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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爸爸全文阅读-文章-小说在线阅读-书斋阁

haoteby 2025-10-29 19:28 2 浏览

父亲和叔叔年没联系,我出差路过叔叔家,他把我拉进去吃饭

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在高铁站的候车大厅里,看窗外的雨。

南方的雨季,黏稠,无孔不入,像一桩无法摆脱的心事。

屏幕亮起,不是微信,是出行APP的推送。

【您的常用同行人“小安”,已成功预订G1314次列车车票】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常用同行人。

小安。

我的丈夫徐晨,他的通讯录里没有叫“小安”的人。

但他有一个侄女,叫安然。今年大三,在邻市读书。我们过年时还给过她一个厚厚的红包。

我点开详情,G1314,终点站是我们这座城市。

时间是今天下午四点。

我抬起手腕,表盘上的指针,正指向三点四十五。

广播里传来检票的通知,声音含混在人群的嘈杂和列车的轰鸣里。

我没有动。

我订的车票,是三点五十开。

现在,我不想走了。

我退了票,手续费扣了二十块。

像被这冰冷的、数字化的世界,不动声色地割了一小块肉。

我撑开伞,走进雨里。

雨水顺着透明的伞面滑落,在眼前形成一道扭曲的水幕。

世界因此变得模糊,只有那行字,在脑海里,异常清晰。

两天前。

那是我和徐晨结婚的第八年。

我们没有孩子。不是不想要,是要不上。

从最初的满怀期待,到后来的四处求医,再到最终的沉默放弃,这条路我们走了五年。

五年的时间,足以把一对夫妻的热情,消磨成相敬如“冰”的室友。

我们的生活,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精准,但没有温度。

早上六点半,他起床做早餐。小米粥,煎两个蛋。

七点,我起床,洗漱,吃掉那份属于我的早餐。

我们很少在饭桌上交谈。他看财经新闻,我看社会版。

像两个在同一屋檐下搭伙过日子的陌生人。

一年前,我们领养了豆豆。

一个五岁的男孩,眉眼很秀气,不爱说话,总是安安静静地抱着他的奥特曼。

豆豆的到来,像往一潭死水里,投进了一颗小石子。

家里开始有了玩具,有了零食,有了睡前故事。

徐晨的话也多了起来。

他会趴在地上,陪豆豆搭乐高,会为了一个恐龙的名字,去翻百科全书。

我以为,我们的生活,会就此进入一个新的轨道。

一个温暖的,充满烟火气的轨道。

直到两天前,我看到那条推送。

我回到家时,徐晨正在厨房里炖汤。

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是玉米排骨的香甜味道。

豆豆在客厅的地垫上玩,看见我,仰起脸,叫了一声“妈妈”。

我对他笑了笑,换下高跟鞋。

徐晨从厨房探出头,额上有一层薄汗。

“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嗯,临时有点事。”

我把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没有换家居服。

徐晨看出了我的反常,他擦了擦手,走出来。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我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有关切,有探寻,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我忽然觉得有点冷。

一个男人,要有多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在心里装着另一个人的时候,对自己的妻子,表现得如此天衣无缝。

“徐晨,”我开口,声音很平静,“我们谈谈。”

他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去书房吧。”

豆豆仰着头,看看我,又看看他,小小的眉毛困惑地蹙在一起。

我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

“豆豆乖,自己玩一会儿,妈妈和爸爸说几句话。”

书房的门关上,隔绝了客厅里动画片的声音。

也隔绝了那锅汤的暖意。

我没有坐,就站在书房中央。

“小安是谁?”

我单刀直入。

徐晨的身体,有了一个瞬间的僵硬。

非常细微,但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我们做了八年夫妻,我太了解他了。

“什么小安?”他反问,眼神有些闪躲。

“出行APP,常用同行人,备注是小安。”我拿出手机,把那个界面调出来,递到他面前。

“G1314次列车,今天下午四点到站。需要我把安然的学生证照片调出来给你看吗?”

我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这片死寂的沉默里。

徐晨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去看手机,只是看着我。

他的眼神里,那份温和的伪装,正在一片一片地剥落。

露出底下,我从未见过的,慌张与狼狈。

“林殊,你……”

他想说什么,似乎是想指责我查他。

但我没给他机会。

“我没有查你。是APP自动推送的。大数据比我更关心你的行程。”

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嘲讽。

他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书房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嗡嗡”的低鸣。

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苍蝇。

“是安然。”

终于,他开口了。

声音干涩,像是从砂纸上磨过。

“嗯。”我应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她……她只是心情不好,过来散散心。”

“心情不好,需要你用自己的账号,把她添加成常用同行人,替她买票?”

