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猎户小娘子(猎户小娘子发家日常)
haoteby 2025-10-29 19:08 2 浏览
林二丫蹲在河边,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冰凉的河水。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可她浑然不觉。耳边回响着父亲晌午时说的话,像钝刀子一样一下下割着她的心。
二丫啊,赵员外看上你了,愿意出二十两银子纳你做第九房妾室。你娘病着,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十六岁的二丫知道,父亲这话虽说得委婉,实则已做了决定。二十两银子,够普通庄户人家吃用两年,何况她家还有三个弟妹要养活。可那赵员外已五十有八,比她爹年纪还大,听说前头几房妾室没一个过得好的。
一滴泪砸在水面上,荡起细微的涟漪。二丫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她猛地回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林间走出来。
是村头的猎户程铁山。
二丫慌忙站起身,差点被河边的湿泥滑倒。程铁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胳膊,又立刻松开,后退了半步。
林姑娘,当心。他的声音低沉,像山涧里流动的泉水。
二丫抬头看他。程铁山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肩宽背阔,一张脸被山风吹得黝黑,轮廓分明得像用石头凿出来的。他背着弓箭,腰间挂着几只野兔,显然是刚打猎回来。
村里人都说程铁山性子冷,不爱说话,常年独居在山脚下的木屋里。可二丫记得,去年冬天他曾经送过一只山鸡给她家,说是打多了吃不完。
程、程大哥...二丫突然开口,声音颤抖得不像自己的,我...我有事求你。
程铁山眉头微蹙,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何事?
二丫深吸一口气,指甲掐进掌心:我爹要把我卖给城里赵员外做妾...我、我想求你...求你上门提亲。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脸颊烧得发烫。
程铁山明显愣住了,半晌才道:林姑娘,这玩笑开不得。
不是玩笑!二丫急得又落下泪来,我知道这请求荒唐,可我实在没法子了。那赵员外...他...她说不下去,只能死死咬住嘴唇。
程铁山沉默地看着她,目光从她哭红的眼睛移到她粗糙的手指——那是常年干活留下的痕迹。十六岁的姑娘,本该是花朵般的年纪,却因为家贫早早承担起生活的重担。
假成亲?他终于开口。
二丫点头如捣蒜:只要过了这关,我绝不纠缠。你可以写休书,我...我...
你爹要多少聘礼?程铁山打断她。
二丫愣住了:二、二十两...
程铁山点点头,解下腰间的猎物:明日我上门提亲。说完,转身大步离去,留下二丫站在河边,心跳如鼓。
次日清晨,二丫正在灶前烧火,忽听院门外一阵骚动。她探出头,看见程铁山穿着一身干净的褐色短打,手里提着两只肥硕的野兔和一只山鸡,正与她爹说话。
...二十两银子,请林叔成全。程铁山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二丫看见父亲惊讶地张大嘴,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布包时手都在抖。二十两银子,对庄户人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这、这...林大川结结巴巴地说,铁山啊,你可想清楚了?我家二丫...
我想清楚了。程铁山语气坚定,我会对二丫好。
二丫躲在门后,听着这番对话,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她没想到程铁山真的会拿出这么多银子,更没想到他会说出会对二丫好这样的话。
三日后,一顶简陋的花轿停在了林家门前。没有吹打,没有宴席,只有几个近亲邻里见证。二丫穿着借来的红嫁衣,被弟弟背上了轿子。
轿子晃晃悠悠地向山脚下去时,二丫透过轿帘的缝隙,看见父亲站在门口抹眼泪,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父亲并非不疼她,只是穷人的选择太少。
程铁山的木屋比二丫想象的要整洁宽敞。一进门是堂屋,左边是灶间,右边两间卧房。屋后有个小院,养着几只鸡,晾着兽皮。
东边那间给你。程铁山放下她的包袱,指了指较大的那间屋子,我住西边。灶上有热水,你可以...
他的话突然停住了,因为二丫直挺挺地跪在了他面前。
程大哥的大恩大德,二丫没齿难忘。她声音哽咽,这银子我一定会还,绝不耽误程大哥娶真正的心上人。
程铁山眉头紧锁,一把将她拉起来:不必如此。银子的事以后再说。他顿了顿,我去山上看看陷阱,你...你先歇着。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屋子,留下二丫站在堂屋里,不知所措。
日子就这样开始了。程铁山每日早出晚归,不是上山打猎就是去镇上卖猎物。二丫则把屋里屋外收拾得井井有条,还开垦了一小块菜地。
他们很少交谈,但二丫注意到,程铁山每次回来都会带些山果或野味,悄悄放在灶台上;而她也会在他换下的衣服里放些自制的草药包,缓解他打猎的疲劳。
一个月后的傍晚,二丫正在院中晾衣服,忽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她抬头望去,看见三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停在了院门前。
为首的是个穿着绸缎的中年胖子,一双小眼睛在二丫身上来回打量:这就是林二丫?果然有几分姿色。
二丫心头一紧,手中的木盆咣当掉在地上。她认出来了,这是赵员外!
听说你嫁了个猎户?赵员外冷笑道,二十两银子就想打发我?今日我偏要带人走!
