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开国时共授予人上将军衔，以表彰他们卓著的功勋。

在这批开国上将中，张爱萍是公认的个性极为突出的，盖因为评价他性格的人也极为特殊。

毛主席对他的评价，是：“好犯上！”；叶剑英曾说他“浑身是刺！”

这2句评价的来源是新中国绝对重量级的人物，因而更能立体地呈现出张爱萍的品质与性情。

张爱萍自谓平生有“四不畏”：不畏天命，不畏大人，不畏圣人言，不畏权势。

他的个性极为鲜明，甚至是当他自己占着理时，敢于和上级领导顶着干。

当然，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当时与他搭班子的陈赓，就曾在事后笑着说：祝贺你高升，明天起你就是张干事了。

不畏权势敢于“犯上”

年9月，中央红军在长征途中，于甘肃南部俄界举行会议，决定将北上红军改编为陕甘支队，下辖三个纵队，再下一级则为大队。

此时的张爱萍任第十三大队政委，大队长是陈赓，他们归属彭德怀为司令的二纵队。

后来十三大队被调归一纵队管辖，当时一纵队司令是林彪。

不几天，一纵队召开干部会议，十三队大队提前5分钟到达。

然而主持会议的领导却批评十三大队迟到，并说不能把三军团拖拖拉拉的作风带到一军团来。

当时的一纵队就是原来的红一军团改编的，而二纵队则由当时的红三军团改编而来。

张爱萍和陈赓都极为惊讶。

会后，张爱萍找到这位领导问他：我们比会议通知时间早5分钟到达，怎么能说我们迟到呢？

对方却说：你们比其他部队到的晚。

张爱萍立即反驳，是以正式通知时间为准，还是以其他部队到达时间为准，为什么不通知提前到达呢？

然后他又说道：我们有什么问题，你就批评什么问题，不要无中生有。借题发挥、护己排外不是组织作风，说罢拂袖而去。

彭德怀听说后，却极为生气地批评他：怎么可以顶撞上级呢！批评几句怕什么？

此后，部队继续向北挺进。

一天晚上，上次被张爱萍顶撞的纵队领导打来电话，通知他到纵队政治部当统计干事，名义是加强纵队政治部的领导。

张爱萍当即回到，要撤你就撤好了！

陈赓愣了一下哈哈笑道：祝贺你高升了，明天起你就是张干事了。

然后他认为，张爱萍不应该去。

可是张爱萍的倔劲却上来了：去，我看他能把我怎样。

第二天，他根本没等接替者来进行交接，直接就去了一纵政治部报到。

好在当时一纵政治部的罗荣桓、谭政等人都跟他很熟，大家也很关照张爱萍，并且表示他可以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这是张爱萍一生里，无数次“犯上”行为的一个真实写照。

年初夏的一天，已是中央军委骑兵团政委、代团长的张爱萍，正率领全团人马向中共中央驻地瓦窑堡进发。

在此之前，他已经率领这支能征善战的骑兵部队，在盐池、定边、靖边、榆林一线打了许多胜仗，这一次是奉军委命令回瓦窑堡休整。

部队刚刚翻过一座山头，就接到群众报告：国民党井岳秀部袭击了青阳岔县政府，既抢东西又抓人，群众纷纷要求为他们报仇。

战士们听到后义愤填膺，积极要求参战。

看到战士们群情踊跃，张爱萍没有多想，就下达了追击命令。

骑兵部队的速度是非常明显的，但是由于敌人离开的时间太长，他们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追上敌人。

当然，此后的战斗极为简短，可以说是干脆利落地结束了。

他们歼灭了部分敌人，还俘获了余人。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部队在返回的途中却遭到了敌人伏击，张爱萍也在战斗中腿部负了伤。

张爱萍感到十分懊恼，本来，“打了胜仗，回去见毛主席”是部队的响亮口号。

可是在打了胜仗后，又打了不该打的败仗，使部队遭受了不应有的损失，还有何颜面去见毛主席？

而这时，他恰好又碰上一位领导干部嘲讽他：“向来百战百胜，这回怎么掉进落马湖了？”

