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去世，留下两个孩子。

　　母亲要我给姐夫当续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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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要我给姐夫续弦？&#;

　　我拨弄着护甲上的鎏金花纹，&#;可以，但我有三个条件。&#;

　　林氏猛地抬头，鬓边银钗晃得人眼晕：&#;你这孩子，说话总带刺......&#;

　　&#;大郎金贵，&#;我截断她的话，&#;日后若调皮捣蛋，我能不能用戒尺打掌心？&#;

　　&#;自然......自然该管教。&#;

　　&#;二丫体弱，&#;我逼近半步，&#;若有人敢给她穿小鞋，我能不能撕了那人的舌头？&#;

　　母亲脸色发白，下意识去看沈砚之的反应。

　　那男人却像尊木雕，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最后——&#;我指尖敲了敲灵案上的青铜香炉，&#;沈砚之，我早看他不顺眼了，能不能揍？&#;

　　香炉里的香灰腾地扬起，母亲踉跄着扶住桌角：&#;砚之是你姐夫，又是伯爵府世子......&#;

　　&#;所以我才问能不能揍。&#;

　　我扫过满堂素白，目光落在姐姐的遗像上，&#;若他再像从前那样，对孩子的哭声充耳不闻，对后宅的腌臢事装聋作哑——&#;

　　沈砚之忽然叩首，声音闷在青砖上：&#;一切凭三姑娘做主。&#;

　　………

　　沈府的喜轿比姐姐当年的素了三分。

　　我掀开轿帘时，瞥见二门处立着个穿葱绿襦裙的丫鬟，正踮脚往这边张望。

　　红缨凑近我耳边：&#;那是三夫人房里的巧儿，昨儿还在厨房说您是&#;老姑娘倒贴&#;。&#;

　　我摸了摸袖口藏着的柳叶刀，笑得温柔：&#;一会儿开脸时，让她站旁边看着。&#;

　　喜婆的银针刚要碰到我鬓角，忽听院外传来孩童啼哭声。

　　我抬脚踢翻铜盆，红缨已经抱着浑身湿透的大郎冲了进来：&#;姑娘，三夫人房里的婆子把小公子扔进荷花池了！&#;

　　沈砚之的喜服还没穿整齐，腰间玉带松松垮着：&#;你先换喜服......&#;

　　&#;换什么喜服！&#;我抄起墙上挂着的长剑，剑鞘砸在那婆子后腰上，她顿时像杀猪般嚎起来，&#;睁大狗眼看看，这是伯爵府嫡长孙！若有半分闪失，你们全家都得给我姐姐陪葬！&#;

　　满院宾朋皆惊。三夫人扶着门框假惺惺道：&#;原是孩子们闹着玩......&#;

　　&#;玩？&#;我用剑鞘挑起她鬓边金步摇，&#;我姐姐咽气前，手里还攥着这步摇上的珠子——是你去年生辰，她亲手给你挑的。如今你就这么报答她？&#;

　　三夫人脸色煞白，步摇&#;当啷&#;坠地。

　　我弯腰抱起大郎，见他脖颈上有道指痕，顿时心火更盛：&#;红缨，去账房支三百两银子，给大郎压惊。再把这婆子的卖身契送来，我要在喜宴上亲自给她开脸。&#;

　　沈砚之的母亲从屏风后转出，嘴角抽搐：&#;今日是你大喜......&#;

　　&#;正是大喜，&#;

　　我替大郎理了理被水浸透的衣服，&#;所以要让全府知道，谁敢动我姐姐的孩子，我苏晚棠就让谁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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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敬茶，我故意穿了身猩红织金翟衣。

　　沈老夫人盯着我袖口的金线，眼皮跳了跳：&#;新妇当以温婉为......&#;

　　&#;祖母说得是。&#;

　　我截断她的话，从红缨手中接过茶盏，&#;只是这府里总有些不长眼的，欺负我姐姐没了，连她的骨血都敢动——&#;

　　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惨叫。

　　三夫人的陪嫁嬷嬷被拖进来，膝盖以下血肉模糊，红缨拎着根带血的荆条：&#;姑娘，这老货说二丫是&#;没娘的野种&#;。&#;