二丫后退几步,正要呼救,忽听一声弓弦响动,一支箭嗖地钉在赵员外马前的土地上,惊得那马嘶鸣着人立而起。
谁敢动我妻子?程铁山从林间大步走出,手中弓箭拉满,对准了赵员外。
赵员外脸色大变: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管你是谁。程铁山声音冰冷,再敢踏进一步,下一箭就不是射在地上了。
赵员外脸上肥肉抖动,最终在程铁山杀气腾腾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好!咱们走着瞧!说完,调转马头悻悻离去。
待马蹄声远去,二丫才发现自己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程铁山快步上前扶住她:没事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二丫的眼泪决堤而出。她扑进程铁山怀里,哭得像个孩子。程铁山僵了一瞬,最终轻轻环住她的肩膀。
那天晚上,二丫做了几个菜,还热了一壶米酒。程铁山起初推辞,但在她的坚持下还是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二丫鼓起勇气问:程大哥,你...为何要帮我?
程铁山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我娘...当年也是被家里卖去做妾的。他声音很低,没两年就...死了。
二丫心头一震,突然明白了很多事。难怪程铁山独居山林,难怪他对赵员外如此痛恨...
二丫。程铁山突然抬头看她,黑眸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你若愿意...我们可以做真夫妻。
二丫愣住了,脸颊发烫,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她低下头,声音细如蚊呐:我...我愿意。
程铁山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掌心粗糙温暖,让二丫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二丫眼眶发热,靠进他怀里。窗外,山风轻拂,带来野花的芬芳。她想起那个在河边绝望哭泣的自己,恍如隔世。
谁能想到,一场假姻缘竟成了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夏日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二丫踮脚将最后一件衣裳收进屋里时,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她麻利地关好门窗,回头看了眼堂屋桌上凉透的饭菜——程铁山去镇上卖皮子,按理说晌午就该回来的。
雨越下越大,二丫心里越发不安。她点起油灯,坐在门边做针线,耳朵却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天完全黑透,才听到院门吱呀一声。
二丫急忙撑伞迎出去,却见程铁山浑身湿透,脸色比天色还沉。
怎么了?二丫接过他手中的空布袋,触到他指尖冰凉。
程铁山摇摇头,脱下滴水的短褂:赵员外在镇上。
二丫手一抖,针线筐差点打翻。自上次赵员外来闹事后,已经过去两个多月,她几乎要忘记这桩事了。
他...说了什么?
程铁山拧着衣角的水,声音低沉:说我们骗婚,要告到县衙去。他顿了顿,还说你爹收了他的定钱。
不可能!二丫失声叫道,爹明明收了你的聘礼...
二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程铁山走到灶前,舀了瓢凉水灌下去,赵员外咬定你爹一女许两家。
二丫眼前发黑,扶住桌沿才没跌倒。她知道父亲性子软,若赵员外威逼利诱...
我去找爹问清楚!她转身就要往外冲。
程铁山一把拉住她手腕:雨大,明日我陪你去。他的手掌温热有力,别怕,有我在。
简单的五个字,让二丫鼻尖发酸。这三个月来,程铁山从没逾矩,每晚都规规矩矩回西屋睡,却总在她做噩梦时守在门外,在她上山采药时悄悄跟在后面保护。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用行动践行着有我在的承诺。
二丫深吸一口气,转身去灶台热饭:先吃饭吧,菜都凉了。
夜深了,雨势不减。二丫躺在东屋床上,听着隔壁程铁山均匀的呼吸声,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轻手轻脚起身,摸到堂屋,借着微弱的月光给程铁山留在桌上的水壶里加了些安神的草药。
正要回房,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二丫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砰的一声巨响,院门被人踹开!
搜!把林二丫给我带出来!
是赵员外的声音!
二丫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她刚要喊程铁山,西屋门已经猛地打开。程铁山赤着上身冲出来,一把将她推进东屋:锁门!别出来!
下一秒,四五个持棍大汉闯进堂屋。程铁山抄起门边的柴刀挡在门前,像座铁塔般纹丝不动。
好个猎户,敢拦爷的路?赵员外挺着肚子走进来,油脸上挂着狞笑,林二丫本就是我的人,今日我非带走不可!
程铁山声音冷得像冰:婚书官府备了案,二丫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呵,一个穷猎户也配谈明媒正娶?赵员外一挥手,给我打!打死算我的!
棍棒如雨点般落下。二丫从窗缝里看得真切,程铁山虽勇猛,柴刀也砍伤了两人的胳膊,但终究寡不敌众。一根碗口粗的木棍重重砸在他后背上,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却仍死死守着东屋的门。
程大哥!二丫再也忍不住,拉开门冲了出去。
这一冲正撞见最骇人的一幕——赵员外从袖中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朝程铁山后背刺去!
小心!二丫尖叫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抄起桌上的陶壶朝赵员外砸去。
啪的一声,陶壶在赵员外头上开了花。趁他吃痛捂脸的功夫,二丫扑到程铁山身前,用自己瘦弱的身子挡在他前面。
好一对狗男女!赵员外抹了把脸上的血,狰狞道,都给我往死里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村中突然响起急促的锣声。
走水啦!赵家粮仓走水啦!
