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贾敏传_红楼之贾敏传全文阅读_桥夕_飘天文学_piaotianwenxuecom

却说荣国公贾代善薨后，长孙贾珠哀毁骨立，虽已过百日，仍时常独坐书房，对着祖父遗物黯然神伤。

这日清晨，他又在书房中摩挲着代善生前常用的那方端砚，但见砚上铭文&#;墨香永继&#;四字，不由想起祖父手把手教他握笔的情景。

彼时他方六岁，尚是总角垂髫的年纪。祖父执了他的小手，在那雪浪宣上一笔一画写就“忠孝传家”四字，墨香漫过指尖时，祖父温声道：“珠儿可知，这‘孝’字最难的从不是晨昏定省的形迹，倒是那份代代相承的心传。”如今想来，那字字句句竟似带着针，扎得人五脏六腑都疼，真真是字字锥心。

正悲切间，忽见王夫人进来，见他面色惨白，急得拭泪道：&#;我的儿，你这般不吃不喝，若是熬坏了身子，叫为娘如何是好？&#;

贾珠强忍泪水，低声道：&#;母亲不必忧心，儿子只是想起祖父教诲，心中难安。&#;

忽听

帘外环佩轻响，贾敏扶着丫鬟缓步而入。今日她穿着一件月白素缎袄子，衣襟处用银线绣着疏疏的几竿翠竹，下系淡青绫裙，虽是一身素净，却更显得气质清华。

&#;珠儿这是又想起祖父了？&#;贾敏轻声道，在他身旁坐下，裙裾如云般铺展在青石板上。

贾珠抬头见是姑姑，勉强施礼道：&#;方才看见这方砚台，想起祖父教我写字的光景。那时我总写不好&#;孝&#;字，祖父便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画地教...&#;

贾敏温言接道：&#;可是在书房东窗下？那时你还够不着案几，祖父特意让人做了个矮凳。&#;

她轻轻翻开案上的《论语》，&#;你可记得《为政》篇中孔子说：&#;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祖父教你写字，原是要你明理，可不是要你这般自苦。&#;

贾珠眼中泪光闪烁：&#;姑姑说得是。可孙儿每每想起祖父教我骑射时，总说&#;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如今却...&#;

&#;却再不能聆听教诲了？&#;贾敏轻抚经卷，目光澄澈，&#;《庄子·德充符》有言：&#;死生亦大矣，而不得与之变。&#;祖父虽去，其精神常在。你可记得去年重阳，祖父带我们去西山赏枫，见满山红叶，曾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这时，忽见赖大家的匆匆走来，见贾敏在此，忙上前回道：&#;姑娘，库房里的对牌寻不着了，各处都在等着支取重阳用的器皿。&#;

贾敏从容取出对牌，那白玉葫芦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先用我的。你去传话，就说老太太吩咐了，今日所有支取，须得你我共同画押。&#;

待赖大家的离去，她又对贾珠道：&#;你可知道《庄子·山木》中说的&#;与时俱化，无肯专为&#;？治家之道，也贵在通达。&#;

王夫人在旁叹道：&#;难为你想得这般周全。&#;

贾敏谦道：&#;二嫂子过誉了。《论语》中说&#;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可见真情最是要紧。&#;

她转向贾珠，声音愈发温和：&#;你可还记得祖父教你抚琴？那曲《高山流水》，你总弹不出其中的旷达。祖父便说：&#;琴者，禁也。禁邪归正，以和人心。&#;如今你这般执于哀思，岂不违背了祖父教诲的本意？&#;

贾珠闻言，若有所悟。窗外微风过处，几片梧桐叶飘飘而下。贾敏轻声道：&#;你看这落叶，可是死了？《周易》云：&#;生生之谓易&#;。落叶归根，来年又发新枝。祖父教你读书明理，原是要你懂得这天地生生不息的道理。&#;

她命丫鬟端来参汤，亲自递给贾珠：&#;《礼记·祭义》有云：&#;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你这般憔悴，若是祖父在天有灵，反倒要心疼了。&#;

贾珠接过玉碗，但见汤色清亮，映出自己消瘦的面容。忽然想起祖父常说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不由心生惭愧。

这时，一阵秋风卷入，带来满室桂香。贾敏望着窗外道：&#;你可记得祖父最爱这秋桂？曾说&#;桂香虽淡，能致远&#;。如今这香气，可不就是祖父精神的延续？&#;

