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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苏晚抱着我，泪水浸湿了我的肩膀，她说她忘不了林峰。

而我，是她刚拜过堂，领了证的丈夫，陈建军。

从那个夜晚开始，林峰这个名字，就成了我们之间一道看不见的墙。我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小心翼翼地绕着它走，试图用我的体温，去融化这堵记忆砌成的冰墙。

我以为只要我做得足够好，只要我的爱足够真诚和厚重，总有一天，这堵墙会自己消失。

可故事，还得从我第一次见到苏晚和她儿子小宇那天说起。

第1章 相亲饭局上的那碗蒸蛋

我叫陈建军，三十三岁那年，在城里开了个不大不小的五金店，生意不好不坏，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就是个人问题，始终悬着。我长相普通，嘴也笨，不会讨女孩子欢心，一来二去，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大龄剩男”。

我妈急得不行，托了八竿子能打着的亲戚，给我安排了无数次相亲。见的姑娘不少，但大多聊不到一块儿去。有的嫌我没正式工作，有的嫌我不会说情话，还有的，一听我打算把乡下的父母接来同住，头摇得像拨浪鼓。

直到那天，介绍人王阿姨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一边，说给我介绍个“顶好的姑娘”。

“建军啊，这姑娘叫苏晚，是个小学老师，人长得没得说，跟画上的人儿似的。性子也温和，就是……就是……”王阿姨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她结过婚，还带着个五岁的儿子。”

我愣了一下。在咱们这种小地方，娶个二婚带孩子的，多少还是会有些闲言碎语。

王阿姨见我没作声，赶紧补充道：“你别多想，她男人不是因为别的，是得急病走的，都三年了。这姑娘命苦，一个人拉扯孩子不容易。我瞧着你人老实，会疼人，你们要是成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心里没什么疙瘩。过日子嘛，踏踏实实的就行。再说，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能撑下来，人品肯定差不了。我点点头，说：“行啊，王阿姨，那就见见吧。”

见面的地方，是家不大但很干净的家常菜馆。我提前到了，心里还有点打鼓。等了大概十分钟，王阿姨领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走了进来。

那一瞬间，我觉得王阿姨那句“跟画上的人儿似的”一点都不夸张。苏晚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皮肤很白，眉眼清秀，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安静。她不像我之前见的那些姑娘，咋咋呼呼的，她只是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整个饭馆都跟着静下来了。

她身边的小男孩，就是小宇，怯生生地躲在她身后，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我。

那顿饭吃得有些拘谨。王阿姨在中间努力地暖场，我嘴笨，只知道埋头给她们娘俩夹菜。苏晚话不多，但很有礼貌，我问一句，她答一句，声音轻轻的，很好听。

吃到一半，小宇大概是饿了，小声地对苏晚说：“妈妈，我想吃蒸蛋。”

苏晚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说：“菜单上没有，咱们回家妈妈给你做好不好？”

小宇有点失望，小嘴撅了起来。

我看着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站起来，对老板说：“老板，麻烦一下，能不能单独给我们做一份儿童蒸蛋？就用一个碗，少放盐，多放点香油。”

老板娘认识我，笑着说：“建军啊，你这菜单上没有的菜都会点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孩子想吃。”

老板娘爽快地答应了。没一会儿，一碗黄澄澄、颤巍巍的蒸蛋就端了上来，上面还滴了几滴亮晶晶的香油。

我把碗轻轻推到小宇面前。小家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妈妈。苏晚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惊讶和……暖意。她对小宇点了点头。

小宇拿起小勺子，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勺放进嘴里，然后眼睛一亮，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看着他一口一口吃得香甜，我心里那点紧张感，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我觉得，这娘俩，挺好的。

那顿饭之后，我和苏晚就开始了不咸不淡的接触。大多是我主动，每天给她发发微信，问问“吃了吗”“睡了吗”，她也总是有礼貌地回复。周末的时候，我会约她带小宇去公园玩。

我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就只会做点实在事。小宇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我就隔三差五烧好了给他们送去。苏晚家里灯泡坏了，下水道堵了，一个电话，我准保半小时内带着工具箱出现。

有一次，小宇半夜发高烧，苏晚一个女人家，吓得六神无主。她第一个电话打给了我。我二话不说，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开着我的小货车就把他们娘俩送到了医院。挂号、缴费、跑上跑下地拿药，一直折腾到天快亮。