赵员外脸色大变:我的粮食!他恶狠狠地瞪了二丫一眼,贱人,这事没完!说完带着打手们匆匆离去。
二丫顾不得其他,急忙查看程铁山的伤势。这一看,她的眼泪就下来了——程铁山后背被匕首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把裤子都浸透了,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是断了。
我没事。程铁山想站起来,却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二丫怀里。
雨还在下。二丫用尽全身力气把程铁山拖到床上,颤抖着手点亮所有油灯。当看清他满身伤痕时,她咬破了下唇才没哭出声来。
清洗伤口、包扎、接骨...二丫忙到东方泛白才勉强处理好所有伤势。程铁山发起了高烧,浑身烫得像块火炭,嘴里不停说着胡话。
娘...别卖我娘...二丫...跑...
二丫用湿布一遍遍擦拭他滚烫的额头,眼泪滴在他紧锁的眉间。这个平日里坚如磐石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个孩子。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已不能想象没有他的日子。
程铁山,你不许死。她握着他粗糙的大手,声音哽咽,你死了,我怎么办?
三天三夜,程铁山的高烧才退。这期间二丫几乎没合眼,熬红了双眼照顾他。程铁山醒来时,正看见二丫趴在床边,手里还攥着半块沾了药的布巾。
晨光透过窗纸照在她憔悴的小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程铁山想抬手为她拂开额前碎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这动静惊醒了二丫。她猛地抬头,见程铁山醒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你...你终于醒了!她想扑进他怀里,又怕碰疼他的伤,只能死死攥着被角,哭得肩膀直抖。
程铁山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拇指擦去她的泪水:别哭,我命硬得很。
二丫却哭得更凶了:你傻不傻!要是那刀再偏一点...要是...她说不下去了,把脸埋在他掌心,泪水打湿了他的手。
程铁山静静看着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柔软:二丫,若重来一次,我还会挡在那门前。
这句话让二丫彻底崩溃。她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处,俯身抱住他,把脸埋在他颈窝:程铁山,你听着,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程铁山浑身一震,右手缓缓环住她的腰:傻丫头...
这一刻,什么假夫妻、什么报恩还债,都不重要了。两颗心贴得这样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养伤的日子缓慢而甜蜜。程铁山虽然能下床了,但二丫坚决不许他做任何重活。她包揽了所有家务,还每天变着法子给他炖补汤。
这天傍晚,二丫正在院里晒草药,忽听程铁山在屋里叫她。她擦擦手跑进去,见程铁山站在西屋门口,神色有些局促。
怎么了?伤口疼了?二丫紧张地问。
程铁山摇摇头,侧身让她看屋里——原本简陋的西屋焕然一新,墙上挂了兽皮挡风,床上铺着新缝的被褥,窗边还摆了个小梳妆台。
这...二丫愣住了。
我想着...程铁山耳根发红,你若愿意,可以搬来这屋住。东屋留给...将来的孩子。
二丫的脸腾地烧了起来。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程铁山在邀请她做真正的夫妻。
见她不语,程铁山急忙补充:你若不愿,就当我没说过...
我愿意。二丫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早就愿意了。
程铁山眸色一深,伸手将她拉进怀里。二丫贴在他胸膛上,听见他心跳如雷。
当晚,二丫抱着自己的枕头来到西屋。程铁山已经躺在床上,见她进来,紧张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二丫抿嘴一笑,吹灭油灯,摸索着钻进被窝。
黑暗中,程铁山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二丫,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二丫往他怀里靠了靠:我知道。
窗外,一轮明月悄悄爬上树梢,将清辉洒在这对终于修成正果的小夫妻身上。
第二天清晨,二丫是在程铁山怀里醒来的。她轻轻抬头,看见他沉静的睡颜,心里涨满了幸福。正要悄悄起身做早饭,却突然发现程铁山腰间有什么东西硌着她——是那块他从不离身的玉佩。
二丫好奇地拿起来看。玉佩温润如水,上面刻着个萧字,背面是精致的云纹。这样贵重的物件,绝不是普通猎户能有的。
正当她疑惑时,程铁山醒了。看到玉佩在她手中,他神色一变,迅速将其收回。
这玉佩...
家传的。程铁山打断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硬。
二丫识趣地不再追问,但心里却种下了疑问的种子。她的丈夫,似乎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二丫已经挎着竹篮走在山间小路上。篮子里是她刚采的草药,准备给程铁山换药。距离那场惊变已过去半月,程铁山的伤好了大半,但后背那道刀伤仍需要每日敷药。
想到昨晚程铁山看到玉佩时的反应,二丫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成亲这么久,她头一次见丈夫那样紧张。那个萧字代表什么?为何他从不愿提及?
正想着,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二丫抬头,看见邻居张婶气喘吁吁地跑来。
二丫!不好了!张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爹被衙役抓走了!
二丫手一抖,竹篮掉在地上,草药撒了一地:怎么回事?
