木眠老师的少女漫画畅销以来,就已经在附近城市或多或少地办过一些签售,林棉也算是熟悉过签售会的流程。

  但以前办过的签售会,至少都要提前半个月开始预订场地、布置宣传,这次的好像太快了。

  “我也觉得太赶了,但我们和那边的主办方接洽过,说是会展中心的活动预定已经安排到了两个月以后,两个月,太晚了。”编辑用肩膀夹着手机,边打字边回,“不过也巧,最近有个书展,我们杂志旗下还有个老师正准备在那办签售,就这周末的事。”

  办签售的是《糖心》杂志的另一位签约漫画家,关桃。

  “我们商量了下,觉得联合签售可行。易拉宝和宣传横幅赶紧一点就做出来了,签售的书也是现成的。”编辑道,“按老师你的人气,提前两天宣传也有不少粉丝会来。如果老师你同意的话,等下我就把流程安排发过来,你看一下……”

  其实现场的签售会并不能带动多少宣传效应,主要目的还是在于将现场活动图发在官宣的公众平台上,顺势打一把新单行本的宣传。

  林棉算了算时间,周末办完签售回来,阙清言也差不多回市了。

  趁着他还没和许小彤打过照面,她还有时间哭着去楼上当面跟人坦白。

  编辑把安排表发给了林棉,担心对方下一句就是“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掐着温柔的嗓子问:“怎么样?”

  林棉暂停了场面血腥的电影,捏瘪了喝完的牛奶盒,软声道:“去去去。”

  编辑:“……”为什么会有种一去不回的感觉?

  .

  签售会就办在隔壁市,路程不远。

  杂志社订好酒店,拨了两个助理给林棉,签售时间定在周日的中午开始。

  翌日,T市国际会展中心。

  签售会借用的场地在会展中心的一层,还没正式开始,入场口已经排起了熙熙攘攘的长队。林棉出来买个水的空档,就被拦在了人头攒动的入口区外。

  她找了一圈没找到出来时的员工通道,低头摸出手机,想给场内的助理打个电话。

  还没接通,林棉身后传来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学妹”,她手一抖,摁掉了拨出去一半的电话。

  “……”嗯???

  林棉机械地一点点转头,看见在向她不断挥手的男生,挤出一个学妹式笑容:

  “学、学长?”

  男生见真的是她,惊喜地大步过来:“学妹你怎么在这里的?你也是来参加签售会的?”

  “我……”林棉看了看会场门口显眼的宣传横幅,突然想起来。

  眼前的这个男生,是木眠老师,也就是她自己,的恐怖漫画死忠粉。

  林棉晃了晃手上的水,有口难言道:“我……买水路过……”

  以往的每场签售会,在场签售的木眠老师一定会戴口罩,所以粉丝们三百六十度拍到的也就是只露出眉眼的木眠老师。林棉当然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她比较担心的是……

  男生对她突然出现在隔壁市碰巧买水路过居然没有表示质疑,只是腼腆一笑:“其实我来这里也是有别的事,但是真的没想到木眠会在这里办签售。”

  “要是等下有时间,我正好能要个签售……”男生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道,“对了,学妹你上回借的伞我还没有还,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加个微信……”

  正好助理回拨了电话过来,林棉抱歉地示意了下手机:“不好意思学长,我接个朋友的电话。”

  男生显而易见地有些失落,笑着用口型道:“那我先进去了,下次见面聊。”

  林棉边接电话边往相反方向走,她本想等男生走后再回会场,没想到他一步三回头,非要目送她走远才肯进去。

  另一边,助理站在员工通道前张望,疑惑问:“木眠老师,您在哪里呢?我怎么没见着您人啊?”

  “……”木眠老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我在离会展中心三百米远的地方,马路转角口。”

  助理:“……”

  .

  签售会来的人太多,本来预计下午五点结束的签售,最后硬是由于人数原因往后多延了一小时。

  会场内开始强制清场,林棉戴着口罩,签完最后一本漫画,露出的眼眸微眯着弯起来,声音甜软地闷在口罩后:“谢谢支持。”

  “谢谢谢谢,”拿到签售本的蓝裙小姑娘连声道谢,红着脸表白,“女神我特别特别喜欢您的漫画,会一直支持您的!!”