看着苏D晚抱着昏睡的小宇，满脸疲惫和憔悴，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说：“别怕，有我呢。”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我，轻轻说了一声：“建军，谢谢你。”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值了。

我们的关系，就在这样一件件小事里，慢慢升温。小宇也从一开始的“叔叔”，改口叫我“陈叔叔”，有时候在公园玩疯了，会主动扑到我怀里让我抱。

半年后，在一个天气很好的傍晚，我送他们回家。在楼下，我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对苏晚说：“苏晚，我知道你带着小宇不容易。我……我不是什么有大本事的人，但我保证，只要你愿意，以后，我来给你们娘俩遮风挡雨。我会对小宇好，当成亲生儿子一样。”

苏晚低着头，沉默了很久。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就在我以为没希望，心一点点往下沉的时候，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一声“嗯”，比我这辈子听过的任何声音都要动听。

我们的婚事，办得很简单。我父母早就盼着我成家，对苏晚这个儿媳妇满意得不得了，直夸她知书达理，还给我带了个这么乖巧的孙子。苏晚那边没什么亲戚，只有一个年迈的母亲，也乐见女儿有个依靠。

领证那天，阳光灿烂。我拿着两个红本本，手都在抖。我看着身边穿着白色衬衫的苏晚，觉得像做梦一样。我陈建军，终于有家了。

婚礼就在我们镇上最好的饭店办的，请了些亲戚朋友。我看着苏晚穿着红色的敬酒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挨桌接受大家的祝福，心里涨得满满的。小宇穿着一身小西装，像个小大人一样跟在我们身后，甜甜地喊着“爸爸妈妈”，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

我以为，这就是幸福的开始。我以为，从今往后，我们三个人，就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

直到那个晚上。

第2章 洞房花烛夜的眼泪

送走了最后一波闹洞房的亲戚朋友，屋子里总算安静下来。

这是我为了结婚特意装修的新房，家具家电都是崭新的，窗户上贴着大红的喜字，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油漆和新木头的味道，混杂着酒席上带回来的菜香，一切都充满了崭新的、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小宇白天闹腾得太厉害，早就被我妈哄着在隔壁次卧睡着了。

我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虽然不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但这是我的新婚之夜，是我陈建军这辈子最重要的一天。

苏晚也洗漱完，穿着一件丝质的睡裙从浴室里走出来。灯光下，她的脸颊带着沐浴后的红晕，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比白天穿着婚纱的样子，更多了几分居家的柔美。

我有些口干舌燥，走过去，从背后轻轻地抱住她。

她的身体很软，带着一股好闻的馨香。我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低声说：“苏晚，我们……终于是夫妻了。”

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没多想，只当她是害羞。我把她转过来，面对着我，想去吻她。

可就在我的嘴唇快要碰到她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眼里的泪光。那泪光在灯下闪烁，像一颗碎掉的星星，然后，一滴滚烫的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整个人都懵了。

“苏晚？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今天太累了？”我手足无措地问。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她没有发出声音，就是那么无声地流着泪，那种压抑的悲伤，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疼，也更让人……心慌。

我彻底乱了方寸，只能笨拙地用手指去擦她的眼泪，可那泪越擦越多。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改。”我急切地问。

她终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痛苦。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建军，对不起……对不起……”

“好好的，干嘛说对不起？”我的心开始往下沉，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了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着我，把脸埋在我的胸口，压抑的哭声终于泄露出来。

“我……我忘不了他。”

“他”这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扎进了我的心脏。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我当然知道这个“他”是谁。是林峰，是小宇的亲生父亲，是苏晚已经去世了三年的丈夫。

我认识苏晚这半年来，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她从不主动提，我也从不主动问。我以为，那是已经翻过去的一页了。我以为，她接受了我，就是准备好开始新的生活了。

可我没想到，在这个本该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夜晚，在这个象征着全新开始的洞房花烛夜，这个名字，这个我从未见过的人，以这样一种方式，横亘在了我们中间。

我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抱着我的苏晚，哭得浑身颤抖，她的泪水，大片大片地浸湿了我胸口的睡衣，那湿意，先是滚烫，然后慢慢变凉，凉得我心底发寒。

我该说什么？我能说什么？

发火吗？质问她“忘不了他你为什么要嫁给我”？这大喜的日子，我能把新婚妻子骂一顿吗？我做不出来。

安慰她？说“没关系，慢慢来”？我一个大老爷们，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团蘸了水的棉花，我说不出这么违心的话。

