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叱咤风云_(高楼大厦)小说最新章节全文免费在线阅读下载-QQ阅读

haoteby 2025-10-29 19:28 2 浏览

高楼大厦十部高口碑完本代表作:玄幻科幻仙侠爽点全覆盖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天是灰蒙蒙的,像一块浸了水的脏抹布,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张伟把那本崭新的离婚证随手扔进副驾驶座,侧过脸,嘴角挂着一丝我熟悉的、带着轻蔑的笑。

“林岚,别说我没提醒你。”

他的手指在昂贵的真皮方向盘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个家,你什么都没带走。你那点做衣服的‘手艺’,在这个时代值几个钱?我断言,你撑不过三天。”

他说这话时,眼神里没有一丝留恋,只有一种看笑话的笃定。

我攥紧了手里那个小小的、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套跟了我十几年的缝纫工具。

那是我外婆传下来的,针线、顶针、剪刀,每一件都泛着温润的旧时光泽。

我没看他,只是望着车窗外飘落的、细碎的雨丝。

“张伟,有没有钱,和能不能活下去,是两回事。”我的声音很轻,却很稳。

他嗤笑一声,发动了车子。

“行,有骨气。三天后,别哭着回来求我开门就行。”

黑色的宝马像一道沉默的闪电,决绝地滑进雨幕,把我一个人,连同我那个小小的帆布包,丢在了这个冰冷的路口。

雨点打在脸上,凉得刺骨。

我抬起头,看着这座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它们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冷漠地俯视着我这个渺小的、刚刚被扫地出门的女人。

三天。

在他眼里,我离开了他的钱,就像鱼离开了水,只能挣扎着死去。

我低下头,摸了摸帆布包里那套冰凉的工具,它们仿佛带着温度,熨帖着我那颗被寒风吹得发颤的心。

我没有哭。

我知道,从我踏出那个“家”门的一刻起,眼泪就是最没用的东西。

第一章 一只箱子与三天之约

我拖着那只小小的行李箱,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这个我生活了十五年的城市,此刻显得如此陌生。

十五年,我从一个扎着马尾的青涩姑娘,变成了一个眼角开始爬上细纹的中年妇人。我把最好的年华,都耗在了那个被称为“家”的房子里,耗在了张伟和儿子张晨身上。

张伟的公司越做越大,房子越换越宽敞,车子也从国产换成了进口。

而我,似乎一直停在原地。

我的世界,就是那个一百八十平的房子,是厨房里升腾的烟火气,是阳台上晾晒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衣物,是我那间小小的、堆满布料和半成品的工作间。

张伟总说我的爱好不入流,是“老太太的玩意儿”,劝我扔掉那些破烂,学学别的阔太太,打打麻将,做做美容。

他说:“林岚,你是我张伟的老婆,别整天弄得像个小裁缝,丢我的人。”

我只是笑笑,不与他争辩。

他不懂,那台老式的蝴蝶牌缝纫机,那满屋子的丝绸棉麻,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我外婆的传承,是我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中,唯一能与自己灵魂对话的方式。

离婚的导火索,是他没和我商量,就叫人把我工作间里的东西一股脑全清了出去,说要改成一间健身房。

当我看着外婆留下的那台缝纫机被当成废品,随意地扔在楼下的垃圾堆旁时,我知道,这段婚姻,到头了。

他毁掉的,不仅仅是一台机器,更是我最后的念经和坚守。

所以,我什么都没要。

房子、车子、存款,那些他引以为傲的、用来衡量一个人价值的东西,我一分一毫都没碰。

我只要回了我的缝纫工具,还有我这些年亲手做的几件衣服。

张伟大概觉得我疯了,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决定。

他习惯了用钱来解决一切问题,也习惯了用钱来定义所有人的价值,包括我。

雨渐渐停了。

我找了个公交站台坐下,从帆布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是我和儿子张晨的合影。晨晨在北方上大学,我还没告诉他我们离婚的事。

我不想让他担心,也不想让他在同学面前难堪。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银行发来的短信,提示我卡里的余额。

三千二百块。

这是我这些年接一些私活,偷偷攒下的全部积蓄。

在这座物价高昂的城市里,这点钱,或许真的撑不了多久。

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很久才接起,传来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喂?哪位?”