  粉丝都散得差不多,一旁同台签售的漫画家关桃笑道:“其实我也很喜欢你的漫画。”

  “能画出这么甜的少女漫,眠眠你的恋爱生活一定也很甜吧?”

  林棉揉捏着手腕,闻言回忆了一番自己的辛酸追人史,摇了摇头,又点头。

  一想到回去要向阙清言坦白,她就……

  不、不敢想后果。

  会展中心的一楼一边办着书展,一边办着签售会,现在场内的工作人员开始陆陆续续收场,林棉和关桃也理了东西,正带着助理要离开。

  靠近入场口的电梯“叮”的一声响,从电梯里走出来一行人。

  林棉还戴着口罩,无意间瞥了一眼,彻底僵愣住了。

  国际会展中心,二楼是多媒体会议厅。林棉之前从员工通道进来时看了一眼门口的指引标牌,二楼在开一场法律发展学术研讨会,烫金字体的受邀嘉宾的人名列了一长串,她没有仔细看。

  徐逐说他本来要跟导师参加研讨会,因为实习冲突被临时换掉了名额……

  之前她又在门口碰到了那个小男生……

  此刻阙清言被一行人围着从电梯中出来,笔挺的西装革履,在人群中异常地出挑显眼。

  他抬手整理了下腕间的银色袖扣,正偏低过脸跟旁边的男人说些什么,眸色冷淡,随后眼眸无意间往林棉的方向落了过来。

第章

  会场的工作人员正在拆宽敞的搭台,挂着的横幅架一阵松动,轰然一声,砸在林棉的小心脏上。

  隔着人群,男人漫不经心的一眼瞥过来,在林棉身上稍作停顿。

  阙清言此刻的神情不同于平时私底下相处的那样温和,多了几分冷感的不苟言笑。

  这一幕像是慢动作放映,林棉一颗心悬悬提起,屏气凝神,总觉得他的目光隐含了几分探究的穿透性。

  一秒。

  两秒。

  旁边的人正兴致勃勃地开腔搭话,阙清言眼眸沉然,平静地将目光收了回去,开口回应。

  一行人陆续地出了会展中心。

  内场,助理提了包过来,见状疑惑:“老师?”

  林棉回过神,应了一声。

  她戴了口罩的,阙清言他刚才应该没发现……吧。

  “我和小婷打算这边结束了去吃饭,您等下是直接回酒店还是跟我们一起?”

  “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了,你们玩的开心。”林棉差点心都要蜷缩起来,半晌道,“我赶晚上的车回B市。”

  “现在就回去?这么晚?”助理惊诧,没反应过来,确认了眼时间,“这个点赶最近的一班到都要深夜了,酒店今晚还订着的,再住一晚明早走都行。老师您有什么急事吗?”

  林棉心有余悸,心说,阙清言今晚也在市内,她……

  她现在根本不敢当面撞见他啊!

  这个时候去坦白,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要是旁边还有个别的法学教授过来问一句,问阙清言她是不是他的学生……

  要他怎么回?

  我把她当成我的学生,可惜她不是?

  阙清言当然不会说这么噎死人不偿命的刻薄话,但林棉光想想就能羞愧到找地缝钻了。

  下一秒,助理见已经戴着口罩的林棉在包中摸索片刻,拆了一个新口罩戴上,想想觉得不够,又戴了一个。

  助理:“老师,您这样不会闷死吗?”