这句话使得张爱萍极为气愤，不堪讥讽的他当即回了一句:“胜败乃兵家之常事”。

这本是一句气话，想不到竟然传到了毛主席的耳朵里。

两天后，张爱萍接到通知:毛主席要他去一趟。

当毛主席看到张爱萍走进来时，劈头就是一句：“怎么，听说你还在谈‘胜败乃兵家之常事’？”声音虽然不大，却透着严肃。

张爱萍立即解释说:“那是我说的一句气话。”

“气话? 我看你是没有接受教训，也没有承认错误吧?”毛主席的口气依然很严肃。

随后毛主席让他坐下，这才缓和了语气：“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句话没错，但你作为指挥员，不能用这句话为自己开脱。

接着，毛主席详细询问了部队的情况，最后问已经被撤职的张爱萍有什么意见和要求，张爱萍表示想到红军大学去学习。

“好嘛!”毛主席高兴地说，立即拿起笔给红大教育长罗瑞卿写了封信。

他告诉张爱萍:“拿着它，我是你的入学介绍人。”

拿着毛主席的亲笔信，张爱萍走出毛主席的窑洞，浑身感到格外轻松。

刚才的委屈和几天来的懊恼，霎时都一股脑地抛到了九霄云外。

年6月1日，在红军大学的开学典礼上，穿着一套浅灰色军装的毛主席发表了讲话。

他把这次学习比喻为“上山学道”，本领提高后就要“下山济世”。

他希望大家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认真读书，研究些问题，真正做到学有所成，修成正果。

年七七事变后，毛主席在百忙之中专门找张爱萍谈话，这时，他已经从学生升格为教员了。

毛主席要他到上海从事地下工作，担任浙江省委军委书记。

肩负重任的张爱萍在途中写下一首诗，其中，“黄昏突传紧急令，疾步驱前主席召”表现出当时受命的情形，而“创建敌后根据地，军民游击淞沪郊”则是他对未来的展望。

在此后的8年抗日战争中，他灵活运用毛主席的战略战术思想，为抗日战争的胜利建立了功勋。

四度让职真豪杰

如果说张爱萍不畏权贵显现他的傲人风骨，那么他不计名利、数次让职，更是彰显他作为一名共产党人的革命本色和高风亮节。

年初，张爱萍被任命为共青团中央少先队中央总队部副总队长兼总训练部部长。

他主动向团中央书记顾作霖要求，只担任总训练部部长，不担任副总队长。

顾作霖有些不解，他为什么推辞掉副总队长职务。

张爱萍问他：“这两个职务主要负责哪一个?”

顾作霖想了想说：“主要负责总训练部部长的工作。”

张爱萍说：“那就行了，我光负责主要负责的工作。不是主要负责的工作，只是挂个虚名的工作我不干。”

经过认真考虑，顾作霖同意了他的要求。

在此期间，张爱萍制定出一份“年的少先队野营演习”方案，报给中革军委总政治部武装动员部部长罗荣桓。

罗荣桓看到后，连说：“这是一个好办法！”

野营演习训练一次就培训了多人，后来，时任中革军委副主席的周恩来对这一举措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全面抗战爆发后，张爱萍任中共江浙省委军委书记，组织沪杭宁地区抗日游击战，后任中共豫皖苏省委书记，赴津浦路东开辟敌后根据地。