我的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话语里的漏洞。

“我只是……方便一点。”

“是吗?”我轻轻地笑了一下,“那备注‘小安’,也是为了方便吗?”

他彻底不说话了。

脸色一点点变得灰败。

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这种一方装傻一方戳穿的戏码,冗长,且毫无意义。

“徐晨。”我叫他的名字。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也不想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

“这件事,你要怎么处理?”

他猛地抬起头看我。

眼神里,是震惊,是不解。

他大概以为,我会哭,会闹,会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为什么。

就像八点档电视剧里所有的妻子那样。

但我没有。

我只是冷静地,像在谈一桩生意,一个项目。

把问题抛给他,让他给出解决方案。

“林殊,我们……”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软话。

“别说‘我们’。”我打断他,“现在,是你,和我。是你单方面,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契约。”

“契约?”他咀嚼着这个词,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们的婚姻,在你眼里,就是一纸契约吗?”

“不然呢?”我反问,“婚姻首先是一份法律合同,其次才是感情的结合。它规定了双方的权利和义务,其中最核心的一条,就是忠诚。”

“你违约了,徐晨。”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所以现在,不是声讨和质问的时候,是谈追责和补救措施的时候。”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丝……解脱?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猜。

“你想怎么样?”他问,声音里带着疲惫。

“我不想怎么样。”我说,“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离婚。豆豆归我,房子归我,车子归你。存款一人一半。我不会要求你净身出户,这是我最后的体面。”

他的身体震了一下。

“第二,”我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如果你不想离,那就处理干净。”

“我说的‘干净’,不是指不见面,不联系。而是指,你要向我,也向她,明确你的态度。”

“我需要一场三方会谈。”

“我,你,还有安然。”

徐晨的瞳孔,骤然收缩。

“林殊,你疯了?!”他失声叫道,“你让她怎么自处?她还是个孩子!”

“她今年二十一岁,不是十一岁。是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她做的每一个选择,都该预见到相应的后果。”

“至于你,”我看着他,“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要么,按照我的方式来。要么,我们明天民政局见。”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豆豆的小脑袋探了进来。

“爸爸,妈妈,汤要烧干了。”

他怯生生地说。

徐晨猛地回过神,冲出去关火。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能听到厨房里传来的手忙脚乱的声音。

然后是“刺啦”一声,大概是加了冷水。

我的心,也像是被泼了一瓢冷水。

从里到外,凉得透彻。

那场三人会谈,约在第二天下午。

一家很安静的咖啡馆,靠窗的位置。

我先到的。

点了一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我的头脑,保持绝对的清醒。

安然是跟着徐晨一起来的。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帆布鞋,扎着马尾。

很年轻,很干净,像一颗还没熟透的青苹果。

看到我,她的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徐晨身后藏了藏。

徐晨的脸色很难看。

他拉开椅子,让安然先坐,自己才在我对面坐下。

整个过程,他没有看我一眼。

“想喝点什么?”我问安D然,语气平和得像在问一个邻家小妹。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种态度,愣了一下,小声说:“柠檬水,谢谢。”

我招手叫来服务员。

等待的间隙,没有人说话。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尴尬的,几乎凝固的沉默。

徐晨的手,放在桌下,我能看到他紧绷的指节。

安然则低着头,不停地搅动着自己的衣角。

只有我,像个局外人一样,平静地看着窗外。

柠檬水端上来。

安然小口地喝着,仿佛那是能救命的良药。

“安然。”我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吓了一跳,手里的杯子晃了一下,水洒出来几滴。

“对不起,林阿姨。”她慌忙道歉。

“没关系。”我说,“我今天约你来,不是为了兴师问罪。”

她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我。

徐晨也看向我,眉头紧锁。

“我只是想跟你明确几件事。”

我把目光从安然脸上,移到徐晨脸上,再移回来。

“第一,徐晨是我的丈夫。我们在法律上,是受保护的夫妻关系。这意味着,我们之间有忠诚的义务。”

“第二,无论他跟你说了什么,关于我们的婚姻状况,是幸福还是不幸,是亲密还是疏离,这都是我们两个人内部的事情。轮不到第三方来介入,更轮不到第三方来‘拯救’。”

我特意加重了“拯救”两个字。

安然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第三,”我继续说,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我不管你们之间是精神出轨,还是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从今天起,到此为止。”

“我不是在请求你,也不是在跟你商量。”

“我是在通知你。”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

咖啡馆里很安静,邻桌的谈笑声,都变得遥远。

安然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眼圈,一点点红了。

“林阿姨,”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他有家庭,我没想过要破坏你们。”