  对方目光复杂:“不闷,会死……”

  当天,林棉跟助理打过招呼后立即订了票,转道去了趟酒店,收拾完行李就回了B市。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

  林棉整理完东西,进浴室洗澡。乳白色雾气蒸腾的浴室间,她双手扒拉着浴缸边缘,下巴磕在冰凉的瓷沿,心里也冰冰凉。

  白天的时候她没注意到研讨会的邀请名单,但瞄了一眼时间,会议刚好开到周日结束。

  也就是说,没什么事的话,阙清言明天可能就回来了。

  林棉脑内模拟了一遍她向他摊牌后的情形,抿着唇想,最差的就是他不再理她了。

  从阙清言的角度来看,无非是自己的学生找了人替点名,而那个来替人的什么正事也没干,还在每一堂课上都光明正大地睡了过去。

  而她面对他时丰富的内心戏,她那点多年的小心思,他都不会知道了。

  林棉越想越觉得惨,裹着浴巾出了浴室,一口气还没匀上来,就接到了林母的电话。

  自从林父去世后,公司的几位高层董事重新划分了股权,剔走了公司里的旁亲杂戚。林家落败,林母打了近半年的官司,好不容易在公司争取到一席之地,从阔太太转成了职场女强人。

  林母在嫁给林父之前毕业于海外知名商学院,婚后才做了全职太太。多年后重回商场,林母的经商头脑还在,但终归是从零开始,这些年来碰壁的事不在少数。

  车里,阮丽淑刚结束一场应酬,按着太阳穴坐在后座,处理完工作文件,给林棉打了个电话。

  “妈妈,”林棉坐在床边接电话,声音很甜,“我刚刚在洗澡,前几个电话都没接到。”

  阮丽淑心情很好。平时母女俩联系也算频繁,她嘘寒问暖地询问了几句,才切入正题,问:

  “棉棉,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

  明天晚上……

  林棉犹豫了一瞬:“有的。”

  “明天是你宋阿姨的生日宴会,她以前帮过我们家的忙,生日总是要去的。”阮丽淑一笑,“妈妈想带你去。”

  宋阿姨。林棉在脑袋里搜寻了一圈,丝毫没有印象。

  但不管是宋阿姨还是张阿姨,名流太太的生日宴会就是宾客间攀附关系的社交宴,重点往往都不在宴会本身。

  以前这种宴会,林棉很少跟着参加,而后林家从名流圈跌出来,她更是没有去过。林母在社交方面不会勉强女儿,也就从来没提过。

  阮丽淑其实也知道女儿不想去,但是……

  她轻轻叹气,温柔道:“礼物我已经挑好了,明天下午我让司机来接你,是在彤彤学校附近的那个地址吧?”

  提到许彤,林棉晃了下神,突然想到,再有两天许小彤就要回国了。

  明天也该跟阙清言坦白明白了,但要是去了宴会,指不定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林棉心里挣扎了下,小声问:“不去行不行呀?”

  “也就是半天的时间,耽误不了太多功夫。”阮丽淑对着女儿的撒娇,难得强硬了一回,“到时候来的人不少,多认识几个人也是好事。”

  阮丽淑也有自己的打算。

  阙太的生日宴会,多少名流都会被邀请去。

  女儿已经不小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林家再困难,林母也不舍得牺牲女儿来联姻,但至少也要在圈子里给她物色一个良人。

  不过也得是棉棉喜欢的。

  .

  翌日,生日宴会在近郊的半山别墅举行,林棉到的时候,偌大的花园前就已经停了不少豪车。

  花园中央是白漆雕塑的喷泉,绿茵草地上请了乐队演奏,宾客穿过中空的花台往宴会厅里走,佣人已经迎在了门口。

  “一会儿叫宋阿姨就好了,”阮丽淑拿了礼物下车,笑道,“小的时候你见过几次……”

  林棉应了一声,没怎么仔细听林母的话,满心满脑的都是回去坦白的事。

  另一边,柏佳依还在关着禁闭,隔空发简讯给她当军师:【棉宝,像阙清言那样见惯风浪的人,肯定不记恨别人骗他一句两句的,你实话跟他坦白,大不了再写一份检讨。】

  林棉抽空看了眼,回:【不会的。】

  他要是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学生,哪里还会让她写检讨……

  林棉哭着心想,他肯定早就不理她了。

  ……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内,生日宴还没有正式开始。

  主人没有出现,宾客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交谈间觥筹交错。阮丽淑碰巧遇上生意上的熟人,低声嘱咐了林棉几句,过去与人攀谈了起来。

  大厅内灯光璀璨,香槟塔被衬出了潋滟的酒光。林棉绕过餐桌,在各色的酒杯中拿了杯苏打水。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心理拉锯战了十分钟。