说是一女二许,赵员外告到县衙去了!张婶拍着大腿,你后娘哭天抢地,让你赶紧回去呢!
二丫顾不得捡草药,提起裙摆就往村里跑。刚到村口,就看见自家门前围了一群人。她挤进去,只见后娘王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三个弟妹吓得缩在墙角。
娘!二丫扶起王氏,爹什么时候被抓走的?
王氏见到二丫,一把抓住她的衣襟:都是你!嫁了人还连累娘家!赵员外说了,除非你亲自去县衙换人,否则就让你爹坐穿大牢!
二丫如坠冰窟。她早该想到赵员外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会从父亲下手。
二丫别怕。一只温暖的大手按在她肩上。二丫回头,看见程铁山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脸色沉静如常,我们一起去县衙。
可是你的伤...
程铁山摇摇头,从怀中掏出那块玉佩挂在腰间:是时候了。
县衙大门前,两个衙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见程铁山和二丫走来,其中一人挑眉:干什么的?
林大川的女婿,来保释岳父。程铁山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
衙役对视一眼,露出古怪的笑容:赵老爷吩咐了,只见林二丫一人。
程铁山眼神一冷,右手按在玉佩上:去通报你们县太爷,就说萧家后人求见。
萧家?衙役一愣,上下打量程铁山,被他周身突然散发的气势所慑,犹豫着进去了。
二丫惊讶地看着丈夫。阳光下,那块玉佩泛着温润的光泽,程铁山挺直的背影忽然显得陌生又遥远。这个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究竟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不多时,衙役慌慌张张跑出来:县、县太爷有请!
穿过阴森的走廊,二丫紧张地攥着程铁山的衣角。大堂上,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瘦小男子坐在案后,正是本县县令。赵员外站在一旁,满脸得意,却在看到程铁山腰间的玉佩时脸色大变。
你是...萧家人?县令眯着眼问。
程铁山不卑不亢:家父萧远山,十年前江宁府绸缎商。
二丫心头一震。江宁府?那可是富庶之地!萧远山这名字,连她这个村姑都听说过,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商贾。
县令与赵员外交换了个眼色,突然拍案而起:胡说!萧家十年前就败落了,满门抄斩!你是哪里来的骗子,敢冒充萧家后人?
程铁山面色不改:萧家并未绝后。当年我随母亲回娘家省亲,逃过一劫。这块玉佩是家父亲手所赐,背面刻有我的生辰。
县令将信将疑,命人取来玉佩查看。当他翻到背面看到那行小字时,手明显抖了一下。
赵员外见状,急忙上前:大人,管他是真是假,林大川收了我的聘礼是实!按律当...
按律,强娶民女该当何罪?程铁山冷冷打断他,赵德才,你这些年强占的民田、逼死的佃户,要不要一并算算?
赵员外肥脸涨红:你、你血口喷人!
够了!县令一拍惊堂木,本案尚有疑点,容后再审。退堂!
二丫急了:那我爹...
县令摆摆手:林大川暂且收监,待本官查明真相再行发落。说完匆匆退入后堂,赵员外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也跟着走了。
出了县衙,二丫终于忍不住:铁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是萧家人?
程铁山望着远处的山峦,眼神悠远:十年前我才十二岁。有一天夜里,家里突然来了官兵,说父亲勾结叛党...他的声音有些哑,母亲带着我和妹妹连夜出逃,半路遇到追杀。妹妹...没能活下来。
二丫捂住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无法想象十二岁的程铁山经历了怎样的噩梦。
后来母亲病重,临死前把我托付给一个猎户,就是后来的养父。程铁山轻轻抚摸玉佩,这十年,我隐姓埋名,就是怕仇家赶尽杀绝。
那现在...
现在不同了。程铁山握住二丫的手,我有你要保护。
回到家中,二丫翻出珍藏的山参,熬了浓浓一碗参汤。程铁山喝完后沉沉睡去,她却辗转难眠。月光透过窗纸,照在丈夫棱角分明的脸上。二丫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心疼得无以复加。
天刚蒙蒙亮,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二人。二丫开门一看,是村里的跑腿小厮。
林姑娘,不好了!赵员外带人把你爹转押去府城了!说是要重审萧家旧案!
程铁山猛地坐起,脸色铁青。二丫知道事情严重了——府衙不比县衙,若赵员外真有靠山,他们凶多吉少。
我去府城。程铁山迅速穿戴整齐,从床底抽出一把裹着布的长条物件——打开竟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
二丫倒吸一口凉气:你...
我养父不仅是猎户,也曾是江湖中人。程铁山将剑佩在腰间,他教我武艺,就是防着这一天。
二丫二话不说,开始收拾行装:我跟你一起去。
太危险了!