“王师傅,是我,林岚。”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王师傅是我刚学裁缝时的老师傅,也是我外婆的旧相识。他一辈子没结婚,守着一家开在老城区梧桐巷里的裁缝铺,过着清贫而宁静的日子。

“岚丫头?”王师傅的声音里透着惊喜,“怎么想起给我这个老头子打电话了?”

我稳了稳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师傅,您那儿……还缺不缺帮手?不要工钱,管口饭吃就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王师傅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你和张伟那小子,掰了?”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无声无息。

“嗯。”

“来吧。”王师傅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梧桐巷的老槐树下,我等你。”

挂了电话,我擦干眼泪,站起身。

三天之约吗?

张伟,你等着看。

我林岚,就算一无所有,也不会向生活低头。因为我这双手,还能穿针引线,还能缝制出体面和尊严。

第二章 梧桐巷里的旧时光

梧桐巷,是这座飞速发展的城市里,被遗忘的一角。

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的白墙灰瓦上,爬满了青翠的藤蔓。阳光透过浓密的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安逸而慵懒的气息。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的压迫感,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

时光仿佛在这里放慢了脚步。

王师傅的“王氏裁缝铺”就在巷子深处,一棵百年老槐树下。

那是一间小小的门脸,木质的门窗已经褪色,露出斑驳的纹理。门口挂着一块同样老旧的牌匾,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我到的时候,王师傅正戴着老花镜,坐在门口的马扎上,手里拿着一件褂子,一针一线地缝补着。

他头发花白,背有些佝偻,但那双拿针的手,却异常稳定。

“师傅。”我轻声喊道。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疼。他没多问,只是指了指里屋。

“丫头,累了吧?里头那间小屋,我给你收拾出来了。先歇歇脚,一会儿我下碗面给你吃。”

我点点头,眼眶又是一热。

这间裁缝铺很小,外面是待客和工作的地方,里面隔出了两间小屋。一间王师傅自己住,另一间堆着些杂物和布料。

此刻,那间杂物房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张小小的木板床,一张旧书桌,虽然简陋,却一尘不染。

桌上,还放着一个热水瓶和一只干净的搪瓷杯。

我放下行李,环顾着这个即将成为我栖身之所的小屋。

这里没有张伟家里的中央空调、智能家居,甚至连个像样的衣柜都没有。

可不知为何,我的心却前所未有地踏实下来。

就像一艘在暴风雨中漂泊了许久的小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避风的港湾。

很快,王师傅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进来了。

翠绿的葱花,金黄的煎蛋,卧在清亮的汤头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快吃吧,趁热。”

我接过碗,埋头吃了起来。面条很劲道,汤很鲜美,带着一股家的味道。

我吃得很快,眼泪却不争气地掉进了碗里,和汤汁混在一起,又咸又涩。

王师傅就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我,像看着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等我吃完,他才缓缓开口:“丫头,别怪师傅多嘴。以后的路,打算怎么走?”

我放下碗筷,认真地看着他:“师傅,我想留在这里。我什么活都能干,给您打下手,帮街坊邻居缝缝补补,只要能养活自己就行。”

王师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缝缝补补,能挣几个钱?你那手苏绣的功夫,我记得当年可是连你外婆都夸赞的。那才是你的根本,不能丢了。”

苏绣。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轻轻扎在我心上。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绣架了。张伟嫌那东西费时费力,不挣钱,还占地方。为了家庭和睦,我便将那些五彩的丝线和绣绷,连同我的梦想,一起锁进了箱底。

王师傅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站起身,从一个旧木箱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蓝布包裹的东西。

打开蓝布,里面是一个小巧的、泛着光泽的紫檀木绣绷。

“这是你外婆当年用过的。”王师傅将绣绷递到我手里,“她说,女人的手,不只是用来烧饭洗衣的。拿起针线,就能绣出自己的乾坤。”

我摩挲着那光滑的绣绷,冰凉的触感下,仿佛还残留着外婆指尖的温度。

外婆曾是镇上有名的绣娘,她总说,一针一线,皆是修行。静下心来,才能绣出有灵魂的东西。

这些年,在张伟那个金丝笼般的家里,我过得太浮躁,早已忘了这份修行的心境。

“师傅,我……”

“别急着回答我。”王师傅摆了摆手,“你刚从那个家里出来,心里乱。先静下心来,住下。梧桐巷不养闲人,但也不亏待每一个勤快的手艺人。”