我就那么站着，任由她在我怀里哭。屋子里的红色喜字，此刻看来，是那么的刺眼。崭新的家具，崭新的床铺，都在无声地嘲笑着我这个新郎。

原来，我娶回来的，只是苏晚这个人。她的心，还留在过去，还跟着那个叫林峰的男人，一起埋葬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晚的哭声渐渐小了。她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慢慢地从我怀里退出来，低着头，不敢看我。

“建军，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控制不住。”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

我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愤怒、委屈、心疼、无奈……所有的情绪搅在一起，最后只化成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拉过她的手，她的手冰凉。我把她牵到床边，让她坐下，然后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擦擦吧。”我的声音也有些干涩。

她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脸。

屋子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我坐在她身边，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却感觉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

“早点睡吧。”我说，“今天都累了。”

说完，我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下去，然后背过身，留给她一个宽阔但无比僵硬的后背。

苏晚在床边坐了很久，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我背上。然后，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也躺了下来。

一张崭新的双人床，我们两个人，各睡一头，中间空出的距离，足够再躺下一个人。

我闭着眼睛，却毫无睡意。那个叫林峰的男人，他的影子，仿佛就躺在我们中间。

我陈建军的洞房花烛夜，就这样，在妻子的眼泪和沉默中，度过了。

那一夜，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第3章 看不见的“第三个人”

新婚之夜的那场眼泪，像一根刺，扎进了我们婚姻的起点。

第二天一早，我妈喜气洋洋地来敲门，喊我们吃早饭。我跟苏晚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眼圈还是红的，对我妈解释说是昨晚没睡好。我妈不疑有他，乐呵呵地给我们盛了汤圆，嘴里念叨着“甜甜蜜蜜，团团圆圆”。

我看着碗里白白胖胖的汤圆，只觉得嘴里发苦，难以下咽。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表面上，我们和镇上任何一对新婚夫妻没什么两样。我照常开我的五金店，苏晚照常去学校教书。我会每天骑着电瓶车接她下班，她会做好晚饭等我回家。小宇也正式改口叫我“爸爸”，稚嫩的童声，常常让我心里感到一丝暖意。

在外人看来，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那个老实巴交的陈建军，娶了个漂亮贤惠的老师，还白得一个大胖小子，真是祖上烧了高香。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们这个家里，始终住着一个看不见的“第三个人”。

他的名字叫林峰。

他无处不在。

苏晚是个细心周到的妻子，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我的每一件衣服都烫得平平整整，我爱吃的菜，她变着花样地做。她对我好，是那种相敬如宾的好，礼貌，周到，却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纱。

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但自从新婚夜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主动靠近过我。大多数时候，都是我睡着了，她才上床。夜里我偶尔翻身，手臂碰到她，她会下意识地瑟缩一下。那一下细微的反应，比任何语言都更伤人。

我试着去打破这种僵局。我给她买她喜欢的百合花，她会笑着说谢谢，然后把花插在花瓶里，眼神却有些飘忽。我带她去看电影，她也会靠在我肩膀上，但电影散场灯亮起的那一刻，她会立刻坐直身体，仿佛刚才的亲密只是一场幻觉。

林峰的痕迹，更多的是通过小宇显现出来。

小孩子是藏不住事的。有一次吃饭，苏晚做了她拿手的可乐鸡翅。小宇吃得满嘴是油，开心地说：“妈妈做的鸡翅最好吃！跟林爸爸做的一样好吃！”

“林爸爸”三个字一出口，饭桌上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苏晚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她立刻夹了块青菜到小宇碗里，语气有些生硬：“吃饭，不许多话。”

小宇被他妈妈突然的严肃吓到了，委屈地低下头，不敢再作声。

我坐在对面，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剜了一下。原来，可乐鸡翅也是他拿手的。原来，在小宇心里，还清清楚楚地记着一个“林爸爸”。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打圆场说：“小宇，快吃吧，吃完了爸爸带你去买奥特曼卡片。”

小宇这才高兴起来。

可那顿饭，我们三个人谁都没再多说一句话。

还有一次，我们一家三口去逛商场。路过一家男装店，我进去试了一件灰色的夹克。苏晚站在镜子前，帮我整理领子，眼神却忽然变得恍惚。

她盯着那件夹克，喃喃自语道：“他以前也有一件差不多的，穿上……很好看。”

声音很轻，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的心又是一沉。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五金店老板，穿着这件夹克，怎么看，都觉得是在模仿另一个人。我立刻脱下衣服，对导购说：“不要了。”