夫妻本是一体。二丫抬头看他,眼神坚定,再说,我懂草药,能帮上忙。
程铁山看着她倔强的小脸,终于点头。
去府城的路上,二丫从程铁山口中得知了更多往事。原来萧家当年是被人陷害,真正的幕后黑手极可能是赵员外背后的靠山——知府周永昌。
周永昌当年只是个同知,为了升官发财,栽赃我父亲通匪。程铁山握紧缰绳,如今看来,赵德才也是他的一条走狗。
三日后,他们抵达府城。繁华的街市与高耸的城墙让二丫目不暇接,但此刻她无心欣赏。通过程铁山旧日的关系,他们很快打听到林大川被关在府衙大牢,三日后将与一桩陈年旧案的余孽一同问审。
这是个圈套。程铁山在客栈房间里踱步,周永昌是想引我现身。
二丫从药铺买回的药材中挑出几样,正在研磨:那我们便将计就计。
程铁山挑眉看她。
二丫举起一个小纸包,神秘一笑:这是醉仙散,人服下后会昏睡两个时辰,看起来却像醉酒。
程铁山眼睛一亮,随即又皱眉:大牢守卫森严,如何下药?
这个嘛...二丫从包袱里取出一套粗布衣裳,就要靠我这个送饭的村妇了。
次日午时,二丫挎着食篮,低头跟在伙夫后面进了府衙侧门。她心跳如鼓,手心全是汗,但想到父亲和丈夫,又强自镇定。
牢房里阴暗潮湿,林大川被关在最里面一间,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见到二丫,他老泪纵横:闺女啊,爹对不起你...
二丫忍着泪,将下了药的酒菜分给守卫:各位官爷辛苦了,一点心意。
守卫们见是个怯生生的村姑,又有好酒好菜,不疑有他,很快就喝得东倒西歪。二丫趁机偷了钥匙,救出父亲,按约定来到后巷。
程铁山早已等候多时。三人正要离开,突然一声厉喝:站住!
回头一看,赵员外带着十几个衙役堵住了巷口!
果然是你,萧家余孽!赵员外狞笑着,周大人等你多时了!
程铁山将二丫和林大川护在身后,缓缓抽出宝剑:二丫,带岳父先走。
我不走!二丫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那是程铁山送给她防身的,我们一起。
赵员外一挥手,衙役们一拥而上。程铁山剑法凌厉,瞬间放倒三人,但对方人多势众,渐渐力不从心。眼看一柄钢刀就要砍中程铁山后背,二丫猛地掷出短刀,正中那衙役手腕!
啊!衙役惨叫一声,钢刀落地。
程铁山趁机反击,剑光如虹,又有几人倒地。赵员外见势不妙,转身要跑,却被二丫一把揪住后领。
赵德才!二丫不知哪来的力气,将肥胖的赵员外摔在地上,你害了多少人,今天该还债了!
就在这时,巷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二丫心头一紧,以为是援兵,抬头却看见一队穿着不同于府衙差役服饰的人马。
为首的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面容威严。看到程铁山,他明显一震:你...你是远山兄的儿子?
程铁山戒备地举着剑:你是谁?
我是江宁知府李文渊,你父亲当年的挚友。男子快步上前,我查了十年,终于找到证据为你父亲平反。周永昌已经伏法了!
程铁山手中的剑当啷落地,这个铁打的汉子竟红了眼眶。
一个月后,萧家老宅张灯结彩。朝廷下旨为萧远山平反,发还家产。程铁山——现在该叫萧铁山了——作为萧家唯一后人,继承了偌大家业。
二丫穿着绸缎衣裳,站在花园里还有些不习惯。这个月像做梦一样,她从山村丫头变成了萧家少奶奶,连父亲和弟妹都接来了江宁。
想什么呢?萧铁山从后面环住她的腰,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
二丫靠在他怀里,望着远处的青山:想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在河边扶我那一下。
萧铁山低笑:那时我就想,这姑娘眼睛真亮。
骗人!你当时明明冷着脸。
那是因为...萧铁山突然压低声音,我怕多看你一眼,就藏不住心思了。
二丫耳根发热,转身捶他胸口,却被他捉住手按在心口。
二丫,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萧铁山神色突然认真,我打算把一半家产用来办学堂,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
二丫眼睛一亮:就像当年的你?
萧铁山点头:你愿意帮我吗?
二丫没有回答,而是拉起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萧铁山先是一愣,随即狂喜:真的?我要当爹了?
二丫笑着点头,眼泪却落了下来。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被逼卖身的村姑,如今会有这样的造化?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影子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房间,二丫睁开眼,有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身下的床榻柔软得不像话,锦被上的刺绣摩挲着她的脸颊,带着陌生的香气。
少奶奶,您醒了?