皖南事变后，张爱萍任新四军第三师九旅旅长。

他将九旅打造成为可以与主力作战部队相抗衡，受到刘少奇等中央领导同志的多次称赞。

当九旅正大踏步前进时，在津浦铁路西的新四军第四师彭雪枫部，却遭到汤恩伯、王仲廉、李品仙、韩德勤等国民党大军的包围。

彭雪枫率部历时3个月，才转移到皖东北。

彭雪枫见到张爱萍时，不由得说道：“逃难逃到你这里来了”。

当时第四师可谓是损兵折将，有的同志在总结检讨会上，想要追究师长兼政治委员彭雪枫的个人责任。

后来，中央军委先是在8月日任命邓子恢为新四军第四师政治委员。

随后华中局又决定由张爱萍接任第四师师长职务，彭雪枫调军部工作。

张爱萍听到这个命令后，感到对彭雪枫来说太不公平。

他认为“雪枫同志是身经百战的红军干部，德才兼备，应全面评价他的功和过”，而且“此时换人，不利于四师的整顿”。

他建议邓子恢转报刘少奇、陈毅，改变这一决定。

最后，刘、陈接受了张爱萍的意见，同意让彭雪枫留下来继续任第四师师长，张爱萍仍任第三师九旅旅长职务。

直到年9月，彭雪枫牺牲后，张爱萍才接任第四师师长兼淮北军区司令员的职务。

年初，张爱萍任华东军区暨第三野战军参谋长，主持军区工作。

第二年7月，张爱萍随陈毅进京向毛主席汇报军事工作。

毛主席同他们谈话之后，又让他们参加了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

当天晚上，陈毅把张爱萍找去，说彭德怀讲要把各大军区的参谋长提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同时把政治部主任提为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

张爱萍表示，不当这个副司令，因为他觉得不过是名义上的不同,没有什么实际意思。

同时他建议把山东军区司令员许世友调来当副司令，以加强军区的力量。

陈毅说：“调来当然可以喽。你这个副司令也可以当嘛，继续兼职参谋长，有利于工作的开展。”

张爱萍说：“我总觉得挂个名没有什么意思，就不如一门心思干好参谋长。”

陈毅没再说什么。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结束后，离京的头一天，张爱萍接到了陈毅的电话：“军委已决定了任命，许世友调来，你也任副司令员。”

张爱萍还是说：“那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陈毅说：“那就打电话请示彭老总吧。”

张爱萍当即就给主持中央军委日常工作的彭德怀打了电话，说明了他的意见。

彭德怀考虑了一会儿说：“你实在要坚持这样，那就这样吧，其他军区的参谋长都兼副司令员了。”

张爱萍说：“我不管他们，只要不让我挂这个虚名就行了。”

于是在当时的六大军区中，张爱萍成为唯一不兼任副司令员的大军区参谋长。

偶遇“冤家”，喜结良缘

张爱萍是一个极具文化品味的儒将，他不但擅写诗，而且在战争年代还爱上了摄影。

从那时起，张爱萍就一直坚持拍摄，留下了许多具有历史意义的照片。

张爱萍将军的摄影作品主要拍人物，很少拍风景、花草之类的静物。

但在少有的静物照中，却有好几张拍的是盛开的兰花。

张爱萍的爱兰照兰，既因为兰花有“空谷佳人”的美誉，更是对爱妻李又兰深深的爱恋与赞美。

张爱萍的妻子李又兰出身浙江名门，一直积极参加抗战活动。

年初，她同十几个浙江学生，到八路军武汉办事处见周恩来副主席，想要到延安抗大学习。

当时任值班参谋恰好是张爱萍，他告诉学生自己可以帮他们，可这些学生就是不走，一直等深夜见到周恩来才作罢。

后来在延安，张爱萍与李又兰两人在一次偶然聊天时才发现，原来李又兰是“叫人没办法的十几个学生中的一个”，而另一个人则是“那个值班的参谋。”

这就好比是“冤家路窄”，两人开怀大笑，难怪能够一见如故。

实际上，李又兰最开始引起张爱萍的注意，是在年1月下旬的华中局党委扩大会议上。

作为新四军第三师副师长的张爱萍出席会议，而李又兰负责会议记录。

会上，刘少奇要求张爱萍谈第九旅成长经历。

张爱萍虽然感到很突然，但立即理清思绪，实事求是、不加任何修饰地作了临时发言。

第二天，端庄文雅的李又兰送给他一份文稿，说：“这是你昨天讲话的记录，请你审定，需要修订和补充的请写在旁边。”

