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我们离婚吧小说_梨上雪_总裁，我们离婚吧最新章节_90书院

我站在午后的街边，阳光晃眼，车流喧嚣。那辆黑色轿车的车窗像一块深色的幕布，缓缓降下，露出后面顾衍之苍白而疲惫的侧脸。

他的眼神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深寂。没有疯狂，没有乞求，没有偏执，只有一种近乎枯竭的、带着决绝痛楚的平静。像是一条奔涌喧嚣了太久的河流，终于在某处断崖前，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准备迎来最后的坠落。

“芊芊。”他又唤了一声，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我们…能最后谈一谈吗？”

他顿了顿，加重了那两个字，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就一次。”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缓缓松开。指尖微微发凉。

上一次“最后谈一谈”，是在那间充满酒气和绝望的卧室，他崩溃地撕开了所有真相，而我决绝离开。 上上一次，是在医院的抢救室外，他红着眼说只要我活下来。 再往前…

似乎每一次“谈谈”，都伴随着更深的伤害和更彻底的粉碎。

还有意义吗？

我看着他。阳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窝里，投下小片阴影，让他看起来有种易碎的精疲力尽。那份强撑的平静之下，是摇摇欲坠的什么东西。

我忽然想起储物间里那个沉重的纸箱，想起那七年他无声的自毁和煎熬。

恨意早已被真相稀释，爱意也早已在反复的折磨中燃尽。剩下的，或许只是一点残存的、连我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唏嘘和疲惫。

我沉默着。

时间像是被拉长，街边的嘈杂变得遥远。

他也没有催促，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等待着，仿佛在用尽最后的气力，维持着那不堪一击的平静。

最终，我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好。”

就这一次。 为所有过往，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他像是松了口气，那口气里却带着更深的苍凉。他微微侧身，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我坐了进去。车内弥漫着一种干净的、带着雪松味的车载香氛，和他身上极淡的烟草气混合在一起，陌生又熟悉。

他没有看我，对前排的司机低声报了一个地址。不是顾家老宅，不是公司，也不是那个我曾住了七年的别墅。是一个我从未听过的，位于城西的咖啡馆名字。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一路无话。

沉默像一层厚厚的茧，将我们包裹其中。我能听到自己平稳却稍显急促的心跳，也能感受到身旁他刻意保持距离却依旧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他始终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紧绷。仿佛刚才那句用尽气力的请求，已经耗尽了他所有能量。

车子最终在一个僻静的、绿树掩映的街区停下。一家看起来十分低调的咖啡馆，门面不大，招牌是手写的花体字。

他率先下车，替我拉开门。

我跟着他走进去。店里没什么人，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里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他熟门熟路地引着我走向最里面一个靠窗的卡座，那里绿植掩映，相对私密。

“一杯拿铁，谢谢。”他对跟进来的服务生说，然后看向我。

“美式，谢谢。”我移开目光。

服务生离开后，狭小的空间里再次只剩下我们两人。

沉默再次降临，比在车里更加具象，更加令人窒息。

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指节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着，目光低垂，看着桌面上木质的纹路，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积蓄勇气。

咖啡很快送了上来，氤氲的热气暂时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我。那双眼睛里沉淀了太多东西，沉重得让人心悸。

“首先，”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努力保持着镇定，“为我母亲今天找你的事，道歉。对不起。我不会让她，也不会让顾家任何人，再去打扰你和你家人的生活。我保证。”

他的语气很认真，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承诺意味。

我看着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搅动着杯里的咖啡。

我的沉默似乎让他更加艰难。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往下说，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心脏里挤压出来：

“其次…关于…关于过去七年。”

他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交叠的手指收紧，骨节泛白。

“我知道…无论我说多少句对不起，都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分量。我造成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几乎…毁了你。”

“我不是在为自己辩解…”他艰难地喘息了一下，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但他强行压抑着，不让情绪失控，“我只是想…或许你应该知道…全部。”

他抬起眼，那双泛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我，里面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痛苦和忏悔。

“林薇走的时候…很痛苦。药石无灵。她最后那段日子，意识时常不清醒，但每次稍微清醒一点，就会抓着我的手，反复求我…求我一定要照顾好你，求我不能让你知道她的情况，求我…让你恨她，也不要为她难过。”

“我答应了。”他的声音哽得厉害，带着巨大的泪意，却死死忍着，“我他妈居然答应了！”

“我以为那是正确的…我以为背负着对她的承诺和对你的…说不清的感情，默默守着你，哪怕让你恨我，才是对的…我甚至可悲地觉得，那是一种伟大…”

他猛地低下头，用手撑住额头，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我太自以为是了…我蠢得无可救药…”他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充满了强烈的自厌和悔恨，“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我只知道用自以为是的办法去囚禁自己，也囚禁了你…”

“我看着你一天天枯萎下去…看着你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我看着你因为我那些混账的冷暴力和纵容苏清制造的假象而痛苦…我他妈比谁都痛！可我就像被鬼迷了心窍！我觉得那是我该受的惩罚！我觉得我活该在地狱里看着你一起煎熬！”