一个穿着淡绿色比甲的丫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铜盆。二丫这才彻底清醒——这里是江宁萧府,她已经是萧家少奶奶了。
翠柳,我说了不用伺候我洗漱。二丫慌忙坐起身,有些不自在地拢了拢寝衣。
翠柳抿嘴一笑:少爷吩咐的,说您有身子了,要格外当心。
二丫脸一热,手不自觉地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一个月前大夫确诊她有了身孕,程铁山——现在该叫萧铁山了——高兴得像个孩子,当晚就把家里的门槛都包上了软布,生怕她绊着。
洗漱完毕,翠柳捧来一套湖蓝色衣裙:少奶奶今日穿这套可好?李夫人要来拜访。
二丫看着那繁复的衣裙就头疼。在村里时,她一身粗布衣裳能穿四季,现在却要一天换三套,还要记那些繁琐的礼仪。
还是穿那件藕荷色的吧,简单些。二丫说着,自己动手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只插了一支白玉簪子——那是铁山送她的第一件首饰。
穿戴整齐,二丫走出房门,沿着回廊向花厅走去。萧府太大了,她来了半个月还常常迷路。今天抄了近道,穿过一个小花园,却听见假山后传来争执声。
...少爷,那些旧账不该再翻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激动地说。
周叔,萧家的产业每一文钱都要清清白白。是铁山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父亲当年怎么教导我们的?商道即人道。
二丫放轻脚步,悄悄探头看去。只见铁山穿着一身靛青色长袍,腰间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面前站着个六十来岁的清瘦老者,正是萧府的老管家周叔。
此刻的铁山与山村那个沉默寡言的猎户判若两人。他背挺得笔直,眉宇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连声音都带着二丫从未听过的气势。
可是少爷,如今行市不同了,若按老规矩来,咱们的绸缎庄怕是要吃亏啊!周叔急得直搓手。
铁山轻轻摩挲着玉佩,嘴角微扬:周叔放心,我自有分寸。对了,城南那间旧仓收拾出来了吗?
按您的吩咐,已经腾空了。只是老奴不明白,那地段金贵,为何要...
办学堂。铁山打断他,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管吃住,教他们识字算账。
周叔瞪大眼睛:这、这可是赔本的买卖啊!
铁山笑了笑:周叔,萧家能重见天日,是上天垂怜。这份恩情,得还。
二丫躲在假山后,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这个在村民眼中冷峻寡言的猎户,心里竟藏着这样的慈悲。
谁在那里?铁山突然转头。
二丫吓了一跳,正要出来,却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从另一边走出,扑通跪在地上:少爷恕罪!小的、小的只是来送茶的...
铁山神色缓和:起来吧。告诉厨房,午膳加一道少奶奶爱吃的鲈鱼羹。
少年连连称是,退下了。二丫这才走出来,假装刚到的样子:铁山,周叔。
少奶奶。周叔恭敬行礼,又对铁山道,老奴先去账房了。
周叔走后,铁山立刻变了个人似的,快步上前握住二丫的手:怎么手这么凉?早上露重,该多穿件衣裳。说着就要脱下外袍给她。
二丫连忙阻止:我不冷。她抬头看着丈夫俊朗的眉眼,忍不住问,铁山,那些孩子...是你小时候的样子吗?
铁山眼神一柔,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嗯。若当年有人拉我一把,或许母亲和妹妹...
他没有说下去,但二丫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她靠在他心口,轻声道:我也想帮忙。虽然我不识字,但可以教女孩子们绣花、做饭...
铁山低头吻她的发顶:好。不过首先,你得学会识字。
我?二丫惊讶地抬头,我都十七了...
我十四岁才跟养父学的字。铁山笑着牵起她的手,走,带你看个地方。
穿过几重院落,铁山带二丫来到一间朝南的屋子。推开门,二丫惊讶地睁大了眼——四壁书架直抵房梁,中间一张大案几上摆着文房四宝,阳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是...
书房。铁山拉着她走到案几前,以后每天晌午,我教你认字。
二丫小心翼翼地摸着雪白的宣纸,鼻子突然发酸。在村里,女孩子能吃饱穿暖就是福气,哪敢想识字读书这样的奢望?
我...我真的能学吗?
铁山从后面环住她,握住她的手,在纸上写下萧林氏三个字:这是我妻子的名字。
就这样,二丫开始了她的识字课。起初那些笔画在她眼里像天书,但铁山极有耐心,一笔一画地教。他宽厚的手掌包裹着她的小手,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让二丫时常分心。
一个月后的傍晚,二丫正在书房临帖,忽然听见前院一阵喧哗。她放下笔出去查看,只见铁山站在院中,面前跪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不住地磕头。
萧少爷行行好!我孙女病得快不行了,求您借十两银子救命...
周管家在一旁皱眉:刘婆子,你这都第三回 了,上次借的还没还呢!
老妇人哭得更厉害了:实在是没办法啊!我儿子死了,媳妇改嫁,就剩我和小孙女...
周叔。铁山突然开口,去账房支二十两银子,再请个大夫过去看看。
周叔急了:少爷!这...
铁山摆摆手,周叔只得去了。老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二丫走到铁山身边,轻声道:你心肠真好。
铁山摇摇头:当年若有人这样帮母亲一把,或许...