苏晚回过神来，有些不解地问：“不是挺好的吗？”

“不喜欢。”我硬邦邦地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

那天我们不欢而散。我知道我不该发脾气，她也不是故意的，那些记忆就像长在她身体里的一部分，会时不时地冒出来。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替身，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活在另一个男人的影子里。

我甚至开始害怕一些特殊的日子。

快到小宇生日了，我寻思着给他好好办一次。我提前订了镇上最好的蛋糕店的蛋糕，还买了他念叨了很久的遥控汽车。

生日那天，我特意提前关了店门，在家里张罗了一桌子菜。苏晚也很高兴，给小宇换上了新衣服。

蜡烛点燃，我们唱着生日歌。小宇闭着眼睛许愿，小脸在烛光下显得特别可爱。

吹完蜡烛，我把遥控汽车的盒子递给他：“小宇，生日快乐，这是爸爸送你的礼物。”

小宇开心地接过去，却歪着头问：“爸爸，那……林爸爸的礼物呢？”

我愣住了。

苏晚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蹲下身，摸着小宇的头，声音有些发颤：“小宇，林爸爸……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能给你送礼物了。”

小宇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扁着嘴说：“可是，去年生日的时候，妈妈你还带我去看林爸爸了。我们还给他送了花。”

苏晚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紧紧抱着小宇，说：“是妈妈不好，妈妈忘了……我们明天就去看他，好不好？”

我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

原来，每一年，她们母子都会以这样的方式，去纪念那个男人。而我，这个新来的“爸爸”，兴高采烈地准备了这一切，却像个小丑，闯入了一场不属于我的纪念仪式。

那一晚，我第一次失眠了。我躺在床上，听着身边苏晚压抑着的、细微的抽泣声，心里翻江倒海。

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要去跟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争风吃醋吗？这话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可我心里的憋屈，却像野草一样疯长。我付出了我全部的真心，我想好好地经营这个家，我想让她们母子过上好日子。可为什么，我始终感觉自己是个外人？

我开始怀疑，苏晚嫁给我，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生活所迫，只是想给小宇找一个“爸爸”，给自己找一个依靠？

这个问题，像毒蛇一样，日日夜夜地啃噬着我的心。

第4章 压垮骆驼的一张旧照片

日子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继续滑行。我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压在心底，我对自己说，陈建军，你要有耐心，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她好，她总有一天能感觉到。

我加倍地对苏晚和小宇好。我每天风雨无阻地接送，家里的重活累活我全包了，苏晚偶尔身体不舒服，我半夜起来给她熬粥。小宇的家长会，学校的亲子活动，我一次不落，比许多亲爹都做得周到。

渐渐地，苏晚看我的眼神，也多了一些依赖和温度。她会主动给我夹菜，会在我晚归时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到家，我们之间，似乎真的越来越像一对真正的夫妻了。

我心里的那点希望，又重新燃了起来。我甚至觉得，也许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那个叫林峰的影子，正在慢慢地从我们的生活中褪去。

直到那一天，我提前从店里回家，想给苏晚一个惊喜。那天是我们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我特地去订了一束她喜欢的百合花，还买了一条她上次在商场看了很久的丝巾。

我蹑手蹑脚地打开家门，想从背后给她一个拥抱。

客厅里没人。我听到次卧，也就是小宇的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我以为是苏晚在陪小宇玩，就笑着走了过去。

房门虚掩着，我从门缝里看进去，看到的景象，却让我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苏晚正坐在小宇的床边，背对着我。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相框。小宇靠在她怀里，指着相框里的人，奶声奶气地问：“妈妈，这是林爸爸吗？他好帅啊。”

苏晚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带着一丝深深的怀念：“是啊，这是你的林爸爸。你看，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有星星。”

“那他为什么不回来呀？”

“因为林爸爸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在保护我们小宇和妈妈呢。”苏晚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陈爸爸呢？”小宇天真地问，“陈爸爸也是星星吗？”

苏晚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然后，我听到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陈爸爸……是地上的人，是来照顾我们的人。”

地上的人。

照顾我们的人。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手里那束精心挑选的百agger花，瞬间变得无比沉重。那条漂亮的丝巾，也像是勒在我脖子上的一根绳索，让我喘不过气来。