他的情绪终于有些失控，声音破碎，带着压抑的哭腔，却依旧强行压抑着，不让自己彻底崩溃。

“直到你吞下那些药…”他猛地抬起头，泪水终于无法控制地滚落下来，划过苍白的脸颊，“直到医生下病危通知…直到我以为我真的要彻底失去你了…”

他再也说不下去，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砸在桌面上。

他就这样在我面前，毫无保留地、彻底地崩溃了。

像一个终于走到穷途末路、失去一切的孩子。

咖啡馆里舒缓的音乐还在流淌，隔壁桌传来低低的笑语。这一切都衬得我们这一角的死寂和崩溃，更加令人窒息。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哭。

心脏像是泡在冰冷的柠檬水里，酸涩肿胀，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原来…是这样。

更完整，更细致，也更残忍的真相。

许久，他的颤抖才渐渐平息。他用袖子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可怕，眼神却因为这场彻底的宣泄，而变得异常清澈，也异常…绝望。

他看着我，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芊芊，我今天约你出来，不是想求你回来。” “我知道我不配。永远都不配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只是想亲口告诉你，我错了。从头到尾，大错特错。” “我爱你是真的…但用最错误的方式，伤你至深…这也是真的。” “那些伤害…永远都无法弥补。”

他的目光深深地看着我，像是要将我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所以…” “我放你走。”

这三个字，他说得极其缓慢，极其艰难，仿佛用刀从心口活生生剜下了一块肉，鲜血淋漓。

“真正地…彻底地…放你走。” “从此以后，你是自由的。不会再有任何来自我，或者顾家的…任何形式的打扰。” “我发誓。”

他说完，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向后靠进卡座里，闭上了眼睛，只有睫毛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动。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能清晰地看到泪痕干涸的痕迹。

一切都静止了。

爱恨，纠缠，痛苦，忏悔…所有轰轰烈烈的情感，似乎都在他这句“我放你走”里，走到了最终的尽头。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爱了七年，恨了七年，如今终于在我面前彻底缴械投降、承认失败的男人。

心中那片荒芜的土地上，忽然吹过一阵极其苍凉的风。

带走了最后一点尘埃。

我慢慢地站起身。

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依旧闭着眼，没有动，只有搭在桌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我拿起包，转身。

一步一步，走向咖啡馆的门口。

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门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风铃在我身后叮咚作响，清脆地，决绝地。

为一切，画上了句号。

（一年后）

初秋的阳光，透过“拾光书店”新换的落地玻璃窗，洒下大片大片的暖金色。空气里浮动着新书的油墨香和现磨咖啡的醇厚气息，轻柔的爵士乐如水般流淌。

店里比一年前热闹了许多。靠窗的位置几乎坐满了人，有埋头看书的学生，有对着笔记本电脑敲字的自由职业者，还有几个带着孩子的妈妈，正低声读着绘本。书架间，不时有读者驻足浏览。

我站在柜台后，熟练地操作着收银系统，为一位老顾客结账。他买了好几本我们近期推荐的社科类书籍。

“沈小姐，你们店这个‘月度书单’越做越好了，每次都能挖到宝。”老先生笑着推了推眼镜。

“您喜欢就好，张教授。”我笑着回应，将包装好的书递给他，“下周关于宋代美学的沙龙，给您留了位置。”

“一定来，一定来。”

送走老顾客，我低头继续整理着线上平台的订单。经过一年的用心经营，“拾光”的线上社群已经颇具规模，甚至开始有出版社主动找来合作推广新书。

秦悦端着两杯刚做好的拿铁走过来，递给我一杯，自己靠在柜台边，看着店里的人气，眼里满是欣慰：“想想一年前，真是恍如隔世。”

我接过咖啡，笑了笑，没说话。

是啊，恍如隔世。

一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拾光”不再是那个藏在旧街区角落、仅靠熟客维系的小书店，渐渐成了本城文艺青年和爱书人的一个小小地标。我和秦悦的付出，终于看到了回报。

我自己，也在这种充实和平静里，慢慢褪去了过去的苍白和惊怯。皮肤被阳光镀上健康的色泽，眼神里多了专注和自信。虽然依旧不算健谈，但面对顾客和合作伙伴时，已经能从容应对。

生活被具体的事情填满：选书、策划活动、运营账号、学习新的技能…偶尔和秦悦或者新认识的朋友看场电影，吃顿饭。日子简单，却有着实实在在的落脚点。

关于顾衍之的消息，彻底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他没有再出现。没有电话，没有“偶遇”，没有来自顾家任何人的打扰。他似乎真的履行了那天在咖啡馆最后的承诺，彻底地从我的世界里退了出去。