　　二丫正趴在我膝头啃蜜饯，闻言抬起沾着糖霜的小脸：&#;阿娘，野种是什么呀？&#;

　　我亲亲她的额头，指尖抚过她耳垂上的黑痣：&#;是说有人没教养，该用荆条抽烂舌头。&#;

　　沈砚之搁下茶盏，声音里带着警告：&#;晚棠，今日是家宴......&#;

　　&#;家宴？&#;我扫过满堂噤声的妾室庶子，忽然笑了，&#;姐姐在时，你们把她当菩萨供着，如今她去了，你们就当她的孩子是软柿子？&#;

　　我解下腰间的鎏金鞭，甩得&#;啪啪&#;作响：&#;从今日起，大郎二丫的晨昏定省，我要亲自看着。谁敢让他们受半分委屈——&#;

　　鞭子卷住三夫人的发簪，用力一扯，她鬓角顿时渗出鲜血，&#;就拿自己的皮肉来偿！&#;

　　沈老夫人剧烈咳嗽起来，沈砚之连忙扶住她。

　　我却看见他袖中露出一角纸笺，上面隐约有&#;苏州水匪&#;四字。

　　指尖忽然发痒，想抽出柳叶刀划开那层虚伪的面皮——当年若不是我女扮男装救他，他早该喂了河鱼，哪来今日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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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后，我在二丫的匣里发现半粒杏仁。红缨闻了闻，脸色骤变：&#;是苦杏仁，有毒！&#;

　　乳娘扑通跪下：&#;夫人饶命，是三夫人房里的巧儿给的，她说小姐该用些香粉了......&#;

　　我捏着那粒杏仁晃了晃，巧儿被拖进来时已经吓尿了裤子。

　　沈砚之刚下朝，官服上还沾着雪粒：&#;晚棠，先审清楚......&#;

　　&#;审？&#;

　　我突然扬手，杏仁直刺入巧儿咽喉，她瞪大双眼，喉间发出&#;咯咯&#;声，&#;姐姐咽气时，连句遗言都没留下。现在有人敢对她女儿下毒手——&#;

　　红缨适时递上鞭子，我扯住巧儿的头发，让她脸贴着二丫的小鞋：&#;说，谁指使的？&#;

　　鲜血滴在二丫裙角，她却不哭不闹，伸手替我把碎发别到耳后。

　　这孩子太像姐姐了，连受了委屈都只会咬唇掉眼泪——但从今日起，不会了。

　　&#;是......是三夫人......&#;巧儿喉管汩汩冒血，&#;她说您抢了她的管家权，要让您尝尝丧女之痛......&#;

　　沈砚之猛地抬头，我却笑了：&#;管家权？我苏晚棠会稀罕你们沈府的破账本？&#;

　　鞭子甩在巧儿背上，抽出五道血痕，&#;告诉你们，我姐姐留下的嫁妆，够买下你们整个伯爵府！若再让我发现有人动歪心思——&#;

　　我忽然贴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外祖父是江南盐商总把头，白道黑道都要给三分薄面。你猜，若是他知道外孙女儿被人欺负，会怎么收拾你们？&#;

　　巧儿瞳孔骤缩，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我甩袖起身，二丫立刻抱住我的腿，仰着脸说：&#;阿娘打人好厉害！&#;

　　沈砚之的目光在我脸上游移，像在看什么怪物。

　　我擦了擦鞭梢的血，冲他挑眉：&#;姐夫要是觉得我太过泼辣，明日就去写和离书，我绝不纠缠。&#;

　　他却忽然伸手，替我拂去肩头血点：&#;你护着孩子，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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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蛰那天，我带孩子们去相国寺祈福。

　　刚进二门，就见辆青帘马车停在偏殿旁，车帘掀开时，露出半张清俊面容。

　　红缨猛地拽住我：&#;姑娘，是江小将军！&#;

　　江焯。这个名字像把锈刀，突然扎进记忆里。

　　那年我女扮男装随父经商，在扬州码头遇见被水匪追杀的江焯，一剑砍断贼人的刀时，他浑身是血却仍笑着说：&#;多谢兄台救命，日后必当涌泉相报。&#;