原来，在她的心里，是这么给我定位的。

林峰，是天上的星星，是爱，是回忆，是永恒。

而我，陈建军，只是地上的一个人，一个负责照顾她们母子饮食起居的……工具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退出来的。我把花和礼物轻轻地放在门口的鞋柜上，然后像个小偷一样，悄悄地离开了自己的家。

我开着我的小货车，在城里漫无目的地转悠。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华灯初上，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各自的悲欢。我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我把车停在一条无人的河边，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过去一年多的点点滴滴，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回放。

那碗蒸蛋，医院里的陪伴，雨中的接送，为小宇开的每一次家长会……我以为我是在用真心换真心，我以为我是在建造一个属于我们三个人的家。

到头来，我不过是一个“地上的人”。

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就那么坐在驾驶座上，哭得像个傻子。

那天晚上，我很晚才回家。

苏晚还没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桌上摆着几个菜，已经凉了。她看到我，站起来，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和疑惑：“建军，你回来了？去哪儿了，打电话也不接。”

她看到了鞋柜上的花和礼物，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又有些不解：“这是……”

我没有回答她。我径直走到她面前，双眼通红地看着她。这是我第一次，用这样一种充满审视和愤怒的眼神看她。

她被我看得有些害怕，后退了一步：“建军，你怎么了？”

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苏晚，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什么？”

“在你心里，我陈建军，到底算什么？”

苏晚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可能从没想过，一向温和隐忍的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有些慌乱。

“什么意思？”我冷笑一声，积压了一年多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林峰是天上的星星，那我呢？我陈建军是不是就是地上的泥巴，负责给你们当牛做马，给你们遮风挡雨，好让你们母子俩，可以安安心心地，去怀念你们天上的星星？”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苏晚的心上。

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变得惨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你……你都听到了？”

“是，我听到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陡然拔高，“我听得清清楚楚！我是‘地上的人’，是‘照顾你们的人’！苏晚，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你嫁给我，到底图的是什么？是图我这个人，还是图我能给你儿子当爹，能给你当保姆，能给你当个免费的长期饭票？”

这番话说得又急又重，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向了我们之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

苏晚的身体晃了晃，眼泪夺眶而出。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震惊，似乎没想到我会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建军，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试图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步步紧逼，“你告诉我，结婚这一年，你哪天晚上是真心实意地把我当成你丈夫的？你心里装着另一个人，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对你的好！苏晚，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对我太不公平了吗？”

我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让她无力招架。

她站在那里，泪流满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我们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她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那束百合花，静静地躺在鞋柜上，散发着清冷的香气，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这个破碎的结婚纪念日。

第5章 摊牌与冷战

那晚的争吵，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撕碎了我们之间所有和平的假象。

苏晚哭着跑回了房间，锁上了门。我一个人在客厅坐了一夜，抽了半包烟，直到天亮，也没想明白我们这段婚姻，到底该何去何从。

第二天，冷战开始了。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她已经送小宇去上学了。晚上我回来，她要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要么就陪着小宇，刻意避开我。饭桌上，我们一句话都不说，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显得格外刺耳。

小宇是家里最敏感的人。他看看我，又看看妈妈，小心翼翼地问：“爸爸，你跟妈妈吵架了吗？”

我勉强对他笑笑：“没有，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孩子别管。”

苏晚则会立刻把小宇拉到身边，仿佛我是什么会伤害他的野兽。

这种日子，比直接吵架更让人窒息。家，不再是温暖的港湾，成了一个气氛诡异的战场。我感觉自己每天下班，不是回家，而是去上刑。

我的五金店生意也受到了影响，整天心烦意乱，好几次给客人算错了账。老主顾张大爷看我魂不守舍的样子，拍拍我的肩膀说：“建军啊，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了。”

说开了？怎么说？难道要我逼着她，把心里那个死人忘掉吗？

我做不到，也不想做。

冷战的第三天，我妈提着一篮子土鸡蛋来看我们。她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拉着个脸，谁欠你们钱了？”我妈是个直性子，说话向来不拐弯。

我闷着头不说话。苏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妈，没什么，就是……建军工作太累了。”

“累？”我妈把篮子往桌上一放，声音高了八度，“我看你们是闹别扭了吧！建军，你一个大男人，跟自己媳妇置什么气？苏晚这么好的姑娘，你娶回来是让你疼的，不是让你给她脸子看的！”

我妈向来是护着苏晚的。在她眼里，苏晚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我理应加倍地对她好。

我心里的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一年多的委屈在此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瞎说！”我忍不住吼了一句，“你问问你的好儿媳妇，她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丈夫！”