这份字体清秀书写工整的文稿，马上引起了张爱萍的注意。

他发现，通篇整洁、正规，连标点符号都清清楚楚，而且是他讲话的全部内容，这令张爱萍萌发出“恨不一识韩荆州”的激动。

后来，张爱萍了解到这个名叫李又兰的姑娘堪称才女，她不但挥笔能写、上台能演、集会能讲，而且速记能力超强。

张爱萍认为这就是自己的“终生伴侣”，李又兰也极为欣赏张爱萍的儒将风姿。

因而对于他的邀约，从来都是欣然前往，同他在一起随便自然，两人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有一次李又兰生病，浑身发冷、头晕目眩。

睡了一觉后，她发现枕边放着一包药，在白纸上边写着：“这是驱寒解热的药片，望按时服用，祝早日康复。艾平。”

看到张爱萍的关心，李又兰心里暖暖的。

然而，情投意合的两人间却有着一个看不见的隔阂：李又兰曾经是已经牺牲的新四军副军长项英的妻子。

因而新四军里很多人不愿意看到李又兰嫁给从八路军过来的张爱萍，他们甚至截留了张爱萍寄给李又兰的十多封信。

可张爱萍不管这些，年8月8日傍晚，怀揣着陈毅代军长的特批件，张爱萍将李又兰约了出来。

在树林旁、明月下，张爱萍激动地对李又兰说：“我们今天结婚吧!”

“今天?”李又兰有些惊愕。

“怎么，还要选什么黄道吉日吗？我们喜欢的，就是好日子。”

沉默片刻，张爱萍又说：“陈军长在我的结婚报告上批示同意，还特意送了一支新的派克钢笔作纪念呢!”

这对有情人终于相拥在了一起。

第二天上午，李又兰用针在陈毅送给他们的那支派克金笔上刻了个“萍”字，仔细地挂在张爱萍的衣兜上。

战争年代聚少离多，他们婚后生活，多半是在思念与期盼中度过的。

无情的战争却送来了不幸的消息，张爱萍在战斗中脑部受伤。

李又兰立即赶到战场，亲自护送张爱萍到后方医院治疗。

从苏北到大连的路途中，山迢水远，敌特成群，随时都处于危险之中。

李又兰要照顾受伤的爱人，还要照顾不满周岁的二儿子张胜，精神始终绷得紧紧的。

有时困极了，就在长板凳上躺一会儿。

她担心幼小的儿子乱爬被磕着碰着，就用绑腿带子，一头系着儿子的脚，一头系在凳腿上。

孩子爬远了或有其他情况，就会把她惊醒。

在大连养病期间，他们终于度过了一段安静而幸福的日子。

张爱萍与李又兰不仅政治上志同道合，由于感情深笃，渐渐地在志趣爱好上也情意相投。

两人常常是同读一本书——你诵我听；同写一张纸——你牵我书，或者你题上联我题下联，字迹竟是出奇的相同。

平日里，将军把治印、练字视做是完成“健身功课”。

在他看来，书法不仅仅是一种艺术享受，也是一项运动。

张爱萍善书法，尤善行草，其书艺虽没有专业书家那样谨严，却从容超脱，意态自然飘逸，显示出很高的艺术修养和文化气质。

有人称赞他的书法时，他总是自嘲又略带调侃地说：“我这是鬼画桃符。”

张爱萍的居所是一所靠近后什刹海的青砖平房小院，院前一条百米斜街，车马喧嚣不绝于耳。

组织上想要给他调换住处，可是张爱萍都拒绝了，他表示，自己就是希望过普通人的生活。

就这样，直至年将军以岁的高龄辞世，一直没有搬过家。

张爱萍的儿子张胜认为，“父亲是一个刚烈的人，一个透明、率直的人，一个孤傲的人，一个天真的共产主义者。”

其中“天真”二字，在世人看来也最为传神。

文/蓝风烛尘

参考文献：

[1]胡树民,缅怀张爱萍将军,大江南北,(9);

[2]叶介甫,张爱萍:自有诗心如火烈,世纪风采,(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