贾珠缓缓饮下参汤，眼中渐渐有了神采。他轻声道：&#;姑姑一番开导，让孙儿想起祖父教导的《诗经》：&#;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孙儿明白了，真正的孝道，在于将祖父的教诲传承下去。&#;

姑侄二人相视而笑，但见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在书案上，将那方端砚照得温润如玉。王夫人在旁看着，也不禁颔首，暗叹贾敏这番引经据典的开导，既合礼数，又通人情，真真是大家风范。

却说贾母在上房，正与几个管事媳妇对账。那账本上红字累累，分明是入不敷出。贾母看着看着，不觉蹙起眉头：&#;这个月各处的开支，怎么又超了这许多？&#;

一个媳妇回道：&#;回老太太，如今米价涨了三分，炭价涨了五分，再加上各房月例，可不就超了。&#;

贾母沉吟片刻，问道：&#;东府那边这个月可曾送银子过来？&#;

那媳妇支吾道：&#;珍大爷说...说府里也紧张，要缓些时日。&#;

贾母长叹一声，正要说话，忽见贾敏扶着贾珠进来。贾母见孙儿面色稍好，这才展颜道：&#;珠儿可算肯用饭了。&#;

贾敏笑道：&#;方才与珠儿论了会子《孝经》，他这才想通了。&#;

贾母拉过贾珠的手，仔细端详，心疼道：&#;好孩子，你要是有个好歹，叫祖母如何是好？&#;又对贾敏道，&#;多亏了你。&#;

贾敏便在一旁坐下，帮着看账。她目光如炬，不过片刻便指着一处道：&#;这一笔三百两的支出，是做什么用的？&#;

那媳妇忙道：&#;是给东府珍大爷办寿宴的份子。&#;

贾敏摇头道：&#;如今家里这般光景，何必如此铺张？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来回我。&#;

正说着，忽听外面一阵喧哗。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老太太，不好了！东府珍大爷带着一帮人在花园里吃酒，把西府那边的太湖石给砸了！&#;

贾母闻言，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孽障！&#;

贾敏忙劝道：&#;老太太息怒，让孙女去瞧瞧。&#;

她领着几个健妇来到园中，果见贾珍带着几个世家子弟正在花荫下吃酒行令。满地狼藉着碎裂的太湖石，几个小厮战战兢兢地立在墙角，见人来都缩紧了身子。

贾珍正吃到七八分醉意，见贾敏进来，晃着身子站起来笑道：&#;姑母来得正巧，且赏侄儿个面子，饮了这杯酒。&#;

贾敏目光扫过满地碎石，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却不直接理会贾珍，只转向身后婆子吩咐：&#;珍大爷吃多了酒，你们小心扶着送回东府去。若是不便行走，就去回禀敬老爷。&#;

那几个婆子都是贾敏特意选的身强力壮的，闻言立即上前搀住贾珍。贾珍还要挣扎，贾敏这才淡淡开口：&#;既然珍哥儿觉得这里不够尽兴，不如移步祠堂，请几位族老一同品酒？&#;

这话一出，贾珍顿时酒醒了一半，只得悻悻而去。

贾敏又命人清理了现场，这才回去向贾母复命。贾母听了，长叹道：&#;东府那边，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原来那贾敬自叔父贾代善去世后，没了叔父严厉管教。愈发放纵，整日里不是炼丹就是饮酒。

那贾珍更是变本加厉，今日招惹这个丫鬟，明日调戏那个媳妇，把个东府闹得乌烟瘴气。底下那些仆役见主子这般，也都懈怠起来，有的甚至偷盗府中财物，中饱私囊。

相比之下，西府在贾母和小女儿贾敏的协助下，倒是渐渐有了起色。

她将府中仆役分作三班，每班设一管事，互相监督。又定下规矩：凡是节省开支的，按省下的银子给赏；凡是偷奸耍滑的，立即撵出府去。不过一月工夫，府中的风气便大为改观。

这日，贾敏正在查点库房，忽见王夫人急匆匆走来：&#;敏妹妹，可了不得了！厨房里那两个婆子又闹起来了，说是要撂挑子不干。&#;

贾敏放下账本，从容道：&#;二嫂子别急，我随你去瞧瞧。&#;