我妈被我吼得一愣。苏晚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陈建军！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我妈气得指着我的鼻子，“你是不是喝酒了？”

“我没喝酒！我清醒得很！”我红着眼睛，看着苏晚，“我再问你一遍，苏晚，你嫁给我，是不是就把我当成一个替身，一个可以照顾你们娘俩的工具？”

“建军，你别说了……”苏晚的声音在发抖。

“我为什么不能说？这些话憋在我心里一年了！”我越说越激动，“我掏心掏肺地对你们好，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我把小宇当亲儿子疼！我做错了什么？我就活该当个影子，活该给一个死人让位置吗？”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客厅。

是我妈打的。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苏晚也惊呆了。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妈。从小到大，她连根指头都没舍得碰过我。

“你……你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这个混账东西！”我妈终于缓过气来，眼泪也下来了，“死者为大，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林峰是为了救人才没的！他是英雄！苏晚心里念着他，那是她有情有义！你一个大活人，跟一个不在了的英雄计较，你还有没有良心？”

为了救人……才没的？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个信息，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只知道林峰是病逝的，这是当初王阿姨告诉我的。苏晚也从未跟我提过细节。我从来没想过，这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壮烈的故事。

我看向苏晚，她的脸上满是泪水，眼神里除了痛苦，还有一丝被我揭开伤疤的绝望。

原来，我一直嫉妒和怨恨的那个“情敌”，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是一个英雄。

我妈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灭了我所有的怒火。我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羞愧和茫然。

我计较的，是一个英雄的妻子对他的怀念。

我愤怒的，是一个女人无法忘记为救人而牺牲的丈夫。

我陈建军，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那天，我妈把苏晚和小宇带回了老屋。临走前，她指着我的鼻子说：“陈建军，你给我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接你媳妇孩子！”

空荡荡的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瘫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我妈的话，苏晚的眼泪，还有那个我从未谋面的“英雄”林峰，交织在一起。

我一直以为，我是在跟一个普通的逝者争夺妻子的心。我以为我的付出和爱，足以覆盖掉一段已经结束的感情。

可现在我才明白，我面对的，根本不是一段普通的过去。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混杂着爱、敬佩、悲痛和巨大亏欠的记忆。

苏晚忘不了他，不仅仅是因为爱，更是因为他以那样一种方式离开。他的死亡，被赋予了神圣的光环。

而我，用最庸俗、最自私的方式，去挑战了这份神圣。

我把苏晚的有情有义，当成了对我的背叛。我把她的无法忘怀，当成了对我的不公。

我错得……太离谱了。

我在那个空无一人的家里，待了整整两天。两天里，我没开店，没吃饭，就是不停地抽烟，不停地想。

我想起了苏晚在新婚夜的眼泪，那不是对我的抗拒，而是一个人面对新生活时，对过去无法割舍的悲伤。

我想起了她看着那件灰色夹克时恍惚的眼神，那是一个妻子对丈夫最寻常的思念。

我想起了她在小宇床前讲的那个“星星”的故事，那不是为了把我排除在外，而是她用自己能想到的、最温柔的方式，去向一个五岁的孩子解释“死亡”这个沉重的概念。

是我太狭隘了。

是我太自私了。

我只想着自己付出了多少，只想着自己得到了多少回报，却从未真正地站在她的角度，去体谅她的痛苦和挣扎。

她嫁给我，带着一个孩子，顶着旁人的议论，努力地开始新生活，这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而我，非但没有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反而成了那个往她伤口上撒盐的人。

第三天早上，我刮了胡子，换了身干净衣服，开车去了我妈家。

我必须要去把我的妻子和孩子，接回来。

第章 老屋里的谈话

我妈的老屋在乡下，开车要一个多小时。一路上，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晚。

车子在院门口停下，我看到小宇正和邻居家的小孩在泥地里玩弹珠，玩得满身是土，咯咯直笑。看到我的车，他愣了一下，然后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爸爸。”

我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喉咙有些发紧：“小宇，想爸爸了没？”

小宇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声说：“妈妈不让我给你打电话。”

我心里一酸。

我妈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我，脸上没什么好脸色，哼了一声：“你还知道来啊？我以为你不要这个家了呢。”

“妈，我来接苏晚和小宇回家。”我站起身，态度诚恳。

“接？你想得倒美。”我妈把小宇拉到身后，“人家苏晚愿不愿意跟你走还两说呢。你那些混账话，把人心都伤透了。”