“我只是……只是觉得他太累了。”

“他跟我说,他每天都活在一个黑洞里,感受不到一点光。他说跟你在一起,像跟一个法律条文生活,所有事情都要讲证据,讲逻辑。”

“他说他很羡慕我,羡慕我的年轻,我的明亮。”

“我只是想……给他一点温暖。”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一颗一颗,砸在桌面上。

像一场无声的雨。

我静静地听着。

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内心平静得像一口古井。

原来,在他眼里,我是法律条文。

是冰冷的,没有感情的逻辑机器。

我笑了笑,有点自嘲。

“温暖?”我看着她,“你给的温暖,是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痛苦之上的。这种温暖,不叫温暖,叫偷窃。”

“还有,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跟你抱怨他的婚姻,抱怨他的妻子,来博取你的同情和崇拜。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他不是累,他只是懦弱。他没有勇气解决自己的婚姻问题,所以选择了一种最省力,也最不负责任的方式,来逃避。”

“他把你,当成了一个临时的避难所。”

安然的哭声,顿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对面的这个男人。

徐晨的头,垂得更低了。

我能看到他脖颈上暴起的青筋。

“话我说完了。”我端起咖啡杯,喝掉最后一口。

“徐晨,现在轮到你了。”

“当着我的面,也当着她的面,告诉我们,你的选择。”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像缓慢的凌迟。

终于,徐晨抬起了头。

他没有看我,而是看着安然。

眼神里,是挣扎,是愧疚,是痛苦。

“安然,”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对不起。”

“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该跟你说那些话,不该把你拉进我的生活里。”

“林殊说得对,我是个懦弱的人。”

“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安然的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

但这一次,她没有哭出声。

只是默默地流着泪,看着他。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幻影的破灭。

“好。”

很久之后,她点了点头。

然后,她站起来,对我鞠了一躬。

“对不起,林阿姨。”

说完,她转身,快步走出了咖啡馆。

白色的连衣裙,消失在街角。

像一个仓促结束的,不甚明媚的梦。

桌上,只剩下一杯没有喝完的柠檬水。

水里的冰块,已经融化了。

回家的路上,我和徐晨一路无言。

车里的空气,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冷。

红灯。

车停下。

“你满意了?”

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把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孩,当成犯人一样审问,把她的自尊,踩在脚底下。你很有成就感,是吗?”

我转过头,看着他。

“第一,我没有审问她,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明确边界。如果事实让她感到难堪,那该反省的,不是我,是你们。”

“第二,自尊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当她决定介入别人婚姻的那一刻,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第三,”我停顿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是善良,徐晨。我只是不喜欢脏。”

“我无法忍受我的婚姻里,有不清不楚的第三个人。我必须把它清理干净。”

绿灯亮了。

他一脚油门,车子窜了出去。

我被惯性甩得靠在椅背上。

我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

这是结婚八年来,第一次。

我躺在客房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报复的快感。

只有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疲惫。

像打了一场耗尽所有力气的仗。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时,徐晨已经走了。

餐桌上,放着他做好的早餐。

小米粥,还是温的。

我把它倒进了垃圾桶。

我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卧了一个荷包蛋。

吃完,我打开电脑,开始起草一份文件。

《婚内财产及忠诚协议补充条款》。

我不是学法律的,但工作性质,让我对合同、条款这些东西,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

我把我们名下所有的共同财产,都列了出来。

房子,车子,存款,基金,股票。

然后,我写下了补充条款。

第一条:关于忠诚义务的重申。婚姻存续期间,任何一方不得与第三方发生超越正常社交关系的情感或肉体联系。

第二条:关于违约责任的界定。如有一方违反忠诚义务,经确认属实,则自愿放弃所有婚内共同财产的分割权。

第三条:关于子女抚养权的约定。如因一方过错导致离婚,过错方自动放弃对子女豆豆的抚养权,并承担其全部抚养费用至十八周岁。

第四条:本协议自双方签字之日起生效,具有与结婚证同等的法律约束力。

我逐字逐句地修改,推敲。

确保每一句话,都清晰,明确,没有任何模糊的空间。

打印出来,一式两份。

晚上,徐晨回来得很晚。

带着一身酒气。

他看到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有些意外。

“还没睡?”

“等你。”我说。

我把那份协议,推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什么?”他问。

“你看看就知道了。”

他拿起那几张纸,借着昏暗的台灯,一页一页地看下去。

他的脸色,随着他阅读的进度,变得越来越难看。

最后,他把协议摔在茶几上。

“林殊,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低吼道,“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需要用合同来约束的囚犯吗?”