二丫握住他的手:我有个想法。
当晚,二丫在灯下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铁山:从萧家产业中拨出一部分,专门救助孤寡老弱。
不是白给,二丫认真地说,有力气的可以来作坊干活,老人可以看仓库,孩子们...可以上学堂。
铁山眼睛一亮,随即又皱眉:周叔怕是要跳脚。
咱们慢慢来。二丫狡黠一笑,先从小处着手。
第二天,二丫亲自去看了刘婆子和她孙女。小女孩才五岁,高烧不退,瘦得皮包骨。二丫用自己熟悉的土方子给孩子退了烧,又留下钱粮。
这事很快在街坊间传开,来找萧家求助的人越来越多。二丫和铁山商量后,干脆把府里一处偏院改成了善堂,请了大夫坐诊,还设了个小厨房,每日施粥。
周叔起初天天念叨这样下去家底要败光,但当他看到那些受助的百姓主动来帮工,甚至有人把省下的口粮送回善堂时,也不得不承认少奶奶这法子有道理。
转眼到了中秋。萧府张灯结彩,铁山特意把二丫的父亲和后娘弟妹都接来团聚。宴席上,林大川看着女儿如今的气派,又是欣慰又是惭愧,多喝了几杯,拉着铁山的手直说好女婿。
夜深人静时,二丫和铁山坐在后花园的亭子里赏月。二丫已经怀孕四个月,小腹微微隆起。铁山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上面,突然惊喜道:他动了!
二丫笑着点头:是个活泼的小家伙,像你。
铁山将她搂得更紧:二丫,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有勇气面对过去,也谢谢你给我一个家。铁山的声音有些哑,等孩子出生,无论是男是女,都叫念山好不好?纪念我们在山村相遇。
二丫靠在他肩头,望着天上的圆月,想起了那个在河边绝望哭泣的自己。那时的她怎会想到,命运会给她这样大的馈赠?
铁山,你说咱们的孩子长大了,是当商人还是猎户?
铁山轻笑:让他自己选。不过...他神秘地压低声音,我藏了把好弓,等他大些就教他射箭。
二丫噗嗤笑了:那我要教他认草药,可不能像他爹似的,受了伤都不知道敷药。
月光下,两人的笑声惊起了枝头的夜莺。远处,江宁城的万家灯火如同星辰落地,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二丫扶着腰,在庭院里慢慢踱步。七个月的身孕让她原本纤细的身子变得圆滚滚的,活像个蹒跚的鸭子。初夏的风带着荷香拂过脸颊,她停下脚步,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少奶奶,您歇会儿吧。翠柳捧着酸梅汤追上来,小脸上满是担忧,少爷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说您不能累着。
二丫接过酸梅汤抿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自从她有孕以来,萧府上下都把她当瓷娃娃似的供着,连走路都有人亦步亦趋地跟着,这让她浑身不自在。
我哪有那么娇气。二丫小声嘀咕,在村里时,王婶子临产前一天还下地干活呢。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听话地走到凉亭里坐下。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不满她的抱怨,狠狠踢了一脚,疼得她哎哟一声。
怎么了?翠柳吓得差点打翻茶盏。
二丫摆摆手,脸上却浮现出温柔的笑意:这小东西,劲儿真大,准是个皮小子。
她轻轻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心里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一年前,她还是个为逃避卖身而假成亲的村姑,如今却要做娘亲了。这个认知让她既甜蜜又惶恐。
翠柳,你说...我会是个好娘亲吗?
翠柳还没回答,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回廊处传来:你一定会是。
二丫抬头,看见程铁山大步走来。他今天穿了件月白色长衫,衬得肤色愈发深峻,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明明已经是萧家少爷,走起路来却还带着猎户的虎虎生风。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二丫惊喜地问。
程铁山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接过翠柳手中的团扇,为二丫轻轻扇着:听说你昨晚腿又抽筋了,我去药铺配了些松筋活络的药材。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二丫接过来闻了闻,是当归、川芎的味道,还混着几味她不认识的药材。
李大夫说这个方子安神又养胎,睡前敷在腿上。程铁山说着,目光落在二丫浮肿的脚踝上,眉头微蹙,疼得厉害吗?
二丫摇摇头,心里暖融融的。自从她有孕,铁山就像变了个人,那个在山里几天不回家都不当回事的猎户,如今出门两个时辰就要回来看她一眼。
今天孩子乖吗?程铁山伸手轻轻覆在二丫肚子上,正好赶上小家伙又是一脚,踢在他掌心。他眼睛一亮,像个发现新奇玩具的孩子,劲儿真大!
二丫噗嗤一笑:方才还说准是个皮小子呢。
姑娘小子都好。程铁山眼中闪着温柔的光,只要是我们的孩子。
晚膳后,二丫在灯下缝制小衣裳,程铁山则翻阅着账本。这样的夜晚已成常态,安静却温馨。突然,二丫针尖一偏,扎到了手指。
嘶——
程铁山立刻放下账本,抓过她的手查看。见只是个小针眼,才松了口气,却还是把那根手指含进嘴里轻轻吮了吮。
二丫脸一热,抽回手:小题大做。
程铁山却神色认真:二丫,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嗯?
我想...请个稳婆住到府里来。程铁山斟酌着词句,李大夫说产期就在下个月,我怕临时...
二丫手中的针线停了下来。她不是没想过生产的事,只是本能地回避着。村里妇人们聚在一起时,常说起那些生产时的凶险,有人大出血死了,有人疼了三天三夜...
二丫?程铁山见她发愣,轻轻握住她的手,你若不愿意...
我愿意。二丫深吸一口气,只是...我有点怕。
程铁山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发顶:别怕,我就在外面守着你。李大夫说了,你胎位正,身子骨也好,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二丫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渐渐安心下来。这个男人曾为她挡过刀箭,又怎会让她独自面对生产的危险?