  不然,还是不要当面说了……

  思忖片刻,林棉拿出手机,戳开了微信,对着阙清言的对话框看了又看,心想,也不知道他把她删掉没有……

  林棉:【阙教授,您好。】

  消息顺利发出去了。

  林棉:【一直以来瞒着您,真的对不起,其实我不是您的学生,也不是许彤。】

  林棉心跳得飞快,一句话删了又打,终于发了出去。

  林棉:【我叫林棉。】

  发完消息后,林棉灌完一杯苏打水,盯着毫无回应的对话框,轻轻吸了口气,将手机收了起来。

  越心焦越口渴,她回过身,想要再拿一杯苏打水。

  重新转回来的时候,林棉余光瞥见有人径直朝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她的视线从那双锃亮的手工皮鞋慢慢挪上去,往上是剪裁合身的西裤,再到男人的脸。

  “……”

  不算T市那次会展上的对视,林棉已经几天没有见到阙清言了。

  可……

  可她完全没有想过会是在这种场合下见面啊啊啊啊啊!!

  林棉大脑一片空白.

  愣怔半天,带着一副可怜兮兮的忏悔神情,小声开口,“阙,阙教授……”

  她穿着曳地长裙,乌黑的长发挽起,露出白皙细腻的脖颈,杏眸里满满的都是心虚。

  阙清言在这里站着,已经有名媛淑女渐渐地注意了过来。

  他垂眸看着林棉,抬手解松了一点领带,微俯下身,将手里的酒杯搁在了她身后的长条餐桌上。

  “……”半晌,阙清言开了口,声音微沉:“林棉?”

第章

  阙清言的声音压得低, 像玻璃酒杯里轻微碰响的冰,在林棉听起来,有点酝酿暴风雨前平静的意思。

  这是认识这么久以来,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林棉的心脏差点骤然停跳。

  “阙……”话刚出口,把称呼噎了回去,没敢再叫了。

  “您, 您先别生气, ”林棉思忖半天, 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苏打水往前递了递,轻声问,“您要不要喝口水?我没有喝过的……”

  衬着大厅金碧辉煌的顶灯, 阙清言眸色格外的深。他敛神看她,没有接过水,也没有开口。

  换平时,林棉能蹬鼻子上脸地去亲昵他, 但现在这样的情况, 她完全没了头绪。

  生气了,肯定是生气了。

  今晚是阙母的生日宴, 阙清言前一天刚从隔壁市结束完一场研讨会,回来后直接开车来了阙宅。期间他没回过公寓, 因此也没有进一步去确认,昨天在T市会展中心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许彤。

  阙清言微眯了眼, 不发一言。

  他好涵养的没有逼问, 给足了对方解释的时间。林棉捏着酒杯, 眼眸湿润,组织措辞,感觉自己就像庭审上的被告过错方,说一个字是判刑,不说也是判刑。

  “许彤是……”

  林棉不想再骗阙清言,在道德谴责和良心谴责中徘徊一秒,含混着招了,没把许小彤卖得太惨:

  “许彤是我表妹,她出了点事所以没来上课,让我帮她来上课——”

  她本来想说记笔记的,但回想了遍自己每节课的睡姿,实在没脸再往下说了。

  阙清言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淡然应了声,示意她继续。

  “不过……期中论文是许彤写的。”

  临死前,林棉帮人说了句好话,心说许小彤我自身难保,尽力了。

  说完许彤,要说自己了。

  林棉抬眼观察男人的脸色,咬了咬下唇,顿声道:“我是——”

  “棉棉,你今晚也来了?”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林棉循着声看过去,一位年轻女人正端着红酒杯走过来,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吧?上周我和朋友在马会喝茶,还想叫你一起来的,”女人优雅地捋耳发,“但之前林伯伯……”

  “抱歉,不应该提起来的。”她戛然而止,歉然一笑,继续道,“所以也有好久没联系了,也不知道你忙不忙,怕打扰你了。”