“我把你当我的丈夫。”我平静地回答。

“一个违了约,需要重新明确规则的,契约的另一方。”

“荒谬!”他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愤怒,“八年的感情,在你眼里,就只剩下这些冰冷的条款?”

“感情?”我看着他,“当你和安然抱怨你的婚姻像黑洞,抱怨我像法律条文的时候,你在讲感情吗?”

“当你把她设置成常用同行人,备注‘小安’的时候,你在讲感情吗?”

“徐晨,是你先用行动,把我们的婚姻,变成了一场需要计较得失的交易。”

“现在,我只是把它白纸黑字地写下来而已。”

他被我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不会签的。”他咬着牙说。

“可以。”我点点头,“那我们就回到第一个选项。”

“明天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我站起身,准备回房。

“林殊!”他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就这么想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不是我想离。”我纠正他,“是你做出了让我不得不考虑离婚的事。”

“我给过你机会了,徐晨。”

“现在,是你需要用行动,来证明你还想不想要这个家。”

“签,或者不签。你自己选。”

我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径直走进了客房,关上了门。

那一晚,我睡得很好。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

我走出房间。

徐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夜没睡。

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胡子拉碴,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败的气息。

茶几上,那份协议,被翻看得起了毛边。

在属于他的那一栏,已经签上了名字。

字迹有些潦草,能看出签下它时,主人的挣扎与不甘。

我走过去,拿起另一份,在我的名字后面,签下了“林殊”。

我的字,一如既往的,工整,清晰。

我把其中一份,递给他。

“收好。”

他没有接,只是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

“林殊,”他开口,声音嘶哑,“这样有意思吗?”

“把婚姻变成一场处处设防的交易,把信任变成白纸黑字的条款,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回不去了。”我坦白地告诉他。

“从你决定向另一个女孩寻求‘温暖’和‘光’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回不去了。”

“镜子破了,就算黏起来,也会有裂痕。”

“我签这份协议,不是为了报复你,也不是为了羞辱你。”

“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需要一个保障,一个能让我在这段已经出现裂痕的婚姻里,继续待下去的,最低限度的安全保障。”

“我需要知道,如果下一次,你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不会一无所有。”

“这不是交易,徐晨。这是风险控制。”

他沉默了。

良久,他拿起那份协议,折好,放进了口袋。

“我签了。”他说,“那我们之间,是不是可以……翻篇了?”

“不能。”我摇头。

“签字,只是第一步。它代表你的态度,不代表你的行为。”

“接下来,我要看到你的改变。”

“我需要你,用行动来重新赢得我的信任。”

“这很难,徐晨。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

“你愿意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

他和我对视着。

那双曾经让我无比沉溺的,深邃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痛苦,悔恨,茫然,还有一丝……不确定的希望。

“我愿意。”

他点了点头,很轻,但很坚定。

生活,并没有因为一纸协议,就立刻变得春暖花开。

裂痕,依然存在。

我们之间,依然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尴尬的沉默。

但他确实在改变。

他开始准时下班。

不再有推不掉的应酬,不再有加不完的班。

他会陪豆豆读绘本,检查他的作业。

他会记得家里的洗手液用完了,会在下班路上,买我喜欢吃的那家店的蛋挞。

他开始尝试着,跟我聊天。

聊他工作上的烦恼,聊他看到的有趣的社会新闻。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我在听。

我的回应,依旧很简短。

“嗯。”

“是吗。”

“知道了。”

但我没有再把他做的早餐倒掉。

我也没有再睡客房。

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中间隔着一个豆豆的距离。

像两条永不交汇的平行线。

有一天晚上,他给我看手机里的一张照片。

是豆豆幼儿园活动时拍的。

小家伙穿着一身宇航员的衣服,笑得特别开心。

“你看他,多可爱。”他笑着说。

我看着那张照片,心头,微微一动。

“嗯,是挺可爱的。”

他似乎很受鼓舞,把手机往我这边又递了递。

“这张,这张是他画的画,老师发在群里的。”

“他说,左边的是你,右边的是我,中间是他。”

我凑过去看。

画上,是三个手拉着手的小人。

线条歪歪扭扭,色彩乱七八糟。

但那三个小人,都咧着嘴,在笑。

我的鼻子,突然有点酸。

“徐晨。”我开口。

“嗯?”