像一滴水蒸发在阳光里，了无痕迹。

只在很偶尔的深夜，我整理储物间，看到那个落了些微灰尘的纸箱时，会有一瞬间的晃神。那些疯狂书写的名字，那些偷拍的照片，那个在秋雨黄昏里绝望离开的背影…会变得有些不真实，像上辈子做过的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心口偶尔还是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也捉摸不清的涩意，但很快便会散去，惊不起太多波澜。

伤疤还在，但已经不再疼了。

更多的是释然，和对眼下生活的珍惜。

“对了，”秦悦抿了口咖啡，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随意地说，“我哥下个月回国，说带了些国外独立书店的运营资料，想跟你聊聊。”

我点点头：“好啊，正好我有些关于会员体系的想法。”

秦朗在半年前被公司外派海外项目，期间我们偶尔会在线上聊几句，多是关于书店或建筑设计的话题，保持着友好而舒适的距离。他的归来，像是一件预料之中的、平淡自然的事情。

这时，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又有客人进来了。

我下意识地抬头，习惯性地想说“欢迎光临”。

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走进来的男人，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羊绒衫，身形清瘦挺拔。他手里牵着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眼睛又大又亮，正好奇地打量着书店。

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那个男人脸上。

呼吸骤然停滞。

…顾衍之？

怎么会是他？

他看起来…变了很多。

不是外貌，而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曾经的冰冷、矜贵、压抑的疯狂和偏执，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柔和的平静。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倦色，却舒展平和。眼神清澈温润，像雨后的天空。

他似乎也没料到我会在柜台后，目光与我相撞的瞬间，也明显地愣了一下。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惊讶、恍然、以及某种深藏的痛楚的情绪，飞快地从他眼底掠过。

但很快，那丝波动就被他压了下去。他微微颔首，嘴角甚至牵起一个极其浅淡、却无比自然的弧度，像是在对一个不算熟悉的故人打招呼。

平静得…仿佛我们之间那惊涛骇浪的七年，从未存在过。

我的心跳，却在那一刻，失了衡，重重地敲在胸腔里。

他的目光很快从我身上移开，低下头，温声对身边的小女孩说：“暖暖，就是这里。你自己去看看喜欢什么书，好不好？”

小女孩乖巧地点点头，松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向儿童读物区。

顾衍之则径直走向另一侧的书架区，目光落在书脊上，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来为孩子选书的普通顾客。

我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握住了温热的咖啡杯。

秦悦看看我，又看看顾衍之的方向，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低声问：“没事吧？”

我猛地回神，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的慌乱，摇了摇头：“没事。”

声音有些发干。

我强迫自己转过身，背对着书架区的方向，假装忙碌地整理着柜台下面的单据。可是，整个后背的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一道目光，偶尔会不经意地、轻飘飘地扫过来。

没有重量。 却烫得惊人。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小女孩欢快的声音：“爸爸！我选好啦！”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转过身。

顾衍之牵着小女孩的手走了过来。小女孩怀里抱着几本彩色的绘本，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

他走到柜台前，将选好的书放在台面上，目光平静地看向我，声音温和：“麻烦结账。”

“好的。”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而平淡，拿起书，一本本扫描条码。

过程中，他没有再看我，只是微微侧着头，目光温柔地落在身边的小女孩身上，低声问她：“还有没有想要的？”

小女孩摇摇头，仰着脸甜甜地笑：“够啦！谢谢爸爸！”

爸爸… 这个称呼再次刺痛了我，但这一次，我很快意识到，这个孩子的年龄对不上。一年时间，他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亲生女儿。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

我迅速结完账，报出金额。

他拿出手机扫码支付，动作流畅自然。

“需要袋子吗？”我问。

“不用，谢谢。”他接过书，递给小女孩两本轻的让她自己拿着。

然后，他抬起眼，再次看向我。

这一次，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多停留了一秒。那眼神很深，像是想确认什么，又像只是单纯的告别。或许，还有一丝无声的解释——关于这个女孩的来历，关于他如今的生活。

最后，他依旧是那个浅淡而平和的微笑，微微颔首：

“谢谢。”

说完，他牵起小女孩的手，温声说：“跟阿姨说再见。”

小女孩乖巧地朝我挥挥手：“阿姨再见！”

“再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然后，我看着他们转身。

看着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牵着那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却显然被他视若珍宝的小女孩，推开玻璃门，走进了门外灿烂的阳光里。

风铃叮咚作响。

渐行渐远。

没有回头。

我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中百感交集。最初的震惊和刺痛过后，涌起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惊讶，了然，以及一丝淡淡的、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释然。

他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来安放他的过去，并承担起新的未来。这或许，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一条路。

秦悦的声音在一旁轻轻响起，带着一丝了然的叹息：“都过去了？”

我缓缓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转过身，拿起那块半干的抹布，继续擦拭着光洁的柜台表面。动作缓慢，却稳定。

阳光照在手上，暖洋洋的。

我抬起头，看向窗外。

天蓝得透彻，云卷云舒。

远处，似乎传来了隐约的、孩童银铃般的笑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