  女人妆容精致,腕间漂亮的首饰攒着细碎的光芒,看着有些眼熟。林棉叫不出名字,以前可能见过几次面,或许还说过几句话,应该是哪家大小姐。

  名媛圈之间的来往复杂,踩低捧高的不在少数,她很少接触。

  林棉从小被护得很好,所有人在眼里分为两种,想亲近的,和不想亲近的。

  阙清言被放在想亲近的塔尖,所以她在他面前比谁都乖软温顺,但对别人……

  女人话语中若有似无地带了优越感的怜悯,殷切的询问只换来林棉不咸不淡一声应,神色愣了愣,自然地转向了一旁的男人。

  “阙少,”女人微红着脸,打招呼,“听我小叔说,他最近想在S市投资一家马球俱乐部,正好有几张内部卡,我听说你在英国的时候马球打得很好,要是有时间,我和小叔想请……”

  林棉也听出来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上一秒还在愧疚万分地受训,下一秒就偏头去偷看阙清言的侧脸,支起耳朵。

  “最近比较忙,等改天有空的话,我会亲自联系程泽,不用麻烦了。如果没什么事,”阙清言目光扫过女人,顿了下,又道,“我跟朋友还有话要聊。”

  他的语气平静,话说得却毫不留情,字里行间直接绕过了女人。

  女人刚刚过来搭讪,有一方面的原因,是看到了林棉羞惭的神情,以为她和阙清言发生了点不快,是来看笑话的。

  但让女人没料到的是,阙少背后训人,当着别人面却护得好好的。

  “没想到棉棉你们认识,”女人听见“朋友”两个字,笑容有些撑不住,关切地看向林棉,“既然现在不方便,那只能下次约出来了,阙少你们先聊,我不打扰了。”

  等女人走后,林棉看向阙清言,心说,他肯定已经隐约知道她是谁了。

  就是不知道他记不记得多年前她追过他的事……

  宴会上衣香鬓影,周围频频有人把目光投过来。

  已经不能喊“阙教授”了,林棉一点点伸手,轻轻地扯了下阙清言搭在臂弯的西装外套。

  阙清言低眼看她。

  “您……您能不能……”话有点难以启齿,林棉目光湿漉漉的,小声征求意见,“出去训我……”

  她指尖无意识刮了下手上的玻璃杯,仰头解释:“这里人太多了,我出去一定跟您解释清楚。”顿了顿,“好不好?”

  话一出口,林棉先腹诽了句自己。

  做错事被训,要求还这么多……

  林棉没有说的是,其实她不怕当众丢人。

  她就是不想让别的异性时不时地往这里看阙清言一眼,再看一眼,就差没过来搭讪了。

  男人闻言,神色微动。

  这点小心思瞒不过阙清言。

  他平时说话留有余地,不会戳破,拒绝的话点到即止,现在却不一样。

  她不是他的学生,登门上脸地来撩他,像只不知进退的小仓鼠,把猎豹的客气当成纵容,屡次三番地伸出毛绒绒的小爪子挠他。

  没有不回敬的道理。

  阙少在庭辩上一针见血的口才派上用处,随口问了句:“是不想让我被人看?”

  “……”

  林棉戚戚然回视他漆黑深邃的曈眸。

  愣怔一瞬。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脸红了个彻底。

  .

  最后林棉还是被阙清言带去了前宅的花园,低着脑袋字字句句地把事解释清楚了,末了声音细如蚊呐:

  “阙……”她埋首,“我错了,瞒了您那么久,还一直都不跟您说清楚……”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林棉痛定思痛,忙道,“您罚我吧,写检讨签保证书……罚什么都行的。”

  半晌,阙清言的声音在她脑袋顶响起,平静回:“我没有体罚学生的癖好,况且你现在不是我的学生,我也不会来罚你。”

  话音刚落,林棉耳朵尖颤了颤,抬起头看他。

  阙清言敛眸跟她对视。

  她一副诚心悔过的神情,一眨不眨地看他,眼尾稍稍发红,看起来实在可怜兮兮。

  本来站在她的立场看,帮表妹替课瞒着教授,是合情合理的事。

  而且她的道歉诚恳,认错态度很好,被揭穿还不忘帮表妹说句话,心思并不坏。

  阙清言弯下腰,俯身,不动声色地斟酌想。

  所以骗他一两句……也不是不能理解。

  有佣人推着餐车从前院穿梭而过,见状跟阙清言点头打了声招呼。他停顿片刻,才继续道:“你帮你表妹替课,瞒教授几句很正常。”