我没再辩解，低着头说：“我知道错了。让我跟苏晚谈谈吧。”

我妈看了我半晌，叹了口气，朝屋里努了努嘴。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老屋。

苏晚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备课，看到我进来，她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笔，眼神有些躲闪。几天不见，她清瘦了不少，脸色也有些苍白。

我走到她面前，拉开一张长凳，坐下。

我们之间，隔着一张斑驳的旧木桌，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声音沙哑：“苏晚，对不起。”

她搅动着手指，没有看我。

“前几天……是我混蛋。”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该说那些话，不该伤害你。我……我不知道林峰他是……”

提到那个名字，苏晚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妈都告诉我了。”我继续说，“他是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才……他是英雄。你记着他，念着他，都是应该的。是我……是我太小心眼了，太自私了。”

我把这些天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我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坦诚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苏...晚始终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紧紧抿着的嘴唇。

“我以前总觉得，结婚了，两个人就得完完全全属于彼此，心里不能有别人。”我自嘲地笑了笑，“我总想着让你把过去都忘了，清空了，然后才能装下我。可我现在明白了，人的心不是一个柜子，不能说清空就清空。那些记忆，尤其是那么深刻的记忆，早就长在你身体里了，是你的...一部分。”

“我娶了你，就应该接受你的全部。包括你的过去，包括你心里那个……永远的位置。”

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苏晚，我不是想让你忘了他。我只是希望，你在心里给他留一个位置的同时，也能给我，给我们的家，留一个位置。一个……丈夫和父亲的位置，而不是一个‘照顾你们的人’。”

我的话音落下，苏P晚终于抬起了头。她的眼睛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建军……”她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她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推到我面前。

“你看看吧。”

我有些疑惑地打开盒子。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沓信，和一本有些泛黄的日记。

“这是……林峰写给我的信，还有我以前的日记。”苏晚的声音很轻，“我嫁给你之前，就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收起来了。我对自己说，苏晚，你不能再活在过去了，你要对建军公平。可是……我做不到。我越是压抑，心里就越是想。我怕你看不起我，怕你觉得我水性杨花，所以一直不敢跟你说。”

“那天在小宇房间，我跟他说林爸爸是天上的星星，你是地上的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已经不在了，是遥不可及的念想。而你，是真实存在的，是能给我们温暖和依靠的，是实实在在的家人。是我……是我表达得不好，让你误会了。”

她一边说，眼泪一边往下掉。

“我承认，我刚开始答应嫁给你，的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给小宇一个完整的家，给自己找个依靠。你是个好人，老实，可靠，对我跟小宇没得说。我觉得，跟一个好人搭伙过日子，总不会太差。”

“可是这一年多，你的好，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半夜起来给我熬粥，你冒着大雨去给小宇买他想吃的零食，你把他扛在肩膀上，带他去看这个世界……你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我觉得，这个家，越来越有温度了。”

“我有时候会恍惚，会把他和你弄混。但更多的时候，我知道，你是陈建军，不是任何人。你就是你，一个有点笨，不会说好听话，但会用行动对我好的男人。”

“我心里……早就已经有你了，建军。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过去和现在的关系。我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一边是刻骨铭心的回忆，一边是触手可及的幸福，我怕自己走不好，两边都掉下去。”

听着她的剖白，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原来，她不是不在意我。原来，她也一直在痛苦和挣扎。

我们都错了。我们都试图用沉默和回避，去处理一个必须用沟通和坦诚才能解决的问题。

我伸出手，越过桌子，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苏晚，以后，别自己一个人扛着了。”我看着她，“你想他的时候，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他。小宇想知道他亲生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就告诉他。他是个英雄，这是小宇的骄傲，也应该是我们这个家的骄...傲。”

“我们不用刻意去忘记什么，也不用刻意去回避什么。我们就让过去，安安静静地待在它该待的地方。然后，我们三个人，好好地，过我们未来的日子。好不好？”

苏晚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手背上。但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而是温暖的。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阳光从老屋的窗棂照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形成一道道光束。

我知道，横亘在我们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终于开始坍塌了。

第7章 一家四口的全家福

我们回家了。

车上，小宇坐在后排的儿童座椅上，没心没肺地唱着幼儿园教的歌。我和苏晚坐在前排，偶尔通过后视镜相视一笑，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彼此都明白，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回到那个让我们争吵、冷战的家，感觉却完全不同了。屋子里的空气，不再是压抑和沉闷的，而是充满了和解后的平静与温馨。