那一晚,我就睡在那张小小的木板床上。

窗外是静谧的夜,能听到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传来的几声虫鸣。

没有了张伟的鼾声,没有了空旷房间里冰冷的寂静,我却睡得异常安稳。

第二天一早,我被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吵醒。

我走出去,看到王师傅已经开始工作了。晨光透过木格窗,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匠心”。

不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炫耀,只是一种融入了血脉的、对技艺的敬畏和热爱。

我走过去,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店铺。

扫去地上的尘埃,也仿佛扫去了我心头的阴霾。

张伟,你以为我离了你活不了。

你不知道,在这个小小的、陈旧的裁缝铺里,我正在找回那个失落已久的、真正的自己。

第三章 针尖上的尊严

在梧桐巷安顿下来的日子,平静得像一碗没有波澜的白开水,却能解我心头的渴。

我每天跟着王师傅早起,打扫铺子,整理布料,然后就坐在他旁边,帮着做一些杂活。

巷子里的街坊邻居,大多是些老人。他们的衣服,大多是穿了多年的旧衣,破了、坏了,都舍不得扔,就拿到王师傅这里来缝补。

换个拉链五块,撬个边三块,补个洞十块。

这些在张伟看来不值一提的“小钱”,却是梧桐巷里最真实的人间烟火。

我渐渐发现,王师傅的手艺,远不止缝缝补补那么简单。

有位李奶奶,拿来一件几十年前的旧旗袍,是她出嫁时穿的嫁衣。因为年代久远,料子已经变得很脆弱,好几处都被虫蛀了。

李奶奶抱着旗袍,眼睛红红的,说这是她老伴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了。

我看着那件旗袍,觉得根本没法修补了。

王师傅却戴上老花镜,对着光,仔细地研究了半天。然后,他从一堆旧布头里,找出几块颜色、质地都极为相近的料子,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无痕织补”法,一针一线,耗费了整整三天时间,硬是把那件旗袍修补得完好如初。

当李奶奶拿到旗袍,激动得热泪盈眶时,我站在一旁,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原来,手艺的价值,从来不是用钱来衡量的。

它能修补的,不只是一件衣服,更是一段记忆,一份情感。

从那天起,我不再只是做些杂活。我开始重新拿起针线,从最基础的撬边、锁扣眼开始,一点点找回曾经的手感。

我的手,因为多年没有做重活,变得白皙细嫩。刚开始,常常被针扎到,指尖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

晚上睡觉的时候,十指连心,疼得钻心。

但我没有叫过一声苦。

因为每扎一针,都像是在提醒我,我不是那个需要依附男人生存的张太太,我是林岚,一个靠自己双手吃饭的手艺人。

针尖上,有我的尊严。

一个月后,王师傅把我叫到跟前,递给我一件半成品的衬衫。

“丫头,这件衣服,你来收尾。”

我有些惶恐。这件衬衣的料子是上好的真丝,是巷口开茶馆的陈老板定做的,要价不菲。

“师傅,我怕我做不好,给您搞砸了。”

王师傅看了我一眼,眼神严厉:“手艺人,连拿起针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传承?做坏了,我来赔。但你,必须做。”

我咬了咬牙,接过了那件衬衫。

我把自己关在小屋里,整整一天。

我没有急着动工,而是像王师傅那样,先仔细研究布料的纹理,用手感受它的质感。然后,我拿出尺子,一遍遍地复核尺寸,在脑海里构思着每一个步骤。

直到夜深人静,我才点亮台灯,开始动针。

锁扣眼、上袖子、缝底边……每一个步骤,我都做得小心翼翼,全神贯注。

我的心,前所未有地平静。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手中的这件衣服。

第二天,当我把做好的衬衫交到王师傅手里时,他拿着衣服,里里外外,仔細地看了很久。

他没有夸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还行,没给我丢人。”

但我分明看到,他转身时,嘴角那一闪而过的、欣慰的笑容。

从那以后,王师傅开始把一些重要的活计交给我。

我的手艺,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飞速地恢复,甚至比以前更加精进。

我用自己挣来的第一笔钱,给自己买了一部新的老人机,然后把剩下的钱,都寄给了上大学的儿子。

儿子打来电话,问我怎么突然给他寄钱。

我笑着说:“妈妈找了份新工作,也能挣钱了。”

电话那头,儿子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几分敬佩的语气说:“妈,您真厉害。”