  “既然你已经不是我的学生,”林棉眨了眨眼,又听他道,“上回的一千字检讨,就不必写了。”顿了顿,“以后,我的课也不用来上了。”

  徐逐那句话在林棉脑海中过电般闪过:

  我老板他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他记仇起来不是人。

  “……”他果然还记着她骗她的事!林棉泫然欲泣,“您,您还是罚我吧……”

  花园里人声寂寂,欧式雕花庭院灯在林荫中散着昏黄的光。两人正站在泳池旁,在灯光折射下,阙清言修挺隽立的周身映上了粼粼波光。

  林棉这回是真的红了眼眶。

  她就怕他不理她。

  阙清言没有回答,林棉一颗心沉到了底,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他凑近了。

  一道阴影蓦然罩落下来,隔了咫尺的距离,男人抬起修长的手,雪白的衬衫袖口在眼前闪过,他拇指指腹擦过她湿润的眼睫,眼角的温热感一触即收。

  他……

  林棉屏住呼吸,无措地睁大眼。

  擦完眼泪,阙清言收回手。

  训诫也给过了,打一棍给一甜枣。林棉见他眼眸深暗幽微,淡漠的神情勾出一点笑意来。

  她的眼睛乌黑,看人的时候像指爪柔软的小动物。阙清言失笑:“没有下次了。”

  这句话他对她说过两遍。

  今晚第二次,木眠老师,纵横漫画情场多年老手,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脸好不容易在冰凉夜风中降温成功,噌的一下,又烧红了。

  .

  十五分钟后,阙母的生日宴在宴会厅开始,切完二十几层的蛋糕,众人在席上落座。

  阙敏正抱着小女儿哄,一眼瞥到弟弟在旁边坐下来,压低声问了句:“我可听说了啊,你刚刚跟一小姑娘去花园里偷偷约会,可不止一个人看见了。怎么,总算交女朋友了?”

  阙清言漆黑的眼里还星星点点地漫着笑,沉吟回:“我的一位学生。”

  “学生?”

  薛敏当然不信,只是他的学生,怎么进来的这种场合?

  除非是他邀请来的。

  她刚刚在大厅里看了眼小姑娘,模样特别讨人喜欢,就是看起来太年轻了些。

  薛敏调侃:“你这从哪里捡来的宝贝啊?”

  此时,阙清言的手机一震,收到一条微信。

  林棉:【刚才没有问……我以后还能来上您的课吗?】

  又是一条。

  林棉:【我保证不吵不闹不睡觉,以后再也不骗您了!】

  林棉:【真,真的。】

  宴席已经开始,阙清言看完信息,低眸一笑,没说话。

  ……自己撞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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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的宴会开到一半,林棉非常没有礼貌地,中途匆匆离开了。

  宴会来的名流人士众多,少一个多一个,没有人会去注意。

  离开前林棉给林母发了简讯,阮丽淑以为女儿是不适应这种场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温言叮嘱了几句,就让司机把人送回去了。

  林棉回公寓后,在楼下跑了三圈,揉着发红的脸一步一蹭地上了楼。

  自从向阙清言摊牌以后,好像有哪里开始不一样了。

  虽然现在阙清言对她也是冷冷淡淡的态度,但偶尔流露出的其他情绪,不再带有教授对学生的温和,非要说的具体一点的话,就是……他对她没再克制着客气了。

  以往林棉不怕死地试探亲近他,都被四两拨千斤地拒了回来,或是被不露声色地警告了,而现在他却有来有往地奉还给了她。

  而且……

  林棉洗完澡出来,在床边踢掉拖鞋,边想边把整个人埋进被窝,抱着柔软的被子滚成一个虾球,半晌露出一个脑袋,咬被角。

  而且,杀伤力巨大啊啊啊啊啊……

  经此一役,林棉终于知道以前阙清言对她有多客气,有多容忍了。

  半夜打鸡血,拖稿成性的木眠老师精神饱满地看完一部恐怖片,丝毫没有睡意,在职业良知的驱使下从床上爬起来,把这两天怎么都打不出稿的商插给勾完了线。

  画完底稿,林棉放下压感笔,戳开微信的对话框又看了一遍。

  她问阙清言能不能再去听他的课,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还可以继续追……不是,去听他的课?