晚上，我亲手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吃饭的时候，我给苏晚夹了一块她爱吃的鱼，她也自然地给我盛了一碗汤。小宇看着我们，开心地说：“爸爸妈妈，我们以后都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好。”我和苏晚异口同声地回答，然后又相视而笑。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同床共枕。苏晚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刻意地与我保持距离。她甚至主动地，把头靠在了我的胳G膊上。

我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能感觉到她平稳的呼吸。我紧紧地抱着她，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建军，”她在黑暗中轻声喊我。

“嗯？”

“谢谢你。”

“傻瓜，夫妻之间，说什么谢。”我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我知道，这声“谢谢”，包含的不仅仅是我的谅解，更是对未来的期许。

从那以后，我们的家，才真正有了家的样子。

林峰这个名字，不再是禁忌。我们开始可以很自然地谈起他。

苏晚会告诉我，林峰以前是个中学物理老师，很受学生欢迎，他最拿手的菜，其实不是可乐鸡翅，而是番茄牛腩。

小宇也会拿着那张旧照片，跑来问我：“爸爸，林爸爸是不是很高？”

我会把他抱起来，让他骑在我的脖子上，笑着说：“对，他很高。但是，你以后会长得比我们所有人都高。”

我甚至主动提出，把那张林峰单人的照片，和他获得的见义勇为的奖章，一起放在书房的柜子上。

苏晚看着我，眼眶湿润了。

我说：“他不仅是你的前夫，小宇的亲爸爸，他也是一个值得我们所有人尊敬的人。让他看着我们，把这个家过得越来越好，我想，这才是对他最好的告慰。”

清明节的时候，我开着车，带着苏晚和小宇，一起去了林峰的墓地。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笑得阳光灿烂的年轻男人。我看着他，心里没有了嫉妒，只有一种复杂的平静。

我把带来的白菊花，恭恭敬敬地放在墓前，然后对照片里的男人，在心里默默地说：

“兄弟，你好。我叫陈建军，是苏晚现在的丈夫。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和小宇，我们会过得很幸福。谢谢你，把这么好的她们，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小宇似懂非懂地学着我们的样子，鞠躬，奶声奶气地说：“林爸爸，我和妈妈、陈爸爸来看你了。陈爸爸对我可好了，他会给我买变形金刚，还会带我放风筝。”

苏晚站在我身边，一只手牵着我，一只手牵着小宇。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我们身上。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们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人。一个在天上，三个在地上，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五金店生意越来越红火，苏晚在学校也评上了优秀教师。小宇上了小学，成了个调皮捣蛋但心地善良的小男子汉，每天“爸爸”“爸爸”地跟在我屁股后面，成了我的小跟屁虫。

两年后，苏晚怀孕了。

拿到孕检报告单的那天，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医院走廊里，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我抱着苏晚，转了好几个圈。

她笑着捶我的背：“快放我下来，晕了晕了，小心肚子里的宝宝。”

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蹲下身，把耳朵贴在她还很平坦的小腹上，傻乎乎地问：“宝宝，能听到爸爸说话吗？”

苏晚摸着我的头，笑得一脸幸福。

女儿出生那天，是个下着小雪的冬日。我守在产房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当护士抱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家伙出来，告诉我母女平安时，我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我给女儿取名，叫陈念安。

念，是思念，也是信念。安，是平安，也是心安。我希望她记住，她的生命，是建立在许多人的爱和牺牲之上的。她要带着这份念想，平安、喜乐地长大。

女儿满月那天，我们拍了一张全家福。

我抱着粉雕玉琢的女儿，苏晚依偎在我身边，笑得温柔恬静。小宇穿着一身小西装，站在我们前面，努力地挺着小胸膛，学着大人的样子，一脸严肃。

照相馆的闪光灯亮起，将这一刻永远定格。

照片洗出来后，我买了一个很大的相框，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照片的旁边，是书房的方向。我知道，在那里的柜子上，还有一个男人在微笑着，注视着我们。

有时候，爱不是遗忘，而是接纳。婚姻不是占有，而是包容。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明白，一个男人的胸怀，不仅要能装下未来的风雨，也要能容纳下爱人沉甸甸的过去。

看着墙上那张笑意盎然的全家福，我摸了摸身边苏晚的手，心里无比庆幸。

庆幸当初那个在相亲饭局上，多点了一碗蒸蛋的自己。

庆幸自己，最终没有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