那一刻,我拿着电话,在梧桐巷的阳光下,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灿烂。

我不需要豪宅名车,不需要别人的羡慕眼光。

一句儿子的肯定,一份靠自己双手挣来的踏实,就足以让我感到幸福和满足。

张伟的三天之约,早就像一个笑话,被我抛在了脑后。

我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我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我林岚,活过来了。

而且,活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有底气。

第四章 一袭旗袍的相逢

梧桐巷的日子,像巷口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河,平静而安宁。

我的生活,也渐渐步入了正轨。

除了帮王师傅打理铺子,我也开始接一些自己的私活。

街坊邻居知道我手艺好,尤其是苏绣,便会介绍一些朋友过来。大多是改改衣服,或者在衣服上绣点简单的花样。

虽然挣得不多,但每一分钱,都让我觉得心里踏实。

我用攒下的钱,托人淘换回来一台二手的缝纫机,还买了一个小小的绣架。

当我在那间小屋里,重新绷上绣布,捻起五彩的丝线时,我感觉,那个真正的林岚,终于回来了。

转机,发生在一个寻常的午后。

那天,巷口缓缓驶入一辆黑色的奥迪车,这在宁静的梧桐巷里,算得上是一件稀罕事。

车上下来一位穿着讲究的女士,看上去年约五旬,气质雍容华贵。

她径直走进了我们的裁缝铺。

“请问,哪位是林岚师傅?”她开口问道,声音温婉,带着一丝寻访的意味。

我正在埋头绣一幅手帕,闻言抬起头,有些意外。

“我就是。请问您是?”

那位女士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姓李。听朋友说,您这里的苏绣手艺很好。”

说着,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块质地精良的香云纱料子。那料子色泽沉静,光线下泛着柔和而内敛的光泽。

“下个月是我母亲的八十大寿。我想用这块料子,为她老人家做一件旗袍。”李女士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绣品上,眼神里带着几分考量,“我母亲年轻时最喜欢旗袍,也最懂旗袍。她常说,现在的旗袍,大多失了韵味,只有形,没有魂。”

她顿了顿,看着我,眼神真挚。

“我希望,这件旗袍上,能绣上我母亲最喜欢的白玉兰。要清雅,要风骨,不要流俗。”

我看着那块上好的香云纱,又看了看李女士期待的眼神,心里有些没底。

做一件完整的旗袍,尤其是为这样一位懂行的老人做寿礼,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王师傅在一旁听着,他放下手中的活计,对我说道:“丫头,接下吧。这是个机会。”

他的眼神,给了我莫大的鼓励。

我深吸一口气,对李女士说:“李女士,我可以试试。但是,我需要先为您母亲量体。旗袍是最挑人的衣服,差一分一毫,味道就全变了。”

李女士欣然同意。

第二天,我便跟着她去了她母亲的住处。那是一处位于市郊的雅致庭院,环境清幽。

老太太已经满头银发,但精神矍铄,眉眼间透着一股书卷气。

她看到我,并没有因为我年轻而轻视,反而和蔼地和我聊起了苏绣的各种针法。

我这才知道,老太太年轻时,也曾是位绣娘。

量体的时候,我格外用心。从领围、胸围、腰围,到臂长、衣长,每一个数据,我都反复确认。

老太太微笑着说:“小林师傅,你的手很稳,心很静。这件旗袍,交给你,我放心。”

回到铺子,我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开始画图样。

白玉兰,要清雅,要有风骨。

我摒弃了那些繁复的图案,只在旗袍的右襟和下摆处,设计了寥寥几枝斜逸而出的玉兰花。

花瓣用素雅的白色丝线,以乱针绣法,绣出层层叠叠的质感。花蕊则用淡黄色的细线,轻轻点缀。

为了让花枝更显风骨,我特意用深褐色的丝线,模仿了国画中苍劲的笔法。

整整半个月,我几乎是废寝忘食。

白天,我帮王师傅干活。到了晚上,整个梧桐巷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我便点亮台灯,坐在绣架前,一针一线,将心血倾注其中。

我的眼睛熬得通红,手指也被针扎得伤痕累累。

但我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喜悦。

当最后一针落下,我看着那件静静躺在桌上的旗袍,仿佛看到了一件艺术品。

香云纱沉静的底色上,那几枝白玉兰,开得清冷而孤傲,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淡淡的幽香。

交活那天,李女士和老太太亲自来了。

当老太太换上那件旗袍,从里屋走出来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合身的剪裁,将老太太虽然年迈却依旧保持得很好的身形,勾勒得恰到好处。那几枝白玉兰,点缀在襟前和裙摆,更添了几分岁月沉淀下来的优雅和风韵。