七月初八这天,二丫正在院子里摘桂花,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腹部蔓延到后背。她手里的竹篮啪地掉在地上,金黄的桂花撒了一地。
翠、翠柳...二丫扶着廊柱,疼得直不起腰。
翠柳闻声赶来,一看她煞白的脸色就明白过来,立刻扯开嗓子喊:少奶奶要生了!快请稳婆!快去叫少爷!
萧府顿时乱作一团。二丫被扶进早已准备好的产房,阵痛一阵紧过一阵。恍惚中,她听见程铁山在门外焦急地询问稳婆,声音里是她从未听过的慌乱。
少爷不能进来!稳婆的声音斩钉截铁,产房血气重,冲撞了不吉利!
二丫疼得满头大汗,却还惦记着门外的丈夫:告、告诉他...我没事...
阵痛越来越密集,二丫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她听村里的老人说,生产时喊得越凶,越耗力气。可当一波剧痛袭来时,她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二丫!程铁山的声音近在咫尺,二丫这才发现他竟然闯了进来,此刻正被两个婆子往外推。
少爷使不得啊!
滚开!程铁山一声暴喝,吓得婆子们松了手。他冲到床前,握住二丫的手,眼睛红得吓人,我在这儿,别怕。
稳婆急得直跺脚:这、这不合规矩啊!
程铁山一个眼风扫过去:在我萧家,我的话就是规矩。
有了程铁山在身边,二丫仿佛有了主心骨。她紧紧攥着他的手,在一次次的阵痛中奋力。不知过了多久,在一声几乎撕碎她的剧痛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了紧张的气氛。
恭喜少爷少奶奶,是个千金!稳婆喜气洋洋地报喜。
二丫虚脱地瘫在枕上,却还强撑着问:孩子...健康吗?
健康着呢!听听这哭声,多响亮!
程铁山却顾不上看孩子,只顾着用湿布给二丫擦汗,手抖得比她还厉害:二丫,你怎么样?疼不疼?要不要喝口水?
二丫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笑。这个曾经面不改色与野猪搏斗的猎户,此刻却像个吓坏的孩子。
我没事。她虚弱地笑笑,去看看我们的女儿。
稳婆将包裹好的婴儿递过来,程铁山小心翼翼地接过,动作僵硬得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当他低头看向那个红彤彤的小脸时,二丫看见一滴泪砸在了襁褓上。
她...好小。程铁山声音哽咽,手指只有我一半长。
二丫示意他把孩子抱近些。当看到那张皱巴巴的小脸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情感涌上心头,让她瞬间泪如雨下。这就是在她肚子里待了九个月的小生命啊!
给我抱抱...
程铁山小心翼翼地把婴儿放在二丫臂弯里。小丫头似乎感应到了母亲的气息,竟然停止了啼哭,小嘴一嘬一嘬的,像是在找吃的。
她饿了。稳婆笑着说,少奶奶有奶水了吗?
二丫红着脸摇摇头。稳婆会意,指挥丫鬟们准备热水和干净布巾,又对程铁山说:少爷先出去吧,老身要给少奶奶清理一下。
程铁山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走前还在二丫额头印下一吻:你太了不起了。
接下来的日子,程铁山彻底颠覆了萧府上下对他的认知。这个曾经不苟言笑的少爷,如今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女儿奴。但凡有点空闲,就守在摇篮边,看着小丫头睡觉都能看上一个时辰。
你这样会惯坏她的。二丫一边喂奶一边说,村里孩子都是粗养,越糙越好带。
程铁山却不以为然:萧家的姑娘,自然要精细些。说着,又往摇篮里多垫了层软绸。
二丫哭笑不得。有时半夜醒来,会发现程铁山不在床上,跑去一看,果然在婴儿房里,正轻手轻脚地给女儿掖被角。
满月这天,萧府大摆宴席。程铁山当众宣布女儿的大名——萧念山。宾客们纷纷称赞这名字雅致,只有二丫知道其中的深意。
宴席散后,二丫在房里给女儿喂奶,程铁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二丫,我有东西给你看。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后,二丫惊讶地发现里面竟是那块从不离身的玉佩——只是现在被精巧地一分为二。
这是...
一半留给未来的儿子,一半给念山。程铁山将较小的那半挂在女儿摇篮上,萧家儿女都一样金贵。
二丫眼眶一热。她知道这对程铁山意味着什么——在那个年代,传家宝通常只传给儿子,他却毫不犹豫地分给了女儿。
夜深了,念山在摇篮里睡得香甜。二丫靠在程铁山肩头,看着窗外的明月。
铁山,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程铁山轻笑:怎么不记得?你在河边哭得像个花猫,我还当你被蛇咬了。
那时我只想找个避风港,从没想过...二丫看着摇篮里的小人儿,会有今天这样的幸福。
程铁山将她搂得更紧:这才刚开始呢。等念山大些,我们带她回山村看看,教她认草药,射箭...
二丫笑着点头,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窗外,夏虫轻鸣,月光如水般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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