　　&#;阿娘看什么？&#;

　　大郎扯了扯我的衣袖。马车里的人似乎听见动静，帘子迅速放下。

　　我摸着大郎眉间的朱砂痣，忽然笑了：&#;看一只眼熟的蝼蚁。&#;

　　夜里，红缨递来封密信：&#;江小将军派人送来的，说当年的事......&#;

　　&#;扔了。&#;

　　我拨弄着暖炉里的碳火，&#;他现在是靖远侯独子，我是沈府继室，桥归桥路归路。&#;

　　红缨欲言又止，忽听窗外传来瓦片轻响。

　　我抄起枕头下的柳叶刀掷出去，&#;噗&#;的一声，钉住张字条。上面字迹潦草：【苏州水匪余孽已入京城】

　　碳火&#;噼啪&#;炸开，我望着窗外溶溶月色，想起姐姐临终前攥着我的手，指甲掐进我掌心：&#;阿棠，砚之他......不是表面那样......&#;

　　那时她已说不出完整的话，可眼里的恐惧却像淬了毒的箭。

　　我按住腰间的鎏金鞭，忽然笑了——沈砚之，你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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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前一日，沈府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晚棠妹妹，许久不见了。&#;江焯穿着簇新的团花锦袍，腰间玉佩正是当年我送他的那块羊脂玉，&#;听闻你嫁入沈府，兄长特来贺喜。&#;

　　沈砚之的脸色比案头的冰湃子还冷：&#;江将军与内子何时相识？&#;

　　&#;六年前在扬州，&#;

　　我替江焯斟茶，指尖故意擦过他虎口的剑茧，&#;那时江将军流落江湖，连客栈钱都付不起呢。&#;

　　江焯目光微颤，很快恢复如常：&#;沈大人莫怪，当年若非令夫人慷慨解囊，在下恐怕早已饿死街头。&#;

　　这话半真半假。那年我的确替他付了房钱，但更多时候，是他背着我闯青楼查案，被老鸨拿鸡毛掸子追着跑三条街。

　　&#;原来如此。&#;

　　沈砚之忽然握住我的手，指腹摩挲着我掌心的茧子，&#;晚棠自幼习武，当年在扬州，想必没少照顾江将军。&#;

　　我不动声色抽回手，瞥见大郎抱着个匣子跑进来：&#;阿娘，这是外祖母让人送来的！&#;

　　匣子里是对金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还有张银票。

　　我展开银票时，瞳孔骤缩——十万两，江南盐帮的暗记。

　　&#;外祖母说，&#;大郎仰着脸，&#;让阿娘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委屈了自己。&#;

　　江砚之的茶杯&#;当啷&#;落地，沈砚之盯着银票上的暗纹，喉结滚动：&#;原来岳母家......&#;

　　&#;我外祖家世代经商，&#;

　　我把金锁给二丫戴上，&#;姐姐出嫁时，光陪嫁就装了三十辆马车。如今她去了，这些钱财自然该由她的骨血继承——姐夫不会有意见吧？&#;

　　沈砚之忽然笑了，笑得肩头发颤：&#;怎么会？晚棠如此贤德，我高兴还来不及。&#;

　　我望着他攥紧的拳头，忽然想起姐姐房里那本记账本，每页批注都用朱砂圈着，像她咳血时染在绢帕上的痕迹。

　　或许从那时起，她就发现了什么......

　　谷雨那天，二丫突然发起高热。我守在床边喂药时，看见乳娘往药碗里撒了把白色粉末。

　　&#;这是什么？&#;我扣住她手腕，红缨已经掐着她的嘴灌下催吐汤。

　　乳娘吐出来一堆虫豸，还有半片金箔。红缨捏着帕子冷笑：&#;虫蛊配金箔，亏她想得出来。&#;

　　沈砚之匆匆赶来时，乳娘已经断了气。我擦着柳叶刀上的血，刀尖挑起他腰间玉佩：&#;姐夫可知，这虫蛊是南疆巫毒？&#;

　　他后退半步，撞翻了桌上的药罐：&#;你、你什么意思？&#;

　　&#;我姐姐身子弱，却从不得急症。&#;