老太太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眶湿润了。

“好多年了,没穿过这么合心意的旗袍了。”她转过身,拉着我的手,“小林师傅,谢谢你。你让我看到了,老手艺的魂,还在。”

李女士当场付了酬金,一个厚厚的信封。

她诚恳地说:“林师傅,您的手艺,值得更高的价钱。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您能继续把这门手艺做下去。”

我没有推辞。

这是我应得的。是我用半个月的心血,换来的肯定和尊重。

这件事,很快就在梧桐巷传开了。

接着,一传十,十传百。

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慕名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巷,来找我这个“小林师傅”,定制独一无二的手工旗袍和绣品。

我的生活,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但这种忙碌,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和价值。

第五章 “岚心小筑”的新生

李女士那件白玉兰旗袍,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的生活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找我定制衣服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一些对生活品质有很高要求的客户。

王师傅的小铺子,地方实在有限,有时候客人来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王师傅看在眼里,有一天,他把我叫到跟前,说:“丫头,你不能总待在我这个小庙里。是雄鹰,就该有自己的天空。”

他指了指巷子对面一间闲置了很久的小院子。

“那院子不大,以前是个画室,主人出国了,一直空着。你去盘下来,开一间自己的工作室吧。”

我有些犹豫。

盘下一个院子,装修、置办东西,都需要一大笔钱。我虽然攒了些积蓄,但还是怕不够。

王师傅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他从里屋拿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沓捆得整整齐齐的钱。

“师傅这辈子没攒下什么钱,这点你先拿着。不够,我再想办法。”

我看着那沓钱,眼泪差点掉下来。

“师傅,这钱我不能要。这是您的养老钱。”

“什么养老钱!”王师傅眼睛一瞪,“我还有手有脚,饿不死。你把手艺发扬光大,就是对我最好的孝敬。再说了,这钱算我入股的,以后你挣了钱,得分我红利。”

我知道,这是他为了让我能安心收下钱,故意找的借口。

我没有再推辞。这份沉甸甸的恩情,我只能记在心里,用未来的成就去报答。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室的筹备中。

那个小院子,虽然不大,但格局很好。里面有两间正房,一间厢房,还有一个种着一架葡萄藤的小小庭院。

我请了工人,把院子重新修葺了一下。墙壁刷成素净的白色,地面铺上温润的木地板。

我没有做过多的装饰,只是在墙上挂了几幅我自己绣的苏绣小品,又在角落里摆放了几盆绿植。

整个空间,显得简洁、明亮,又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雅之气。

一间正房,我用作接待客人的地方,摆上了一套原木色的茶桌椅。另一间,则是我和未来可能招收的徒弟们的工作区。

厢房,自然就成了我的卧室。

我给工作室取名叫“岚心小筑”。

“岚”,是我的名字。“心”,是我做衣服的根本。我希望,从这里走出的每一件衣服,都是用心之作。

开业那天,没有鞭炮,没有花篮。

我只是请了王师傅和梧桐巷的几位老街坊,过来喝了杯茶。

王师傅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欣慰地连连点头。

“好,好啊。丫头,你有出息了。”

“岚心小筑”开业后,我的事业,真正迎来了春天。

因为手艺精湛,用料考究,加上口碑的积累,我的客户群体越来越稳定,也越来越高端。

有大学里研究民俗服饰的老教授,有知名的电视节目主持人,甚至还有一些从国外慕名而来的华人。

她们看重的,不仅仅是一件漂亮的衣服,更是衣服背后所承载的传统文化和匠人精神。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围着灶台转的家庭主妇,我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社会对我的认可。

我开始受邀参加一些小型的文化沙龙,和别人交流传统手工艺的心得。

我变得越来越自信,越来越从容。

每次和儿子视频,他都会兴奋地告诉我,他的同学在网上看到了我的报道,都夸他妈妈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

每当这时,我都会笑着摇摇头。

我不是什么艺术家,我只是一个手艺人。一个用针线,为自己缝制出新生的普通女人。

这一年里,我没有再见过张伟。

我刻意不去打听他的消息,我想,他大概也早把我这个“撑不过三天”的前妻,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我们就像两条相交后又迅速分开的直线,各自延伸向了不同的远方。