  .

  两天后,许彤从加拿大回国,在航站楼落地的第一时间,许彤连行李都没放,直接奔来了林棉的公寓。

  林棉帮着许彤在专业课上打掩护打了两个多月,后者感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捧住林棉的手按在心口。

  “棉棉姐,我给你带礼物了。”许彤一脸甜蜜地回忆,感激涕零,“我和Ethan一起选的,你等下打开看看喜不喜欢,Ethan也说要好好谢谢你,是你拯救了一段旷世异国恋。”

  林棉不忍心打击她,忍了忍,还是软声回:“许小彤。”

  “嗯?”

  “我被发现了。”林棉的眼神里充满安抚性,甚至还轻轻地摸了下许彤以表歉意,“你教授他……知道我不是许彤了,还知道我是来替你点名的。”

  “……”许彤的笑容僵滞,半晌不确定地“嗯”了一声,“棉棉姐你是不是又开我玩笑了?”

  许彤和林棉从小一起长大,没少被后者骗过。

  关键是,每次被骗完,对方还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温驯模样,让人不相信都不行,有时候还要为自己的怀疑而深深自责,觉得怎么连怀疑一个清纯小姑娘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但是以前都是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现在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

  许彤觉得自己可能承受不住。

  五分钟后,认清事实的许彤崩溃了。

  林棉去厨房热了牛奶,小奶锅倒出来正好够两杯,装在厚玻璃杯中,一杯给了还没缓过神来的许彤。

  她垂眸思忖,觉得还是不要把“那个阙教授正好还在这幢公寓里”这个事实告诉许小彤了。

  许彤这几个月都忙着恋爱,现在才知道新学期这门课临时换了人来上。

  原来上国际经济法的那个老教授是出了名的又凶又杀,现在换了新教授,替点名还被抓包了。许彤问了个关乎生死的问题:“棉棉姐,新来的教授杀不杀?”

  新来的教授……

  阙清言在阙宅泳池边的样子重回林棉脑海。他替她擦完眼泪后,她脸红得要命,以前画少女漫的羞耻场景都没能让她反应这么大过。

  于是林棉顶着煮熟的脸,提了个很过分的要求,她问他:“您,您能不能不要笑了?”

  其实他本来也没怎么笑,连唇角都没有明显勾起来过,但漂亮狭长的眼眸微眯,林棉能看出来,知道他就是心情很好。

  “……你不用担心,”阙清言敛眸扫过她,淡淡的一句,“我不是在笑你脸红。”

  林棉:“……”

  脸,更,红,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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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棉回忆半晌,笃定回:“杀的。”

  许彤看着对方红着的耳朵:“……”

  我怎么觉得我们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呢?

  许彤刚下了飞机就来了林棉这里,待了会儿就要回学校宿舍整理行李,走之前又向林棉确认了一遍。

  “棉棉姐,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上课啊?”

  林棉从画稿里探出脑袋,点头。

  不是说教授很杀吗?还是说——

  “难道你最近开了本法学题材的漫画?”

  摇头摇头。

  没过几天,许彤终于领教到了林棉口中的“杀”是什么意思。

第章

  K大校内论坛人人皆知, 最近从老校区法学科研部转来了一位阙教授,给本科生上国际经济法。

  听说人长得英俊无俦,课也讲得逻辑清晰, 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岭之花。

  后排座位上,许彤抱着手机,把论坛帖子和错过的小道消息翻了个遍, 上课以来第三次长叹:“早知道!早知道我有这样的教授, 我一分钟的课都不会翘的啊!”