来到厨房，果见两个婆子正在那里吵嚷。一个道：&#;如今米价这么贵，还让我们省着用，这饭可怎么做？&#;另一个道：&#;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差事我是干不了了！&#;

贾敏不急不恼，温言道：&#;两位妈妈且先息怒。我知你们辛苦，只是如今府中艰难，还望体谅。

随后，她转向围观的众人，&#;我也知近来府中用度渐紧，上上下下都勒着些过日子，实在不易。可越是这般光景，咱们越该拧成一股绳，共渡这关才是——若都各怀心思，反倒辜负了先人的基业。如今不比往日，银钱上紧了许多，丫头小子们的月钱都减了，连园子里的花肥钱也省了些。但俗语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更该齐心才是。&#;

她顿了顿，又道：&#;从今日起，厨房每省下一两银子，我便从中取出三钱，分给厨房众人。若是能想出省银子的好法子，另有重赏。&#;

那两个原本吵嚷的婆子，闻言顿时安静下来。其中一个试探着问：&#;姑娘此话当真？&#;

贾敏含笑点头：&#;自然当真。不过若是有人从中舞弊，或是饭菜出了差池，那也是要重罚的。&#;

她又对那两个婆子道：&#;我瞧着二位原是个精明干练、拿得起事的，倒不如这样——这月里厨房的一应调度，便托付给二位协管。若能打理得妥当，上下挑不出半点儿不是，到了下月，就正经提拔二位做那厨房的总领管事，如何？&#;

这一番话，既给了甜头，又立了规矩，更给了机会。那两个婆子喜出望外，连声道：&#;姑娘放心，我们定当尽心竭力！&#;

贾敏又对众人道：&#;咱们府上待下人向来宽厚，如今虽艰难，却也不会亏待大家。只要同心同德，度过这个难关，往后自然少不了大家的好处。&#;

她说话时目光温柔，语气诚恳，众人无不心悦诚服。就连原本想看热闹的几个婆子，也都暗暗点头。

回到房中，贾珠正在那里读书。见贾敏回来，忙起身相迎：&#;姑姑辛苦了。&#;

贾敏笑道：&#;不过是些琐事。你的书读得如何了？&#;

贾珠忙起身回道：“正在温习《论语》，只是有几处义理艰深，未能通透。”

贾敏便在他身旁的紫檀绣墩上坐下，取过那本翻得微卷的《论语集注》。

春日的暖阳透过茜纱窗，在她月白绫子袄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纤指轻点着朱砂批注，先从&#;君子不器&#;破题：&#;这&#;器&#;字最是精妙。譬如瑚琏虽贵，终是祭器；骐骥虽骏，终是坐骑。君子当如这满园春色，岂是瓦罐能囿住的？&#;

说罢又引《礼记·学记》&#;大道不器&#;相印证，援《诗经》&#;有斐君子，如切如磋&#;作比。

待讲到&#;仁者安仁&#;时，她眼波微转，声音愈发清越：&#;昔年范文正公作《岳阳楼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正是仁者本色。&#;接着便举了管仲绝粮、颜回陋巷的典故，字字珠玑，句句琳琅。

那声音恰似玉磬轻击，又像檐下风铃，连侍立的鹦哥都不自觉攥紧了手中帕子，琉璃更是在心中默诵方才的句子。

窗外的海棠花瓣飘落砚台中，竟无人想起要拂去。

讲解既毕，贾珠却不肯就座，垂手低声道：“侄儿见姑姑终日为家事操劳，鬓边又添了霜色。可恨我身为男子，竟不能为姑姑分忧万一。”

贾敏闻言，眼中泛起慈柔之色，执了他的手道：“珠儿，你这份孝心便是难得。只需谨记：但将心血付与圣贤书，他日若得雁塔题名，便是对姑姑最大的宽慰了。”

话音未落，忽见絮儿掀帘进来，屈膝禀道：“老太太那边传饭了，请姑娘过去呢。”

贾敏来到上房，见贾母正对着一本账册发愁。见她来了，便道：&#;你来得正好。眼看就要到年关了，各处的年礼还没着落呢。&#;

贾敏接过账册看了看，道：&#;老太太不必忧心。孙女已经想好了，今年的年礼一概从简。咱们府里自己制的胭脂、香囊，配上些时新果品，既体面又省钱。&#;

贾母叹道：&#;也只好如此了。&#;

正说着，忽见赖大家的进来回道：&#;东府敬老爷来了。&#;