我的远方,是这个洒满阳光的小院,是手中五彩的丝线,是客户拿到衣服时满意的笑容。

而他的远方,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直到一年后的那个秋日午后,当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岚心小筑”的门口时,我才发现,有些过去,不是你想斩断,就能斩断的。

第六章 迟来的红眼圈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阳光正好。

我坐在小院的葡萄架下,手里拿着一块云锦料子,正在构思一个新的设计。

院门是虚掩着的,一个身影挡住了门口的光。

我抬起头,逆着光,看不清来人的脸,只觉得身形有些熟悉。

直到他走进来,阳光照亮了他的脸,我的心,猛地一沉。

是张伟。

一年不见,他变了很多。

记忆中的他,总是意气风发,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喜欢用昂贵的香水,喜欢用俯视的姿态和人说话。

眼前的他,却显得有些憔悴和落魄。

头发有些凌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身上那件看似名牌的衬衫,领口却有些发皱。

最让我惊讶的,是他的眼神。

曾经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慢和笃定,消失了。取而代,是一种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落寞。

他站在那里,看着这个雅致的小院,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惊讶,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站起身,像对待一个普通的陌生访客。

“请问,您找谁?”

我的声音很淡,没有波澜。

张伟的身体僵了一下,他大概没想到,我会用这种方式和他打招呼。

他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像往常一样的、带着掌控感的笑容,却失败了。

“林岚……我……”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明来意。

这种沉默,让他显得更加局促。

他搓了搓手,目光在院子里游移,最后落在我手里的那块云锦上。

“你……你真的……靠这个活下来了?”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

“不仅活下来了,还活得挺好。”

我的平静,似乎刺痛了他。

他向前走了几步,离我更近了些。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混合着一种颓丧的味道。

“我……我最近……公司出了点事。”他艰难地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资金链断了,被人骗了……房子、车子……都没了。”

我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

这个结果,我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张伟做生意,一向急功近利,喜欢走捷径,看不起那些踏踏实实做事的人。他总觉得,只要有钱,有人脉,就能摆平一切。

他不懂,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靠投机取巧 起来的财富,就像沙滩上的城堡,一个浪头打过来,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呢?”我问。

我的冷静,让他有些无措。他可能以为,我会惊讶,会同情,甚至会幸灾乐祸。

但他都猜错了。

我的心,已经平静如水。他的成败得失,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他的眼圈,毫无征兆地红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个曾经在我面前那么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眼眶里竟然泛起了泪光。

“林岚,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我看不起你的手艺,总觉得你是在浪费时间……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这一年,我才明白……那些酒肉朋友,在我风光的时候,一个个称兄道弟。我一出事,跑得比谁都快。那个……那个女人,也卷了我的钱跑了……”

我猜,他口中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我们离婚的另一个原因吧。只是当时,我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我这几天,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才想起你,想起你以前的好……”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乞求。

“林岚,我们……我们复婚吧。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你跟我回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说出“复婚”两个字的时候,我几乎想笑。

一年前,他断言我撑不过三天,像扔掉一件垃圾一样把我扔在路边。

一年后,当他走投无路时,却又想起了我这个“垃圾”,想把我捡回去。

凭什么?

就凭他这迟来的、廉价的红眼圈吗?

第七章 回不去的从前

张伟的眼泪,并没有在我心里激起一丝涟 。

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悲。

可悲的不是他此刻的落魄,而是他直到一无所有,才想起我的“好”。

他的“好”,标准是什么呢?

大概是那个逆来顺受,任劳任怨,把他和那个家当成全世界的,愚蠢的林岚吧。

我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张伟,我们回不去了。”

我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淡然。

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退后,避开了他的触碰。

“为什么?”他急切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林岚,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改!我会对你好,我再也不会看不起你了!我帮你,我们一起把这个……这个小筑做大,做成公司,上市!”

他又开始用他那套商人逻辑来规划我的未来了。

我笑了。

“张伟,你还是不懂。”

我指了指院子里的花草,指了指我工作间里那些五彩的丝线。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公司,什么上市。我想要的,只是一份尊重,一份安宁,一份能让我静下心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自由。”

“这些东西,在你看来,一文不值。但对我来说,却比你那些房子、车子、存款,重要得多。”

我的话,像一把锥子,扎破了他最后的幻想。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

“是因为……因为你恨我?”

我摇了摇头。

“不恨了。”我说的是实话,“刚离婚的时候,或许有过。但现在,没有了。我甚至……还要感谢你。”

他愣住了。

“感谢我?”