  一旁的林棉从手袋中拿出笔记本, 在桌上摊开一页纸。

  她对着那一页仔细端详三秒,接着放下笔记本端正坐好,煞有介事, 一副认真垂听的样子。

  许彤悔得心都在滴血,远远地对着讲台上的男人偷拍了十几张,强打心情去看了一眼林棉摊着的笔记本。

  那上面用血红的三个大字写着:

  不能睡。

  许彤:“……”

  就在几天前,林棉还在和阙清言保证, 她来上他的课, 不吵不闹不睡觉。

  之前不管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她都骗了他这么多次, 所以林棉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在他面前挽回一下自己的信任度。

  然而半小时后,林棉只想回到她给阙清言发保证的那一刻, 把信息给撤回了。

  好……困。

  汹涌袭来的睡意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林棉撑着脑袋, 揉完太阳穴揉眼睛, 长发耷落, 垂落的眼睫在阳光下打着阴影。

  “……”林棉重蹈前几节课的覆辙,困得都想咬笔记本了,哭着心说,这哪里是不吵不闹不睡觉……

  这根本就是不吵不闹只睡觉吧?

  讲台上,刚翻过上一页课件,阙清言抬眸,将视线从投影屏落向阶梯教室的后侧方。

  林棉困得人事不省,白皙的脸侧被手心压出一道红印,偶尔回过神,颇为艰难地保持着短暂清醒。

  阙清言的眸色深下去,收了遥控笔。

  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又挫败又委屈,一脸不情愿地困着,生怕真睡过去了他会生气。

  那天她向他坦白的时候,也态度惶惶,眨巴着眼看他,没再敢叫他阙教授。

  一个“阙”字说出来没了下文。

  片刻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阙教授搁下手里的遥控笔,修长的手捡起了放在桌角的点名册——

  开始点名提问。

  投影屏上是一道合约案例分析,周围安静无声,都在屏声静气地等是哪个这么倒霉……

  阙清言翻了一页手上的册子,平静道:“法学大二三班。”

  林棉还在迷迷糊糊,就听见身旁的许彤悚然倒吸一口凉气,胆战心惊地压低声音:“不会是我吧?”

  “林棉。”

  这两个字吐字清晰,被阙清言念出来泠泠悦耳。

  许彤没反应过来,愣:“我们班有叫林棉的吗?”

  同一时间,林棉困得额角快要杵桌沿,蓦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清醒了大半。

  她闻言站起来,眼里还带着朦胧的迷茫。

  阙清言合起点名册,手指轻叩,声音平稳,道:“说说责任起讫适用的条款。”

  他的神情自然,像是一次寻常不过的课堂提问。

  林棉冷不防被他叫起来,默了几秒,愧疚低头:“对不起,我……”

  根、根本听不懂啊……

  “知道滞留权条款吗?”

  “……”林棉尝试着看了半晌的课件内容,放弃了,惴惴地回,“不知道……”

  林棉戚戚然,心说,他不会看到她刚才又睡着了吧……

  阙清言神色淡然,像是并不在意,随口又问:“知道我叫什么吗?”

  比起前两个,这个问题简单得出奇,简单得像是给她台阶下的。林棉莫名地愣了愣,看了他一眼:“阙……清言。”

  林棉的座位与前排隔得远,阙清言像是没听清,她踌躇一瞬,又重复了遍。

  她的尾音稍稍扬起,语调还带着犯困的柔软。

  阙清言与她对视一眼,“嗯”了一声:“坐下吧。”

  一堂课还在继续,等林棉重新坐回去后,思来想去,觉得有哪里不对。

  阙清言已经知道她不是他的学生了,还点名把她叫起来,问她专业相关的问题。

  他不像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看她出丑的人,那为什么……

  思索半晌,林棉回想了遍刚才他问她的话,突然回过味来,脸一点一点地热了起来。

  她看了眼远处身形颀长的男人,想了想,低头摸出手机。

  戳开微信对话框。

  林棉:【您要是】

  第一条没打完,手抖发了出去。

  林棉深呼吸再深呼吸,压着心跳继续:【您要是想听我叫您的名字,我可以当面叫给您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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