“你后悔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后悔。”他说,声音很低。

“如果时间能倒流,我一定不会……”

“没有如果。”我打断他。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之所以还愿意留在这个家里,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因为豆豆。”

“我不想他这么小,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他沉默了。

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那一点点因为我的回应而燃起的温度,又迅速地冷却了下去。

“我知道。”他说。

那一晚,他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

我背对着他,在黑暗里,睁着眼睛。

我知道我刚才的话很残忍。

像一把刀子,扎在他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上。

但我必须这么做。

我不能让他觉得,一切已经雨过天晴。

他需要时刻记得,他犯过的错,和他为此付出的代价。

而我,也需要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保持警惕。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周末,我带豆豆去外公外婆家。

徐晨要加班,没有一起去。

外婆炖了鸡汤,给我盛了满满一碗。

“小殊啊,你最近是不是瘦了?工作别太累了。”

“没有,妈,挺好的。”

“跟徐晨,还好吧?”外婆状似不经意地问。

我的心,沉了一下。

“挺好的。”我重复道。

“那就好。”外婆点点头,又给我夹了一筷子菜。

“夫妻过日子,哪有舌头不碰牙的。徐晨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本性不坏。男人嘛,有时候工作压力大,犯点糊涂,也正常。”

“你多担待一点,别太要强了。”

我拿着筷子,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妈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也许是徐晨的父母,跟她透过气。

老一辈人的逻辑,总是这样。

劝和不劝分。

觉得女人就该大度,该隐忍。

“妈,”我放下筷子,“克制不是恩赐,是义务。”

“如果一段关系,需要靠一方无底线的退让和容忍来维持,那它本身,就是不健康的。”

我妈愣住了。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用这么“硬”的话来顶她。

“你这孩子……”她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晚上,我带豆豆回家。

打开门,玄关的灯亮着。

徐晨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剥石榴。

那是我们家后面,邻居院子里种的。

邻居王阿姨看我爱吃,特意摘了一大袋送过来。

他剥得很认真,把红宝石一样的石榴籽,一粒一粒地,放进一个白色的瓷碗里。

看见我们回来,他抬起头,笑了笑。

“回来了?快去洗手,可以吃石榴了。”

豆豆欢呼一声,跑去洗手。

我站在玄关,看着他。

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

低着头,专注地做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一幕,忽然让我有了一丝恍惚。

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我们刚结婚的时候。

那时候,他也总是这样,为我剥好一整碗石榴。

然后看着我,一勺一勺地吃掉。

眼神里,满是宠溺。

“怎么了?”他见我一直不动,问道。

“没什么。”我摇摇头,换了鞋。

豆豆已经洗完手,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

“爸爸,好甜啊!”他含糊不清地说。

徐晨笑了。

他把碗,往我这边推了推。

“你尝尝。”

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勺。

确实,很甜。

甜得,让我的心,泛起一丝微酸的暖意。

那天晚上,徐晨洗完澡出来,看到我在整理他的衣柜。

他愣了一下。

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他的东西。

“我来吧。”他走过来,想接过我手里的衣服。

“不用。”我摇摇头,“快换季了,我把夏天的衣服收起来。”

我从一堆T恤里,拿出了一件。

领口已经有些松了。

“这件,还穿吗?”我问。

“不穿了,扔了吧。”

我点点头,把它放到一边。

然后,我又拿起一件衬衫。

“这件呢?”

“穿。”

我们就这样,一问一答。

像在进行一种古老而默契的仪式。

把那些属于过去,但已经不再合身的记忆,一件一件地,挑拣出来,丢掉。

把那些虽然旧了,但还想继续穿下去的习惯,重新熨烫平整,收好。

整理到最后,我从衣柜深处,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里面,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一个和田玉的平安扣。

那时候我们刚在一起,我花光了两个月的实习工资。

他一直戴着,后来豆豆出生,他怕玉石硌到孩子,才收了起来。

我打开盒子。

那块玉,依旧温润,通透。

“还留着呢?”我有些意外。

“当然。”他从我手里,接过那个平安扣。

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

“这是你送我的,最重要的东西。”

我看着他。

灯光下,他的眼神,很认真。

“林殊,”他看着我,“我知道,我做错了事,让你很失望。”

“那份协议,我签了。不是因为怕净身出户,也不是因为怕失去豆豆的抚养权。”

“我是怕失去你。”

“这一个月,我每天都像在走钢丝。我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你就彻底不要我了。”

“你说,我们的婚姻像破了的镜子。我知道,裂痕不可能完全消失。”

“但我想,用剩下的时间,把那些碎片,一点一点,重新粘起来。”

“粘得牢一点,再牢一点。”