话说贾府自宁荣二公以来，赫赫扬扬已历百载。这日正值暮春时节，荣国府内但见垂柳拂檐，飞花点径，几个小丫鬟正在穿堂里赶扑蝴蝶。忽见东府大老爷贾敬扶着个小厮，颤巍巍从角门进来。

只见他头戴一顶破旧道冠，身穿半旧玄色道袍，上面斑斑点点尽是丹砂痕迹，面色青黄，眼窝深陷，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真个是：

金丹误入迷魂阵，道袍难掩败家形。

贾母正与王夫人、邢姨娘、等在荣庆堂说话，廊下伺候的琥珀忙打起湘帘。贾敬进来，先向贾母请安，又与众姊妹见礼。贾母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不悦，因问道：&#;你不在观里清修，来此何事？&#;

贾敬欲言又止，四下张望。贾母会意，命丫鬟们都退下。

贾敬这才搓着手道：&#;不瞒老太太，东府如今实在维持不下去了。庄上的租子三年没收齐，库里的银子早已掏空，连下个月的月钱都发不出了...&#;

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贾敬道：&#;你...你说什么浑话！你叔父才去了几个月，你就把东府折腾成这样？&#;

贾敬顿时语塞，额上渗出细密汗珠。这时，贾敏正巧从里间出来，见状忙上前温言道：&#;敬大哥先请起，有什么难处慢慢说便是。&#;又对丫鬟道：&#;还不快扶敬大爷起来。&#;

待贾敬颤巍巍地坐下，贾敏方柔声道：&#;敬大哥若是真有什么难处，不妨把东府那些用不着的古玩字画清点出来，我认识几个可靠的古董商人，或许能帮衬一二。这样既解了燃眉之急，又能给东府腾出地方来。&#;

贾敬闻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支吾道：&#;这...这些可是祖上留下的...&#;

&#;正是祖上留下的，才更要善加保管。&#;贾敏不急不缓，&#;我听说前儿东府库房里还漏雨，损了好几幅古画。与其让这些宝贝受潮发霉，倒不如寻个妥当的处置法子。&#;

这时，王夫人也开口道：&#;敏姑娘说得在理。敬大哥若是一时周转不开，我们西府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只是...&#;她顿了顿，&#;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贾敬被说得面红耳赤，猛地站起身：&#;罢了罢了！就当侄儿今日没来过！&#;说罢竟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贾母望着他踉跄的背影，长叹一声，对贾敏道：&#;你方才为何要拦着我？这等不肖子孙，就该好好教训才是！&#;

贾敏轻声道：&#;老太太息怒。敬大哥如今正是要强的时候，若是当众斥责，只怕更伤了他的颜面。不如...&#;她凑近贾母耳边低语几句。

贾母闻言，面色稍霁：&#;就依你说的办罢。&#;又对众人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外传。&#;

是夜，贾敏回到房中，唤来管家媳妇吩咐道：&#;明日你亲自去东府，看看他们库房里还有多少值钱东西，悄悄列个单子给我。记住，千万别让敬老爷知道。&#;

那媳妇应声要去，贾敏又叫住道：&#;且慢。顺便打听打听，敬老爷近日都与哪些道士来往，炼丹究竟花了多少银子。&#;

是夜，贾敏在灯下整理账册，忽见贾珠端着参汤进来：&#;姑姑歇会子罢。&#;

贾敏接过参汤，见他眼圈泛红，便问：&#;怎么了？&#;

贾珠低声道：&#;方才听见下人们议论，说咱们府里快要撑不住了...&#;

贾敏正色道：&#;休要听那些闲言碎语。你要记住，越是艰难的时候，越要挺直腰杆。咱们贾家百年基业，岂是那么容易就倒的？&#;

她说话时，灯影摇曳，映得她面容愈发清丽。贾珠望着姑姑，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暗自发誓定要努力上进，不负姑姑期望。

而此时东府那边，却是另一番光景。贾珍正与几个狐朋狗友在花厅里饮酒作乐，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几个丫鬟战战兢兢地在一旁伺候，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要遭殃。

这正是：

珠玉蒙尘显孝心，慧女持家费经营。

东府淫乱藏祸根，西府艰难见真情。

可叹朱门笙歌夜，谁见寒灯苦读人？

从来兴衰皆有数，且看天道最分明。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