“是。”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感谢你当年的决绝,才让我有机会,重新找回自己。如果不是你把我逼到绝境,我可能一辈子,都只是那个在你的阴影下,没有自我,没有灵魂的张太太。”

“现在的我,是林岚。是‘岚心小筑’的主人,是一个靠自己手艺吃饭的手艺人。我活得很辛苦,但也很踏实,很快乐。我喜欢现在的自己。”

张伟彻底呆住了。

他可能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离开了他,净身出户的女人,不仅没有哭天抢地,反而活出了另一番天地,甚至反过来“感谢”他。

这比任何的指责和谩骂,都让他感到难堪和挫败。

“晨晨……晨晨知道我们离婚了吗?”他忽然想起了儿子,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为了孩子,我们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知道了。”我平静地回答,“他很支持我。他说,他为有我这样的妈妈感到骄傲。”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张伟。

他踉跄地后退了两步,靠在门框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是啊,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没了。

钱,没了。

年轻漂亮的情人,跑了。

现在,连他一直以为可以随意掌控的前妻和儿子,也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彻底否定了他。

他的价值观,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院子里,一片寂静。

只有秋风吹过葡萄藤,发出沙沙的声响。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红着眼,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做着最后的挣扎。

“林岚,算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半分动摇。

破镜,即便重圆,裂痕也永远存在。

更何况,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面镜子了。我把自己打碎,又用一针一线,重新塑造了一个全新的自我。

这个我,坚韧,独立,有自己的光芒。

我轻轻地说:“张伟,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当初选择放弃我,今天,我也选择,不再回头。”

“路是你自己选的,接下来的路,也请你自己走好。”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走回屋里,轻轻地关上了门。

我把他,连同我们那段回不去的从前,一起关在了门外。

第八章 阳光下的苏绣

我没有再理会门外的张伟。

我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最后是怎样离开的。

我只是回到我的工作台前,重新拿起那块云锦料子,拿起我的针线。

窗外的阳光,透过木格窗,温柔地洒在我的手上,洒在那五彩的丝线上。

我的心,很静。

就像这梧桐巷的午后,宁静而悠长。

几天后,我接到了儿子张晨的电话。

他在电话那头,犹豫了很久,才开口。

“妈,爸……他来找我了。”

“嗯。”我应了一声,并不意外。

“他跟我说了很多……说他错了,说他想跟您复婚……”张晨的声音有些低沉,“妈,您……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儿子是在担心我。

他怕我心软,怕我重蹈覆覆。

我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傻孩子,妈妈现在过得这么好,怎么会走回头路呢?”

“妈,我支持您。”电话那头,儿子的声音,瞬间变得坚定,“您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您。您只要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嗯,妈妈知道。”

挂了电话,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这一年,我失去了一段失败的婚姻,却收获了一个真正懂得尊重我、理解我的儿子。

这或许,是生活对我最大的补偿。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听巷口的陈老板说,张伟回了老家。

听说他变卖了最后一点资产,还清了一部分债务,然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他曾经叱咤风云的城市。

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他的人生,已经与我无关。

我的生活,依旧在“岚心小筑”里,有条不紊地继续着。

我的工作室,收了两个徒弟。是两个刚从服装学院毕业的小姑娘,她们对传统手工艺充满了热爱和敬畏。

我把我会的,毫无保留地教给她们。

从最基础的认针、理线,到复杂的苏绣针法,再到一件旗袍从量体、制版到成衣的全过程。

我希望,这门古老而美好的手艺,能通过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传承下去。

阳光明媚的早晨,小院里总会响起我们师徒三人的欢声笑语,和缝纫机清脆的“哒哒哒”声。

王师傅常常会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过来,坐在葡萄架下,眯着眼睛,听着这充满生机和希望的声音,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总说:“丫头,看到你们,我就觉得,我们这些老手艺,死不了。”

是啊,死不了。

只要还有人热爱,还有人坚守,还有人传承,它就永远不会消亡。

就像我,一个曾经被断言“撑不过三天”的女人。

如今,我不仅活下来了,还靠着一双拿针线的手,活出了自己的天地,绣出了自己的锦绣人生。

我坐在阳光下,绷紧了绣架上的真丝面料,指尖的绣花针,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一针落下,是坚韧。

一针抬起,是新生。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我的心,却无比安定。

因为我手里有针,心中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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