“你……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带着一丝恳求的,小心翼翼的颤抖。

我没有立刻回答。

我只是看着他手里的那块玉。

然后,我伸出手,从他掌心,把它拿了过来。

我走到他面前,踮起脚。

把那根红绳,重新,套回了他的脖子上。

玉石贴在他的胸口。

冰凉的触感,让他身体一震。

然后,那冰凉,就渐渐被他的体温,捂热了。

我没有说话。

但我知道,他懂了。

生活,似乎真的在一点一点地,回到正轨。

虽然我们之间,还是不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

但那种冰冷的,对峙的氛围,已经渐渐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点生疏的温情。

他会记得在我来例假的时候,给我冲一杯红糖水。

我也会在他加班晚归的时候,给他留一盏灯,一碗面。

我们开始一起,接送豆豆上学放学。

会在周末,带他去公园,去游乐场。

像所有普通的,幸福的三口之家一样。

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

觉得那场风波,只是一场噩梦。

梦醒了,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但理智告诉我,不是的。

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比如,我再也不会,毫无保留地去信任他。

比如,他看我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和……愧疚。

我们之间,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也多了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们都绝口不提“安然”这个名字。

也绝口不提那份,锁在我书房抽屉里的协议。

它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时刻提醒着我们,这段关系的脆弱,和边界的所在。

豆豆的六岁生日,快到了。

我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他抱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悄悄说:“妈妈,我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豆豆为什么想要弟弟妹妹啊?”我笑着问。

“因为同学都有,就我没有。”他嘟着嘴,“我想跟他们一起玩。”

我抱着他,没有说话。

晚上,我把豆豆的话,告诉了徐晨。

他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他说。

“这不怪你。”我说,“也不怪我。只是我们运气不好。”

我们结婚的头几年,为了要一个孩子,几乎跑遍了所有的大医院。

吃了无数的药,做了无数的检查。

每一次满怀希望,都换来一次失望。

到最后,我们都累了,也怕了。

领养豆豆,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我们都很爱他。

但血缘,终究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林殊,”徐晨忽然开口,“我们……要不要再试试?”

“试管婴儿的技术,现在很成熟了。”

我看着他,有些惊讶。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谈过这个话题了。

“你不是……很抗拒吗?”

当初,医生也提过这个建议。

但徐晨拒绝了。

他说,他不想让我受那个罪。

他说,有没有自己的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以前是以前。”他说,“现在,我想为你,也为这个家,再努力一次。”

“我不想让豆豆失望。也不想……让你再有遗憾。”

我看着他,眼眶,有些发热。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想再要一个孩子。

还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弥补他对我,对这个家的亏欠。

但那一刻,我的心,确实被触动了。

“好。”我点了点头。

做出决定后,我们的生活,似乎有了一个新的重心。

我们开始查资料,咨询医生,做各种各样的身体检查。

这个过程,繁琐,且充满了不确定性。

但我们的关系,却在这种共同的目标下,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

我们开始有说不完的话。

讨论医生的建议,讨论调理身体的食谱。

他会陪着我,去医院排队,抽血,做B超。

会在我因为打促排针而情绪低落的时候,抱着我,安慰我。

“没关系,有我呢。”

他总是这么说。

我渐渐地,不再失眠。

晚上,我会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安然入睡。

那道看不见的墙,似乎在一点一点地,消融。

取卵手术那天,我被推进手术室。

他一直等在外面。

我出来的时候,麻药还没过,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我看到他通红的眼睛。

他握着我的手,一遍一遍地说:“辛苦了,老婆。”

那一刻,我觉得,我受的所有罪,都值了。

我们成功培育了三个胚胎。

医生说,质量都很好。

移植那天,徐晨比我还紧张。

他不停地搓着手,嘴里念念有词。

我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你求的是哪路神仙?”

“所有的。”他认真地说,“观音菩萨,送子娘娘,还有……我也不知道,反正都求一遍,总没错。”

手术很顺利。

接下来的十四天,是漫长的等待。

我每天都躺在床上,不敢乱动。

徐晨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和照顾豆豆的任务。

他变着花样地给我做饭,炖汤。

把我当成一个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地供着。

豆豆也很懂事。

他会搬个小板凳,坐在我床边,给我讲故事,唱歌。

“妈妈,你肚子里,是不是有小宝宝了?”他好奇地问。

我摸摸他的头,笑着说:“可能吧。”

“那你要快点好起来,等小宝宝出来了,我带他玩奥特曼。”

我看着他天真的脸,心里,充满了柔软的,温暖的期待。

开奖那天,我们一起去医院。

拿到化验单的那一刻,我们的手,都在抖。

徐晨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打开了那张纸。

然后,我看到他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猛地抱住我,把我举起来,转了好几个圈。

“林殊!我们成功了!成功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

我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胸膛的震动,和那份失而复得的狂喜。

回家的路上,阳光灿烂。

徐晨一路哼着歌,握着我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老婆,你想吃什么?我们去吃大餐!”