　　我逼近他，闻见他身上有淡淡的沉水香，&#;直到去世前三个月，她总说夜里有人在窗外叹气。现在想来——&#;

　　刀身贴上他咽喉，&#;是姐夫找了巫医，给她下了慢性蛊毒吧？&#;

　　沈砚之脸色煞白，忽然笑了：&#;你以为你姐姐是贤良淑德的闺秀？她早就知道我娶她是为了苏家的财帛，所以藏起了盐帮的密信，还想把爵位传给自己的儿子......&#;

　　&#;所以你就杀了她？&#;

　　我的指甲几乎掐进他脖子，&#;她为你生儿育女，你怎么下得去手！&#;

　　&#;生儿育女？&#;

　　他忽然狂笑，&#;那野种根本不是我的！当年在苏州河，她故意引水匪劫船，就是为了和那人私会——&#;

　　&#;住口！&#;

　　我挥刀砍断他发髻，乌发混着血珠落在二丫床前，&#;姐姐临终前，把沈家的地契、盐引、还有你通敌的密信，都交给了我。&#;

　　从怀里掏出泛黄的纸页，上面赫然盖着沈砚之的私印，&#;这些，足够让你们沈家满门抄斩。&#;

　　他瞳孔骤缩，忽然跪地叩首：&#;晚棠，看在你我夫妻一场......&#;

　　&#;夫妻？&#;我踢开他，抱起已经退烧的二丫，&#;

　　从你害死我姐姐那天起，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红缨，把这些证据送到江小将军府上——哦对了，&#;

　　我回头冲他笑，&#;江焯现在是陛下亲封的巡盐御史，专门查你们这些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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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后，沈府被抄家的消息传遍京城。

　　我带着孩子们站在府门前，看江焯带着金吾卫查封库房。

　　&#;阿娘要去哪？&#;大郎攥着我的衣角，眼里有星辰般的光。

　　&#;回外祖家。&#;

　　我替二丫系好斗篷，远处传来商船起航的汽笛声，&#;以后啊，咱们要坐着大船，去看南海的鲛人，去瞧塞北的雪莲花。&#;

　　&#;那爹爹呢？&#;二丫仰着脸问。

　　我望着天边流云，想起沈砚之被带走时怨毒的眼神：&#;他去该去的地方了。记住，你们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江焯不知何时走到身边，披风上还沾着晨露：&#;都准备好了，漕帮的船在码头等着。&#;

　　&#;辛苦江大人。&#;

　　我冲他挑眉，&#;不过以后别叫我沈夫人，我姓苏，字晚棠。&#;

　　他忽然笑了，像当年在扬州街头那样，伸手替我拂去肩头落花：&#;好，苏姑娘。&#;

　　马蹄声从长街尽头传来，红缨骑着匹枣红马奔来，手里扬着封信：&#;姑娘，江南传来消息——您外祖母说，等您回去，就把盐帮舵主之位传给您！&#;

　　二丫拍着手笑，大郎已经蹦上马车。

　　我翻身上马，任由风吹起鬓角碎发。身后是雕梁画栋的侯府，前方是辽阔天地——这才是我苏晚棠该走的路。

　　&#;走！&#;我扬起马鞭，&#;去看看外祖母给我留的十里红妆！&#;

　　马蹄踏碎晨霜，身后传来江焯的低笑：&#;苏姑娘，可愿我一同共赴江南？&#;

　　我勒住马，回头看他被朝阳镀亮的眉眼，忽然想起姐姐说过的话：&#;阿棠，你天生该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人，别被这深宅大院困住了。&#;

　　&#;好啊，&#;我拨转马头，扬起的尘土里透着自由的味道，&#;但先说好，我若想揍你，可不会留情面。&#;

　　江焯策马追上，衣摆扬起的弧度像片云：&#;求之不得。&#;

　　孩子们的笑声洒在青石板路上，远处传来货郎的叫卖声。

　　我摸着二丫耳垂上的黑痣，忽然明白姐姐为何到死都紧攥着那粒金箔——她是要告诉我，沈府的金玉其外，早已经败絮其中。

　　而我，终于带着她的骨血，杀出了这片腌臢地狱。前路漫漫，终有光明。

　　（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