“我想回家。”我说,“我想吃你做的排骨汤。”

“好!回家!我给你做全世界最好喝的排骨汤!”

那天晚上,我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豆豆。

小家伙高兴得在沙发上直打滚。

“太好了!我有弟弟妹妹了!”

他跑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我的肚子。

“小宝宝,你要快快长大哦。”

看着他们父子俩的笑脸,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圆满的幸福。

我觉得,那面破碎的镜子,似乎真的,被重新粘合起来了。

虽然还有裂痕,但在阳光下,那些裂痕,仿佛也折射出了,五彩的光。

然而,生活,永远比戏剧更荒诞。

就在我以为,我们终于可以翻过那一页,开始新生活的时候。

我收到了一个包裹。

没有寄件人信息。

打开,里面是一个U盘,和一张打印出来的,银行转账记录。

转账金额,二十万。

收款人,是安然。

转账时间,就在我们三人会谈的第二天。

我的手,开始发抖。

我把U盘,插进电脑。

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

我戴上耳机,点开。

是徐晨和安然的对话。

“……拿着这笔钱,离开这座城市。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是徐晨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徐晨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安然的哭声,“我们之间,不是这样的……”

“我们之间,什么样都不是。我爱我的妻子,我不能失去她。你懂吗?”

“那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你说你累,你说你需要光……”

“忘了那些话吧。那是我不清醒的时候,说的胡话。”

“你还年轻,安然。你有你的未来。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二十万,够你重新开始了。找个好男孩,好好生活。”

“密码是你的生日。”

后面,是长久的,压抑的哭声。

然后,是关门的声音。

音频结束了。

我坐在椅子上,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原来,那天的三人会谈之后,他还去找了她。

原来,他所谓的“处理干净”,是用二十万,买断了一段感情。

原来,他对我说的那些悔恨,那些深情,背后还有这样一笔,冷冰冰的交易。

我不知道,我该是什么心情。

是该庆幸,他最终选择了我,选择了家庭?

还是该感到悲哀,他处理问题的方式,如此简单粗暴,充满了金钱的铜臭味?

我甚至不知道,这个U盘,是谁寄给我的。

是心有不甘的安然?

还是某个,知道内情的,想看我们家破人亡的第三方?

我只知道,那面我以为已经粘好的镜子,再一次,在我面前,碎裂开来。

这一次,碎得更彻底。

连同那些折射着五彩光芒的裂痕,一起,化为了齑粉。

我没有声张。

我把U盘和转账记录,重新放回了盒子里,藏到了衣柜的最深处。

我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幸福的孕妇。

每天接受着丈夫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儿子天真烂漫的关怀。

我的孕期反应很严重。

吃什么吐什么。

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

徐晨急得团团转。

他到处查偏方,给我熬各种据说能止吐的汤水。

每天晚上,他都会给我按摩肿胀的小腿。

动作轻柔,眼神里,满是心疼。

我看着他,有时候会想。

眼前这个男人,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是那个在咖啡馆里,痛苦地做出抉择的他?

还是那个用二十万,冷酷地打发掉一个年轻女孩的他?

是那个在我床前,笨拙地讲着笑话,只为让我多吃一口饭的他?

还是那个,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隐藏着更多秘密的他?

我看不透。

我也不想再看了。

我只是,每天,抚摸着自己渐渐隆起的腹部。

感受着那个小生命,在我的身体里,一天天长大。

这是我的孩子。

是我拼尽全力,才换来的希望。

我不能有事。

我必须,为他,撑下去。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我生下了一个女儿。

很健康,很漂亮,像徐晨。

他抱着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婴儿,眼泪流了满脸。

他给女儿取名,叫“思安”。

“思念的思,平安的安。”他跟我解释。

“我希望她,一辈子,都能平平安安。”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他,没有说话。

思安。

是思念安然吗?

还是,在提醒自己,要思危而居安?

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我的心上。

不深,但总在隐隐作痛。

女儿的到来,让这个家,变得更加完整,也更加忙碌。

徐晨请了长假,和我一起,照顾孩子。

他学着换尿布,喂奶,拍嗝。

动作从生疏到熟练。

他看女儿的眼神,充满了父爱的光辉。

豆豆也很喜欢妹妹。

他会把自己的玩具,都堆在妹妹的摇篮边。

会趴在摇篮上,对着妹妹,咿咿呀呀地说话。

家里,总是充满了孩子的哭声,笑声。

充满了奶粉的香气,和尿布的味道。

充满了生活的,琐碎的,真实的气息。

我看着这一切,有时候会觉得,就这样吧。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也挺好。

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

那些真相,那些不堪,就让它,永远地,埋在心底。

可是,我做不到。

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

梦见那个U盘,梦见安然的哭声,梦见徐晨冰冷的声音。

我开始掉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苍白,眼神空洞的女人。

我知道,我病了。

心病。

我向徐晨,提出了离婚。

在我出月子的那天。

他以为我在开玩笑。

“老婆,别闹了。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

“我们有了女儿,一家四口,多好。”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徐晨,我们离婚吧。”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他急切地问,“你告诉我,我改,我全都改。”

我摇摇头。

“你做得很好。你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好爸爸。”

“但是,我过不了我自己心里那道坎。”

我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个盒子。

把U盘和转账记录,放到了他面前。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久了。”

“林殊,你听我解释。”他抓住我的手,“我当时,只是想快刀斩乱麻,我怕你多想……”

“你不用解释了。”我抽回我的手。

“徐晨,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安然。”

“是我们本身。”

“你习惯了逃避,习惯了用一种你认为最简单的方式去解决问题。无论是对我隐瞒,还是用钱打发她。”

“而我,习惯了掌控,习惯了用条款和证据来武装自己,保护自己。”

“我们就像两个在冰上跳舞的人,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平衡,但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不信任的寒潭。”

“太累了,徐晨。”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很平静,没有争吵。

像当初签那份补充协议一样,冷静地,谈好了所有财产的分割,和孩子的抚养问题。

豆豆归我。

女儿还小,暂时也跟着我。

他可以随时来看他们。

房子卖了,钱一人一半。

他坚持要把他的那一份,留给两个孩子。

我拒绝了。

“这是你作为父亲的责任,但不是你对我,或者对这段失败婚姻的补偿。”

“我不需要。”

办手续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民政局大厅的玻璃窗,照在我们的脸上。

拿到那本墨绿色的离婚证时,我们都没有说话。

走出民政局。

他看着我,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带好孩子,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我说。

“你呢?”

“不知道。”他摇摇头,脸上,是茫然的苦笑。

“林殊,”他叫我的名字,“对不起。”

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三个字。

我点点头,没有说“没关系”。

因为,真的,没有关系了。

我带着两个孩子,搬进了一个新的小区。

不大,但很温馨。

我把其中一间房,布置成了豆豆喜欢的太空主题。

另一间,是女儿的公主房。

生活,在最初的忙乱之后,渐渐安定下来。

我请了一个阿姨,帮忙照顾女儿。

我重新回到了职场。

每天,忙碌,且充实。

徐晨每周都会来看孩子。

他会陪豆豆打球,给女儿讲故事。

他瘦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

我们之间,除了孩子,再没有别的话题。

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豆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我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他只是,在徐晨要离开的时候,默默地,把他送到门口。

然后,一个人,在房间里,待很久。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

看到豆豆,拖着他的那个小小的,奥特曼图案的行李箱,站在客厅里。

我的心,咯噔一下。

“豆豆,你这是干什么?”

豆豆走到我面前,把他的小手,放进我的手心。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是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静的忧伤。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站在门口,来送他生日礼物的徐晨。

他用一种,近乎宣判的,清晰的语气,说:

“爸爸,我把自己判给妈妈了。”

那一瞬间,我看到徐晨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他靠在门框上,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倒下。

夕阳的余晖,从他身后照进来,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苍凉的,金色的光晕里。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眼泪,无声地,汹涌地,流了下来。

我握紧了豆豆的手。

那只小小的,温热的手。

是我的,也是他曾经的,全世界。

而现在,这个世界,做出了它的判决。

尾声。

我蹲下身,抱着豆豆。

“豆豆,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妈妈需要我。”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小声说,“爸爸做错了事,他要自己承担后果。”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以为,我保护得很好。

我以为,他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看清了所有的事情。

并且,做出了他的选择。

那天晚上,徐晨没有走。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夜。

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天亮的时候,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林殊,”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但是,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是为了回到过去。”

“是为了,重新开始。”

“让我,重新追求你一次。好吗?”

我看着他,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他眼底,那一点点,死灰复燃的,卑微的火光。

我没有回答。

手机,在这时,响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陌生的号码。

【林律师,你好。我是安然。我想,我们有必要,再见一面。关于那个U盘,和那二十万,有些事,你可能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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